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今天没上班》苏苏羽

4、魔尊今天上班了吗？

　　与修行有关的一切事，师尊都是不让瞧的。

　　天清眼神冷冽瞥过，萧晓拢在袖中的手骤然握紧，同所有人一样，几乎抵不住师尊的一眼。他语气平淡，却如雷雨将至，“想去？”。

　　萧晓不想就这么被送下山去。

　　她紧咬着唇，点头。师尊无视她。

　　萧晓开口道：“我想去。”

　　“会死。”镜中画面变幻，前来应战的许多师兄师姐已是负伤折损。师尊将镜挪移，正对萧晓，里头可不是宰杀家禽的场面。黑骨长刃扫过，一片残骸，叫人毛骨悚然。

　　自己是个凡人，连杀鸡都要借助他力的凡人。萧晓面色渐白，对于魔族的凶残嗜血仿佛深入骨髓一般清楚，遍体生寒，无路可逃。

　　但她没有挪开眼。

　　一双圆润含水的眸定定地望着，情绪万千，却未闪躲。镜中一位少年被一队魔族追赶，萧晓啊了一声。

　　她认出那背负缺口铁剑的人就是楚狄因为吃了她做的炸肉块，而被师尊罚到外阵苦修。恐怕有死无生。

　　“我要去。”萧晓闭眸再启，深深地看了一眼近年来对她越发冷淡疏离的师尊，哦不，真神。“能上天语峰的人，哪一个不是九死一生，步步杀机。”

　　“嗯。”

　　师尊只回给她一个字音。萧晓觉着，师尊应是生气了。

　　否则为何下一秒就将她丢出望月峰，正在魔族与楚狄之前。只要魔族小队往侧一看，楚狄发出一点儿声响，她就会先于楚狄死无全尸。

　　“你……师妹？”

　　将手按在剑上喘气的楚狄惊呆了。他只觉面前忽现一人，犹如神迹，谁知竟然是只会厨艺的凡人。

　　“嘘！”萧晓弯腰到楚狄身边，同他一道躲在石后，按住他即将出剑的手说：“你疯了？魔族见人就杀，你能逃过一劫已经很好了，难道要自寻死路？”

　　“可我不愿等死！除了这死路，此处哪还有路？”楚狄满脸慷慨就义，“我楚狄虽然天赋不佳，也不是自甘堕落，向魔族低头的人！”

　　少年说得好不英勇，好似面对的不是萧晓，而是昔日曾经耻笑他的同族骄子。

　　“你个傻子！”萧晓反手给了他一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楚狄被打蒙了，“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做饭。”

　　咕噜——

　　一提起柴火，楚狄的肚子就发出一声震天响。他昨日就吃了七分饱，在外阵负剑苦行整夜，天语峰的灵气在体内浸染征伐，早已饿得头晕眼花。

　　“在那边！”魔族闻声定位。

　　“你……”萧晓真是服了他这个肚子了，拽起他就后侧方跑。

　　“为什么不往那边跑？”楚狄指着一处高峰问：“你那是妥妥的死路啊！”

　　反正都是死，那高峰只是看上去不那么绝路而已。萧晓说：“那高峰不远处是独省楼，不少人在那闭关思过渡心魔，你是想拉几个垫背的？”

　　楚狄哑然。

　　远看那处只有一方巨石，一棵枯木，楚狄终于想清楚了，反正都要死了还管那么多。他想骂萧晓撞石自杀是怎么回事，终究心虚得不敢开口。

　　“这里！”萧晓示意楚狄侧身，楚狄才发现，枯木后的巨石藏有一道细缝，若非刻意走进根本无法发现。两人侧身疾步走过，面前是一方空谷，不远处一道天堑断崖长横。

　　楚狄边跑边问：“这里还有别的路吗？”

　　“没了。你一定要路的话，可以跳下去看看。”

　　萧晓见楚狄似乎真的在考虑，她补充道：“我曾经追一只白鸟来到这，它飞到中途坠崖，我守了一整天也没等到它再上来。”

　　“……”楚狄跑近了，才发觉这断崖竟然极宽极深，阴风似是鬼哭狼嚎般凄厉。

　　“天语峰果然比凡间更可怕！”楚狄之前还不信‘仙山鬼域’的说法，现在，他和萧晓被追了那么久，山穷水尽，也不见任何帮助，他信了。

　　楚狄被萧晓推到一处矮石边躲避，萧晓特意留下一串往悬崖的脚印，而后倒退来到石边。

　　楚狄觉得自己死之前只剩这个问题没搞明白。“师尊怎么……”

　　萧晓倒是回答得干脆：“师尊是真神，世人在其眼中不过缥缈尘埃。你我相同。”

　　有理有据，楚狄似是大难临头，也放开了不少，“可我看师尊昨日对你……”

　　“嘘！”

　　萧晓紧张地望着来路，静心听仔细瞧，只觉楚狄话多，伸手就捂住他的嘴。

　　石缝太过细窄，也就他俩这般年少身形可过。魔族三人一犬为队，进攻外阵留守寻人的并非精英，此时尚且只有那条魔犬追了过来。

　　楚狄唔唔两声，萧晓问他：“那魔犬大约是什么修为？师兄你又如何？”

　　问完片刻才松开手，楚狄思考好了，小声回答：“大约筑基一层实力。我才……”

