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之地》回野

17、白日梦想家

　　谈喻菲似乎体会到了那些老师们苦口婆心劝她时的心情。

　　她无力的扶着额头，尽可能平静的说道：“你谈恋爱我不…不发表意见，对象是他姜乐阳那就不行，我会给你证据的。”

　　两人僵持不下，直到张袅袅要用洗手间过来问她们好了没。

　　许茉也不想再跟她争辩，洗了把脸，转过身对谈喻菲说：“我们待会儿还要去第二场，我猜你不想去，而且我看李哲也喝的差不多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谈喻菲深吸一口气，冷静片刻，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啪嗒啪嗒，张袅袅进来时，见这姐脸黑的一批，赶紧闪进隔间把门关上。

　　外面那群人嘴里叼着烟，拿过酒轮番灌李哲。

　　眼看他招架不住，谈喻菲伸手把杯子夺过来一饮而尽，冷声道：“我换他下来。”

　　李哲整个人倚在她身上，伸手拦她，嘴里呢喃着“不行”。

　　“好啊，我看这哥们也不太行了，不过到时候别说咱们欺负人啊，啊哈哈哈哈。”

　　场上一阵嬉笑。

　　不过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许茉提议让女生喝半杯意思一下就行，谈喻菲倒也不推辞，整场下来喝了不到两瓶，却把对面喝趴下了三个，姜乐阳说话都开始大舌头，只有老三喝得少，暂时还算清醒。

　　姜乐阳嚷嚷着再来，谈喻菲看了眼手机，让许茉陪她下去买醒酒药，许茉看了看东倒西歪的几只醉虾，无奈地叹口气，而后随她下楼，途中撞见一拨喝嗨的醉鬼撒疯，幸好有谈喻菲紧紧护在她身侧。

　　买完醒酒药，谈喻菲突然弯下腰捂住胃，许茉见她脸色发白，赶忙将她扶到公交站牌旁的椅子上，想返回去给她买点胃药，被谈喻菲拦下，许茉只能坐在她身旁，轻轻顺她的背。

　　正当她想再劝谈喻菲去趟诊所时，却看到远处一辆黑车正往这边开过来。

　　“是我爸！菲菲快走，他看见我肯定让我回家，快走啊！”许茉惊慌失措，要拉谈喻菲起来，却发现是徒劳。

　　她站起身，见谈喻菲双唇紧抿，眼神冷静，丝毫看不出刚才难受的模样。

　　随着车越逼越近，许茉终于反应过来！她满脸不可置信，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甩开谈喻菲箍在她腕上的手。

　　“谈喻菲，你简直…哈，你真是多管闲事！”

　　这丫头从来没叫过她全名，看来这次是真生气了。

　　谈喻菲苦笑一声。

　　后边车喇叭滴滴两声，许叔把车窗按下，她朝许叔打了个招呼，许茉瞪她一眼，语气愤恨道：“如你所愿！”，然后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小菲啊，一起上来。”许叔说道。

　　“不用了许叔，我等李哲，哦对，许茉手机借我发个消息，我手机没电了。”

　　许茉不想给她，但碍于驾驶室里某人，没办法只能开锁递给她，谈喻菲过来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

　　“好了，我在这等他。”

　　许茉拿到手机，往里边挪了挪。

　　“少喝点酒，别年纪轻轻就把胃弄坏。”许叔把许茉手里的药扔给谈喻菲。

　　“知道了许叔，快回吧。”

　　谈喻菲见车走远，给张袅袅打了个电话，是李哲接的，说张袅袅在厕所。

　　听这声音还算得上清醒，于是让李哲找准时机带她下来。

　　挂完电话等了十几分钟，张袅袅扶着李哲过来了，谈喻菲给张袅袅打了个车，又给李哲喂了解酒药。
　　——
　　“姑娘，现在去哪啊？”司机问道。

　　谈喻菲把没意识的李哲送回家后，坐回到车上，眼神没有焦点，茫然地望着窗外。

　　“到前边的公交站牌吧。”半晌，谈喻菲捏了捏眉头，声音极其疲惫。

　　谈喻菲坐上公交车，没有目的地，就跟着车走过一站又一站。

　　期间许茉打电话过来质问她拿着手机干了什么，原本今儿说好她请客，姜乐阳打电话说人都已经走完了，问他们人呢，她才想起来还没付账，给他转钱时，手机却显示账户异常无法转收，姜乐阳不信，认为是他们联合起来耍他，为此两个人大吵一架。

