《江南食尸鬼》越不休

17、祸起萧墙 4

　　打更人的声音穿过街巷，将故事划开下一章。
　　“春祈秋报，康宁是臻——嘉禾，申时——”

　　一阵紧锣密鼓响彻苏堂山庄，标志着最后一场武试已经拉开了序幕。

　　暮色四合山野，落日余晖穿透厚重的云层，将整座山庄染上绯红色，与江平山的遍野红枫相接相融。

　　擂台之上光影交错，风云气场转瞬凝聚。
　　堂青飞檐走壁地跳过去看，却见擂台之上的，竟是方契阔。

　　按江湖规矩，擂台之上原本只是武艺切磋，要么动武用器就不动内力，要么比拼内力就不动手。比武双方之间必有分寸，不可伤了对手。

　　但堂青清楚，方契阔这人可不会收着什么力道。
　　但堂承一定会。

　　堂青穿过人群，恨恨地盯着方契阔。方契阔也往台下瞥了一眼，冲堂青露出瘆人的笑意。
　　这一场是比内力，他的剑上却有隐隐黑雾。

　　好不容易挤得靠近了擂台，才感受到方契阔的内功，竟十分阴冷。
　　借着原本就湿冷的江南空气，他周身的寒气如同细密蔓延的群蛇，逶迤而来，萧肃彻骨，让靠近擂台的人群都打着寒颤、连连退避。

　　另一边的堂承则不动如山，周身气息如群龙环绕，负手于身后，推掌风相迎接。
　　一股宏大雄健的气场与阴气对峙，一方凌厉刚猛，一方气贯云霄。从前后试探到攻防相克，从利齿撕咬到紧锁缠斗。
　　几番交锋皆无胜负，方契阔进攻无门，堂承也克不住他。

　　堂青觉得事态诡异，却又看不出个中蹊跷。只得全程屏息凝神，手中冷汗涔涔，根本无暇顾他。
　　忽然，人群外传来一声惊呼：“二小姐晕倒了！”

　　堂青心道不好，可台上的四师兄还是走神了。儿女情长啊，真是英雄们行走江湖的一大死穴。
　　堂青当即明白是方契阔故意设局，便抬手拈来两片枫叶，握住腰上玉坠，将气力压在指尖。

　　一旦台上局势有变，两片全力掷出的枫叶至少能趁乱伤方契阔一根筋骨，而堂青自己，则会立刻飞身上台，挡在堂承前面。

　　这一走神果然让堂承漏了破绽，他周身有气息凝聚的壁垒被穿破几道缺口，方契阔趁势追击、步步靠近。

　　堂承急于结束战斗，转手挥出大招，一举将方契阔冲撞出三米开外，差点掉下擂台。
　　堂承自己也被反噬地后退三步，负了点内伤。战果已定！

　　“咚——！”高台上的裁判断道，“苏堂山庄四弟子——堂承胜！”
　　堂承擦了擦嘴角，作揖道：“小世子，承让。”

　　堂青一颗假心脏终于落地。方契阔却突然开口：“四侠且慢！”
　　瞬间，方契阔向堂承正要下台的背影冲去，一掌拍在他的后心。堂承被打下擂台，呕血一滩。

　　围观人群轰然炸锅，堂家弟子纷纷撸起袖子要上台揍人；不远处的一排红衣黑甲的军士也动了动腿脚，发出威胁性十足的金属声。
　　方契阔嘴角擒笑，道：“凭什么他说我败，我就败了？只要人还在擂台上，比试就没结束。现在他才是败了！”

　　此时，擂台之下的一名橙衣青年握剑四顾，惊愕道：“有妖气？”

　　堂青当即急火攻心，喊道：“四师兄！！”
　　人群已经将堂承的围得水泄不通。只见老庄主飞身下台，将堂承接了过去，原地运功治疗。

　　擂台外围，一些江湖人小声嘀咕：“原来堂四侠也不过如此。之前的游刃有余都是强撑的，现在撑不住了吧？”

