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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二十三丝动紫皇 ...

  •   亭台水榭,歌舞风流。一众绝色舞姬如穿花彩蝶款款行来,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其中旖旎香艳,惟有那富贵人家方可独享奥妙。
      灯影憧憧,人声鼎沸。水池中莲舟轻漾,将其上烛火晃得越发迷离梦幻,稍一注视,便似要被夺去了心神。谁能想到,这一场奢华豪宴只为讨一人欢心。
      主座上,红衣碧眼的少女夺目焕彩,容光凛凛。一头火红长发仿佛烈烈烧在人的心底,那灿若星河的眸子更是顾盼有神,睥睨生威。她并无倾城之姿,甚至比在场的几位舞姬还略有不及,但只随意坐在那里,便令人再难移开视线。
      “叶路佳……真美。”少女身边,英俊的蓝衫青年目带痴迷地望着少女,眸中凝伫着千丝万缕的柔情,将少女的身影细细刻在眼底。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红衣的叶路佳语调苍凉一声谓叹,便似把明晃晃的尖刀狠狠戳在青年的心口,将所有的诗情画意瞬间割得支离破碎。“叶路佳,我们这是给你接风呢,你能不能别讲这种煞风景的话。况且你令得日尊大军退兵,所有人都很高兴,你这功臣怎么反而闷闷不乐的?”青年皱着眉数落一番,眼里却含着担忧与怜惜。叶路佳小小年纪就经历沙场,又是女子,其中辛酸孤苦非常人能理解。
      “呵……”叶路佳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沧桑辽远的目光落向未知的虚空。那一刻,青年觉得少女离自己好远,没来由地令他有些恐慌。“是啊,胜利。可为了这胜利,有多少母亲永远失去了孩儿,又有多少妻子将再也见不到丈夫,还有多少孩子没了父亲……这些,暮日烟你想过吗?试问,当城中众多人家正在办理丧事时,我却在这里听歌看舞,我怎能高兴的起来?”叶路佳淡淡一句反问,令名叫萧暮日烟的青年生出强烈的无力感。他讷讷半晌,方叹息一声,“打仗总是要死人的,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太过苛责自己。”
      听他这样说,叶路佳惨淡一笑,不再多言,转过头去好象在认真地看场中的歌舞。但暮日烟却知道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她的眼神一直游离不定,像是天边高远的浮云,任何人也抓之不住。
      这样的叶路佳好陌生,五年的时间成为了他们之间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暮日烟在心里沉沉一叹,一种说不上是自责还是后悔的滋味慢慢涌起。若不是要负责蔚灵王都的守备,当年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叶路佳奔赴前线。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各怀心思的两人就这样无言枯坐了良久,直到一声低柔的笑声传来,不露痕迹地打破了尴尬。
      发出笑声的少年从容行来,一身云锦暗纹的长衫随风飘舞,令他的身形看来有些单薄。少年有一张轮廓柔和的清秀脸庞,嘴角总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对翡翠色的眸子深邃如寒潭,绛色的长直发随意地斜披肩头,给他苍白带着病容的脸庞添上了几分艳色。 “日尊来犯,是他们恃强凌弱,不是阿姐的错。战士牺牲,是为了保护家园,也怪不得阿姐。君王设宴,是顺应万民的心声,褒扬有功之臣,激励保家卫国的士气,阿姐更是无须自责。说来说去,都是阿姐在庸人自扰,平白减了萧大哥的兴致,还不赶快罚酒三杯。” 少年在叶路佳面前站定,气度闲散地朗朗开口。一番话连消带打,轻易将尴尬沉闷的气氛扫了个一干二净。
      暮日烟首先露出笑容,少年一番话说的甚合他心意。他赶紧拿了个最大的酒杯灌上满满一杯递到叶路佳面前,幸灾乐祸道:“叶路佳,舒雅都发话了,还不快喝!”
      叶路佳杏目含嗔,无奈地望了弟弟一眼,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舒雅,你到底是谁的弟弟,就知道帮别人挤兑自家阿姐!”说着目光落在舒雅的衣着上,不禁眉头微皱,“你身子不好,怎么穿得这么单薄?我不在这几年,你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叶路佳越说越激动,语音中甚至带了一丝哽咽。
      “行了行了,阿姐。好好一场庆功宴,你这个主将在这里哭哭啼啼,你叫其他的将士们该如何自处?”舒雅不禁失笑,若是日尊帝君知晓打败他无敌铁军的将领是这样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真不知要做何感想了。
      舒雅笑着入座,本想倒酒自饮,却在半途被叶路佳截住,硬是黑着脸给他换了杯茶来。舒雅自嘲地一笑,求饶般望着叶路佳。
      “阿姐,今天高兴,你就让我喝两杯吧,就一点儿。”
      “免谈。”
      “阿姐,你公报私仇!”