　　不等谈喻菲说话，许茉撂下一句狠话把电话挂了。

　　她说：我以后所有事都不用你谈喻菲插手，远离我的生活，别逼我恨你！

　　屏幕黑黑乎乎的，再没有声音，谈喻菲按了好多下，才反应过来是没电了，她身上又没带零钱，便在这里下车，搁站牌前坐了半天。

　　许茉让她远离自己的生活？她说她不再需要了？

　　今天见的酒比那桌子菜都贵，一桌东西全进了狗肚子里，姜乐阳怎么敢觍着脸过来要钱，比起姜乐阳，赶着上贴的许茉更让她恨不成器！

　　“操！”谈喻菲低声咒骂。

　　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没来得及生气，胃部就传来阵阵绞痛，疼得她一手按着胃，一手扶着额头，勉强维持着身形不倒。

　　这病犯得真不是时候。

　　林泽打完球出来时太阳将落，正准备去开车，突然瞥见对面公交站牌下，谈喻菲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低着头，胳膊交叉垂在膝盖前侧，无力，萎靡，像只迷路的大猫。

　　他调转方向走过去。

　　疼痛弱化了她的洞察力，直到清冷的嗓音从上头传来时，她才惊觉到来人，紧接着一双黑色运动鞋赫然出现在视野内。

　　她浑身戒备，强撑着抬起头，见是他，瞬间泄了力，再无任何防备：“是林老师啊。”

　　她额角碎发被汗打湿，本就白皙的皮肤如今显出不正常的病态。

　　“这是头疼还是肚子疼？”林泽见她连嘴唇都失了血色，便弯下腰查看。

　　闷而厚重的木香袭来，熟悉的味道让谈喻菲感觉鼻腔酸涩。

　　“胃…胃疼。”

　　“喝酒了啊，还能走吗？”浓重的烟酒味扑鼻而来，林泽尝试着把谈喻菲拉起来，但她疼得缩成一团，“你在这等我，我开车立马送你去医院。”

　　谈喻菲拉住他的袖子：“不去医院，不…去！”

　　明明都这样了，也不知道她哪来如此力气拽的这般紧，林泽怕她摔倒不敢硬扯，只得妥协，“那去前边药店先买点药吃，你把症状跟我说说，好不好？”

　　谈喻菲点点头松开手。

　　林泽车开过来，把她扶上副驾，去附近药店买了胃药，又跑超市买了一次性杯子，回到车上，拿杯子把保温杯里的热水倒腾变温，喂完药后把座调平让她休息。

　　药见效很快，林泽发现谈喻菲蜷缩着的身子伸平，眉毛也不再痛苦的扭在一起，渐渐的，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她平稳的呼吸声。

　　睡着了啊，林泽笑了笑，把后座的外套拉过来给她盖在身上。

　　原来平时再强硬的人，生起病来也软绵绵的。

　　小可怜，生个病也没有父母在身旁呵护关怀的，今天要是没碰见他，可该怎么办呀，想到这儿，他心里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林泽动作轻柔地把谈喻菲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拿出纸巾帮她把发迹处的汗擦干净，随后把车开到人少安静的地方，在一旁静静地等她醒过来。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谈喻菲睁开眼看到周围漆黑一片，瞬间清醒，猛地坐了起来，搭在身上的衣服由于她动作太大而滑了下去。

　　她借着远处灯光认出了驾驶座上的林泽，林老师等的犯困，正合眼靠在座椅上，头微微歪向她这边。

　　回了会儿神，谈喻菲想起自己犯了胃病，然后碰上林泽给她买药喂药。

　　托他的福，她现在感觉好多了。

　　她弯腰把衣服捡起来，上面充满了主人的味道，难道他一直在这等着她醒吗？谈喻菲握着衣服的手指收紧，望着林泽的眼神有些复杂。

　　见他睡的安稳，谈喻菲便朝他仔细打量起来，她惊奇的发现林泽左侧贴近下唇线处，有颗浅棕黑色的小痣。她原先最不喜欢他这张嘴巴，撇开成见后也算瞧顺眼了，如今配上这颗唇下痣，倒生出股独特的感觉。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谈喻菲见林泽睫毛动了动，有醒的迹象，她忽然有种偷窥被抓包的窘迫感，扭过脸考虑要不要装睡时，林泽睁开了眼。