　　堂青的怒火翻涌，烧灼着五脏六腑。而方契阔从万人之中准确地看到了他，笑得更加得意，用口型说：来呀。

　　堂青咽不下这口气。他将玉坠绕在手腕上，摘下马尾辫上、二小姐新为他做的发带，往脸上缠绕三圈，再回到马尾上打了个结。

　　夕阳西沉，傍晚的姑苏城已然寒风瑟瑟，江平后山的枫叶林里灯火通明。苏堂山庄的弟子们已经在擂台边的高台和枫木上，都一一挂上了纸灯笼。烛火摇曳，映万千声色犬马。

　　堂青踩着肩膀和脑袋们，飞身上台，道：“不仅偷袭，而且动用妖力，不愧是臭名昭著的小世子。听说你是垃圾堆里捡来的，没想到十多年了，身上的味儿还是这么大，我蒙着眼睛都能闻见。”

　　因他蒙着半张脸、刘海遮住眼睛、身穿雪青色雪缎袍，一些堂家弟子也有些认不出来他的身份。

　　方契阔不恼反笑，道：“还说我呢，你不也是垃圾堆里捡来的？说不定我们是同一个垃圾堆里出来的嘞～”

　　台下有人跟着嗤道：“输就输了！”

　　堂青轻哼一声，踱步到擂台中心，朗声道：“刚才堂家四师兄毫无防备地下台之时，请问那边那位穿着橙色道袍、昆仑舂虚派的大师兄，是否察觉到了妖气？”

　　那位大师兄竟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不想惹麻烦。他身边的女眷弟子答道：“刚才擂台上确实有妖气。”

　　高台上的裁判是苏堂家的三师兄，他摇头道：“不可能，我们早已在擂台周围布下天罡地煞伏魔阵，妖不可能自由出入此地。”

　　台下的堂承听出了蒙面少年的声音是堂青，担忧地咳嗽不断。

　　堂青点头道：“是，堂家阵法没有出错，威力也确实不小，但那妖物并非活物，所以没有被逼出原形。而刚才的妖气只有一瞬，多谢舂虚派大师兄和……”少年余光瞟去，愣了一下。

　　刚才仗义执言的女弟子，就是湖烟。少年含着笑意道：“和湖烟女侠做证明。毕竟，只有这两位灵力高强、且靠近擂台的道长能察觉到这种妖鬼。而那妖鬼就是小世子真正的武器。但是——也并非我堂家不能堂堂正正解决的！”

　　方契阔收敛了笑意，擂台上的杀气腾然而起，比刚才对战堂承之时还要厉害地许多。

　　三师兄担心道：“喂小伙子！你要什么兵器吗？总不能赤手空拳对轻剑重剑吧？”

　　堂青摆开阵势，手中玉坠已点亮璨璨荧光。将擂台的周围的一圈丹红的枫叶唤起，围绕着他旋转飞舞，带起清风阵阵，答：“不必。”

　　电光火石之间，方契阔像一道闪电一般刺向堂青。

　　之前对战钟克和湖烟之时，堂青都惯常于乘剑风刀风而动，所以毫不费力。
　　但此时的情况截然不同，方契阔的速度和力道远胜堂青，若非有枫叶遮蔽阻碍，堂青已然躲闪不及。

　　堂青费力地闪避，顺着擂台四处跳跃，两人追赶的身影隐没在纷飞乱舞的枫叶之中，快地叫人眼花缭乱。

　　其实堂青心中只有三分把握，毕竟他还从未以鬼气示人，更没有对战过这种阴险毒辣的对手。
　　他一边疲于周转，一边仔细观察方契阔的招式。

　　堂青心知，自己的目的绝非分出胜负，而是打碎他养妖鬼的容器，证明他下做的手段。
　　养妖炼妖是昭国禁忌，无论皇子世子，一旦沾上就是抄家的下场。到时候，台下的众人就可以同仇敌忾，将他一举歼灭。

　　届时，就不需要堂青这种菜鸡出手了。

　　如果做不到，那么缠斗地久了，堂青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鬼气就足以将周围的烛火催成青蓝色。

　　到时候就把发带一摘，以堂家弟子的身份，将修鬼道一事也推诿到方契阔的身上，虽是险招，但绝对可行。

　　堂青在擂台上疯狂走位，累得大汗淋漓，心中却暗自得意：再厉害又怎样，你的每一步退路都被我堵死了。

　　但堂青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会突然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