      “随你怎么说!”叶路佳冷冷瞪着弟弟,“都多大的人了,还学不会照顾自己。你心脉不好怎么可以饮酒?”
      舒雅无奈地拿起茶喝着,却是眉毛眼睛都皱成了一团。都说是长姐如母,虽有五年未见,那种自小产生的威严还是能让少年下意识地服从。
      叶路佳既然兴致不高,歌舞也就没了意趣。暮日烟挥挥手叫她们散了,倒落了个耳根清净。但经此一事,底下宾客却是分成了两派。随叶路佳回来的边关将士听叶路佳如此为他们着想,自是感动非常,而其余都城里的达官贵胄则在心里暗骂叶路佳不识好歹,连萧侯爷设的宴席都敢这样不给面子。
      “萧师兄,梵音大哥……我是说主上,还好吧?”叶路佳又给自己添了杯酒,丝毫不理会下面众多不善的目光。
      “主上一切安好,虽然先主驾崩时大病了一场,但好歹挺了过来,又经过这两年的调养,自是一天比一天康健。”说起这位主上,暮日烟的眼中亮起崇敬的光芒,“主上很惦记你,有关边关战事的折子,他都会第一时间御览。有一次看到你受伤的消息,他急的一天都没有用膳。这场接风的宴席,也是主上授意办的,不然以我萧府的财力,如何办的了这样一场豪宴?”
      “哦?”叶路佳有些惊讶,“一场接风的宴席而已,为何主上不赐御宴,却要委托萧府?”
      暮日烟苦笑一声,默然不语。舒雅则是微微摇头,叹着气解释:“阿姐多年在外征战,所以不明白这些朝堂上的弯弯绕。主上此举,一来可以免于背上铺张浪费的骂名,堵住一些人的嘴,二来可以隆重体面的办这场接风宴,不至于委屈了阿姐和众位将士,当真是用心良苦。”
      叶路佳眼神一黯,直觉心里又沉重几分。记忆中的那个人,总是喜欢穿白色的袍子悠然站在窗边,迎着夕阳暖金色的光晕,笑的温和恬然。曾经以为,自己见到了天地间最宽广的一片从容,曾经觉得,任何事都难不倒这样的从容。然而现在,她却从这样一件小事中感到了他的疲惫与无奈,还有,挣脱不了的牢笼。
      “梵音大哥……主上他,又是何苦?将士们保家卫国本是应该,不需他如此操心。”
      “阿姐此言差矣。”舒雅的神情有些凝重,“保家卫国是不差,但也不可否认其中有些人就是想依靠入伍来博取功名。更何况边关苦寒,将士们都辛苦了,若是让他们寒了心,那苍麒的国运恐怕就到头了。”
      “行了行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不谈国事!”暮日烟笑着打岔,故做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我今日可是请了位不得了的客人,他可是主上动用御印才请来的!”
      “什么人如此了得?”叶路佳淡淡地问,神色倒未见有多好奇,只在听到‘御印’二字时才稍有动容。
      “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或许,他已经来了。”舒雅接过话头,示意二人噤声。同时将手放在耳边,似在倾听。
      一声琴音似从天地间乘风而来,划开了低垂的云幕,在清空中蝉蝉低鸣。叶路佳长叹口气,多年来郁积胸中的悲苦似乎都随这声叹气消散。她转头向琴声来处看去,目光便锁住了那道青色的身影。
      来人长纱遮面看不清面容,手中瑶琴似已与他融为一体。他边行边奏,所过之处人声寂静,月华敛容,他仿佛自成一个境界,无边风华便在这境界中迷离成幻。
      暮日烟率先回神,他从座上起身走到那人面前行了平辈之礼,方道:“久闻云合先生的琴音千金难求,暮日烟也仅在主上生辰那日听过一次,却是至今难忘。今日得闻,实是三生有幸。”
      “萧侯爷谬赞了。”云合随意回了礼,“云合做事向来随心所欲,这琴音值不值千金也不是我说的,是萧阁主要赚黑心钱,而我让他赚了,仅此而已。”
      “哈,这位先生快人快语,果然是性情中人。”叶路佳微笑起身,手中银盏向前一递,“敬你!”