　　“醒了啊，还难受吗？”林泽显然睡得不太舒服，起身捏了捏脖子，抬手把头顶的灯开开。

　　谈喻菲被灯光晃了眼，但还是故作镇定的摇了摇头：“没事了已经，那个…谢…谢谢。”

　　对面莞尔一笑：“脸色确实好了不少，哦对了，这么晚了要不要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谈喻菲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除了李哲没人会联系她，而且这小子估计还在睡，许茉的话……关机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再次浮现在脑海，她把手抽了出来：“不用了，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人。”

　　她状态好了很多，又恢复成那副倔而淡漠的样子，已然看不出之前的病恹气。

　　“好吧，要不要跟我说说为什么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跑到这边？”

　　“没有失魂落魄那么严重，我…”她不知道从何说起，说话有些卡顿。

　　林泽没想到她也会露出为难的神色，忍不住想逗她：“哦？这次又想编个什么故事哄我？”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戳中了谈喻菲的笑点，她没崩住地笑出了声。

　　“还笑了，没良心的。上次我可真信了，去找了警局的老同学帮忙，结果你跟我说是恶作剧。”林泽佯装生气道。

　　谈喻菲愣住了，她没想到林泽居然真的相信，更没想到他会为一个不知底的学生托关系帮忙，不由得从心底涌上股暖意来。

　　“这次不编了，省的你再因为我丢人。跟朋友吃了顿饭，吃太饱想过来打打球，结果碰上胃病犯了，就这样。”

　　林泽不信，企图从她眼里找出破绽：“那怎么跟丢了魂似的坐那老半天？”

　　这是什么时候就瞅见她了啊！

　　谈喻菲抽了下鼻子：“手机没电，身上现钱也不多，就没让司机跑到地儿，我下了车走了好几站，本来就难受，可不就没魂了么。”说完心虚的将脸侧过去。

　　不过幸好林泽没有再度追问，只是转了转钥匙，发动机启动的声音让她呼出一口气。

　　“走吧，吃点好的把魂补回来。”林泽嘴角勾起。

　　林泽去的是新区一家粥铺，进门给她要了碗皮蛋瘦肉粥，一笼灌汤包，自己点了份虾仁小馄饨。

　　“药店的人说你有胃溃疡的迹象，不宜吃油腻辛辣、难消化的东西，她家皮蛋瘦肉粥味很正，就着灌汤包吃，免得光喝粥涮得慌。”林泽把粥跟包子放她跟前，又转身去接自己的馄饨。

　　眼前犹如脸大的碗让谈喻菲瞪大了眼，最要命的是，这里边还散发出浓浓皮蛋味，简直令人难以接受。

　　一天没吃饭的谈喻菲脑子里生出两个小人，此刻正大打出手：

　　好歹是咸粥，没钱还有的吃就不错了。

　　这跟吃屎有什么区别，他凭什么自作主张！

　　人得有良心，勇于尝试一下嘛，或许只是闻着臭吃起来香呢。

　　这跟吃屎有什么区别，他凭什么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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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俩小人打得不可开交时，林泽捧着馄饨回来了，见她没动筷，猛地反应过来：“诶瞧我，想着白粥喝多了没味，却没问你受不受得了这味道，要不你去挑个合口味的吧。”

　　人得有良心。诶，终究是第一个小人赢了。

　　谈喻菲摇摇头，做好牺牲味蕾的准备后，屏住呼吸，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表情好像是要去英勇赴死。

　　她试着嚼了嚼，突然被开拓了新天地！不仅没有想象中那股怪味，还怪香的，是米肉混合着蔬菜的饭香，她又喝了一口，确定可以接受后大口喝了起来。

　　林泽见她开吃，误以为刚刚是在等他一起吃，心软的化作一摊水。

　　折腾一天还真是有点饿了，三两口下去小半碗粥没了，谈喻菲夹包子时瞟了瞟对面，林泽为了避免汤汁四溅，用勺子把馄饨舀起来，再用筷子夹到嘴里细嚼慢咽，她不禁感叹到这人吃个饭都这么板正。