　　“炼气七还是六？”萧晓问的直接。

　　楚狄颇为尴尬地回答：“来天语峰前才到六层。”

　　“魔犬灵智极低，又被魔族炼化，等同于疯狗。”魔犬接近，已能看清脖上带刺项圈，成色一般的铁。萧晓的声音越加平稳，“这类充当斥候的魔犬不善攻击，但机会只有一次。躲是躲不过的，除非跳崖。”

　　萧晓让开些身子，给楚狄指印道：“待会它顺着我的脚印往崖边看，很可能会抬起前肢远眺，你就在那时以剑击其尾骨，大约是……”

　　她用剑比了个极其准确的长度。

　　“不是刺心更有利么？”楚狄奇怪。

　　“你剑式粗犷，只有蛮力，不一定刺得准。而且魔犬心命都有魔族法术保护，你才炼气六层，破不了。倒不如拍断它的尾骨，趁其麻痹时踹下悬崖。”

　　楚狄莫名其妙地就被一个凡人女孩指挥，但并不觉得丢人。他只是不解：“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你这铁剑质地厚重，却布满缺口处处不同，可见只有蛮力。”

　　楚狄尴尬地解释：“我是说魔犬的事！”

　　“我以前宰过魔犬。”萧晓哦了一声，“只要把它那节尾骨碎了，手脚麻利点，就能割肉吃。”

　　“味道怎么样？”楚狄发觉这小姑娘的眼睛永远都是亮晶晶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总在想吃食，一直不见阴云，十分不一样。

　　这下轮到萧晓面色难看了，“我不想回忆那个糟糕的味道。”

　　楚狄很想爽朗的笑出声，到底是忍住了。魔犬已近，他握紧剑说：“若是能活着，以后师兄给你吃好肉。”

　　“哎？你可不能食言啊。”为了吃口肉满山寻野物，萧晓可是累坏了。

　　“我绝不食言！”

　　前提是，他们能活下来。在没有无人相助，修为低下，魔族追杀的绝境中活下来。

　　这只魔犬灵智极低，崖边大风吹淡了气味，它嗅了嗅，又怕浪费时间似的跟着脚步来到崖边往下望，随即，它果真如同萧晓所说的那般，墨守成规地抬起前爪远眺前方。

　　楚狄将时机掌握得极好，闪身而出，以气引力，凡铁也镀上一层厚重的暗芒。呼啸声卷起，直拍那条魔犬的脆弱尾骨。

　　“嗷呜——”

　　魔犬反应已然快过楚狄，却麻了半边身子。暗红色的眼怒意喷张，张开一口獠牙，楚狄惊吓的瞬间，萧晓跳出来，将魔犬一脚踹下悬崖。

　　小半个个身子摔在崖边，一只鞋也掉了下去，萧晓正要握着楚狄的手爬起来，忽然停住。

　　“怎么了？”楚狄见萧晓的衣衫下摆被悬崖的风吹鼓而起，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畏高，虚闭着眼不敢看她，“你快上来，待会要被风吹下去了！”

　　“上去就是死。”

　　萧晓指了指来路，不知为何，竟是有一名魔族青年执扇而来。饶是他疾步紧赶，也是风姿款款，扇面隐约画着四瓣花。

　　楚狄不懂这些，回身一看，还嘀咕向来嗜血蛮横的魔族怎会有这么个清韵人物。

　　“魔族最善蛊惑。”萧晓将楚狄的手往后拉，严肃着一张小脸：“你想不想活？”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摔成肉泥死，还是被魔族放血死。”魔族越来越近，虽然没有杀意，但楚狄已经绝望得开始说笑话了。

　　怎么会突然出现个精英，就将山石粉碎，追了过来。他和萧晓，一个新弟子，一个凡人，有必要这么拼命吗？杀了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当肉泥吧。放血挺疼的。”

　　萧晓将楚狄的手往后猛的一拉，两人坠入悬崖，耳边风啸犹如罡风。头顶传来一声极其凄厉的叫声，好似在哀悼他俩跳崖似的。

　　这魔族真奇怪。但更奇怪的是，萧晓在急速坠落间，看见了层层云霭间的一缕光。

　　太轻太浅，落在眼中，刺得生疼。

　　“师尊。”萧晓不由得闭上眼，“我不会下山的。”

　　嘭——

　　结果，整个人摔在一处松软的湿草地上。

　　头晕眼花，还好骨头没断，萧晓发觉楚狄就没那么幸运了，两条腿在草地上，脑袋却是埋在泥里。还好他头铁，没死。

　　“呜呜呜呜！”

　　楚狄捂着脑袋晕晕乎乎地撑起身子，念道：“师妹你别哭，师兄真的想接你给你当肉垫，不知道那阵风怎么回事把我吹开了。你没事吧，你别哭啊，小姑娘家家的……”

　　“我没哭！”

　　萧晓捏了一把楚狄颈肩的穴位，他立刻清醒。

　　这哭声又细又软，哀泣怯怯，犹如霜露欲滴。

　　一个粉裙小娃娃站在这片不大的草地边，泪水不住地往外掉，比受惊的小鹿还惹怜。“你们……你们……你们赔我的花……我用三百年才开出的花……”

　　“花？”萧晓的眼眸眯起，将要给她擦泪的楚狄拉回来，戒备道：“天语峰哪来的花？”

　　他们身下，只有青黄不接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