      琴师接过酒杯,却不饮。他的神色在面纱后看不真切,却让人感到凝重之意。“这杯酒,很沉。”
      “为何?”叶路佳的心微微一跳。
      “因为握过它的人,心里装着很沉的事。”云合反手一倒,一杯酒全倒在了琴上。酒滴砸上琴弦,竟有金铁之声。琴师的手用力一拨,弦动,琴响。
      低音轰鸣是部队前进的脚步,细弦婉转是号角嘹亮的冲锋令。嘈嘈切切的错杂,有刀兵在其中交击,一时间风云变色,五彩的旌旗染上了血,歌与舞却同时奇异地响起。歌,是战士的歌;舞,是勇士的舞。
      宴中,所有从前线回来的将士的脸上都泛着激动的红光,那是他们无上的荣光,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永生。
      叶路佳的心也随着这琴声颤动。似有什么东西欲要破茧而出,渐渐将心房涨满,倾泄着倒了一地。她抽出腰间的剑,舞那一段悲怆的剑意。
      “忆往昔峥嵘,翻飞幻灭。袍泽血泪,兑酒饮尽。曾经沧桑几人懂,羡煞旁人,笑煞自身。回头望月,念故土难近,思量断肠。”
      高亢的歌随着琴音响起。琴师的嗓音原本低柔,此刻却如云端鹤唳,辽旷高远。叶路佳的剑在每一次弦动时划出清冷的弧光,一声声切合的恰到好处。
      “铿——”一声坚硬的画弦划响了琴曲的最后一个音符,剑舞也停在了最后一式。光转流离,有纷纷扬扬的飞花落在两人之间,叶路佳与琴师对望着,一时间天地俱静,只有呼吸在空气中细细交流。
      “羡煞旁人,笑煞自身。先生真是我的知音人。”良久,叶路佳低叹一声,还剑入鞘,神色有些落寞。
      “不敢妄称将军的知音,只是有些事,还是想开些好。”琴师的语调依旧云淡风清,波澜不惊。他重新抱起瑶琴,转身离开。“告辞。”
      “多谢。”叶路佳低声回答,对这神秘的琴师报以感激的微笑,眉宇间的忧愁却是散去了许多。她回到酒桌边举起杯酒仰头饮尽,大声道:“各位,今日我们一定要——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起彼伏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庆功的宴席在这欢呼声中真正达到了高潮。
      “圣旨到——”尖利的嗓音从远处传来,所有人皆在这声通传中跪下行礼。
      “苍麒永佑,吾主圣令。莫桑将军叶路佳,护卫国土,守疆有功。德才兼备,貌质秀淑,吾主甚喜,特封其为圣武公主,位同九绫长公主,其弟舒雅封晋文公,钦此。”
      竟然封她为公主,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叶路佳一脸疑惑地愣在当场,直到那宣旨的太监将玄色的圣旨递到她的面前。“还不快领旨谢恩,公主殿下。”
      “是,谢吾主隆恩。”叶路佳躬身接旨,眼角余光瞟见一脸镇静的舒雅,后者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叶路佳忽然发现,她不在的五年里,这个弟弟早已长成了真正的男子汉,不再需要她的保护。

      月上中天,同样的月照着不同的景。一边是火焰般热闹的庆功宴,一边却是冷清到死寂的王城。
      年轻的君王负手而立,月华照着他的脸,泛起浅蓝的霜辉。寂寥与孤傲也从这霜辉中流出,染在他哀伤的眉间。哀伤,本不是一个王者应有的感情,但这白衣的君主却奇异的因这一点哀伤而有了无比的高贵。
      “吾主,真的没关系吗?”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烛影晃了一下,但不见任何人现身。
      “没事。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人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那就是叶路佳姐弟了。”
      “哦,吾主那么相信这两个人?”
      “是的。”白衣君主自信地笑了,“辽悔,我们之间的交情,你是不会懂的。有时候,信任别人才能让自己拥有力量。”
      “臣受教了。”沉默了一刻,黑暗中的声音接着道,“那么,臣去办吾主交代的事了。”
      “恩。”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忽然似想起什么事,白衣君主唤住了离去的声音。“等等,辽悔!”
      “吾主请说。”
      “那个叫云合的琴师……你帮我查一查他的来历。”
      “是,遵吾主令。”
      黑暗中再无声息,偌大的御书房里只剩下君王一人。他走回书桌旁,继续翻看堆积如山的奏折,俊美的面容在烛光中显得分外沉静。“叶路佳,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保护苍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二十三丝动紫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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