　　粥毕竟好消化，哪怕就着灌汤包也感觉涮肠子，她看向林泽碗里颗粒饱满露着红红虾肉的小馄饨，顿时感觉手里的灌汤包难以下咽。

　　她没太纠结，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问道：“咳，这个好吃吗？”

　　林泽咽下刚吃的那口，抬眼看她：“挺好吃的，想吃这个了？”

　　见她神色尴尬地点了点头，有些为难道：“吃太杂胃会不舒服，这样吧，不嫌弃的话给你吃三个尝尝味？”

　　话刚落，谈喻菲就去拿了个小碗递到他碗边，反应之快让林泽哭笑不得，用勺子给她舀了三个，谈喻菲看着碗里的圆滚滚，迫不及待夹起来送到嘴里。

　　虾仁真鲜啊，半点都不发腥。吃完还有点欲犹未尽的意思，只不过林泽没许她再吃，谈喻菲虽不甘心但也只得作罢。

　　吃完饭林泽送她回家，路过蛋糕店又进去买了点吐司，让她晚上饿了当宵夜吃。在车上谈喻菲一直拿着他的外套，想问问他用的什么香水，但隐隐感觉向比自己年长的男人询问这个似有些不妥，所以直到家门口她都没想好怎么开口。

　　下车时林泽叫住了她，原来是她把人家外套顺走了，林泽伸手去拿却发现那头被她抓得死紧，根本扯不动。

　　她下午喝了酒又出了汗，吃完饭这衣服又被她搁腿上放一路，早就混上乱七八糟的味了，林泽或许会说不在意，但她实在是不好意就这么还给人家。

　　谈喻菲用力往回一扯，把衣服扯了回来，胳膊由于惯力腾地撞到了车门上，顾不得肘部酸麻的滋味，连忙解释道：“我回去洗好再还给您。”

　　“不用麻烦，本来就要洗的，给我吧。”果然如谈喻菲所想，林泽再次伸手。

　　那股酒臭味她自己都嫌弃！于是不由分说地开了车门，把衣服披在肩上：“有点冷突然，就再借我一次，等我洗好给您送过去。”

　　车门一开，冷风灌了进来，林泽也不再坚持，把药递给她：“早晚各一粒，饭后吃，记住这两天饮食忌辛辣油腻，烟能不抽就别抽，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谈喻菲就那么站着听他絮叨，没有意料中的不耐烦，天太冷林泽没说多久就让她赶紧回去了。

　　洗完澡谈喻菲趴在床上拿起床头冲着电的手机，点掉了几个通知消息，突然想起来今天买药吃饭的钱都是林泽掏的，于是想把钱给他转过去，又想起来不仅没有他的微信，连电话都没有。她点开企鹅找了刘洋，不一会儿一串数字发了过来。

　　林泽刚给几盆花浇完水，放在裤子口袋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拿出来发现是微信消息，点进去一看是条好友申请——[白日梦想家]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下边是验证消息——谈喻菲

　　白日梦想家，瞌睡虫更贴切吧，林泽点了同意，对面消息立马就弹了过来。

　　白日梦想家：今天的药钱和饭钱多少，我转给您。

　　有进步，这次还知道用“您”。

　　泽：没多少钱，不用在意。

　　白日梦想家：没道理让您掏这个钱。

　　林泽想了想，回道：我看看，一共65。

　　下一秒转账就过来了，还带着条消息：谢谢。

　　林泽有些好笑，谈喻菲在手机上比在现实中还像个酷姐，说话简短扼要，绝不多字。

　　泽：药记得吃。

　　过了三分钟。

　　白日梦想家：好。

　　泽：没事的话早点休息吧。

　　又过了两分钟：好。

　　真酷啊，林泽关了手机准备去休息。

　　另一边的谈喻菲盯着聊天界面，有些懊悔刚刚走神晚回了消息，她起身把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又把林泽的外套单拎了出来。

　　衣服上酒味和汗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可惜原本的香味也变得微乎其微。她贴近鼻子闻了闻，相比他处，衣领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香味，顺着她的鼻子进入肺腔，疲惫感瞬间被清扫干净。

　　意识到自己此刻像个变态，她又赶紧把衣服扔回去，按了开关，逃也似的离开了“犯罪现场”。

　　救命，得抓紧时间问问这什么牌子的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