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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茧1 ...

  •   人们都知道有个词叫破茧成蝶,却忽略还有个词叫作茧自缚。
      我回到北城,半年的时间,北城还是那样,雾气袅绕,我路过那家叫倾情的旅馆,它的招牌已经不见了,变成了一间小诊所。
      我这才记起那个胖女人在上个冬天已经被抓了。
      我走到巷子口,榕树依旧暗绿,走进去却发现爷爷家的门是上锁的,我叫喊了几声,没人答应。
      我有些气馁,蹲在门口,那两支虞美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枯死了。
      隔壁的孙奶奶家也没人,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里升起,我走到隔壁小巷,挨家挨户敲门,请问,你知道这儿的康老头和孙碧君去哪儿了吗?
      有人说,那老头冬天被车撞死了,老头死后,办完葬礼,陈璧君被儿子接走了。
      我不信,继续敲门,请问,你知道这儿的康老头和孙碧君去哪儿了吗?
      那老头……
      天黑了,我回到爷爷家的门口,看着黑漆漆的屋子,我对着门厅,跪下,双手合十,叩了三个响头。
      夜里,我走在北城的街道,看着黑夜里孤独的路灯,看着飘满寒雾的天空,我依稀记得几年前我就是这么来到西涯街。
      不到苦处,不信神佛。
      我相信世界上还真有命运这么一回事,我命该如此,爷爷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寄托也没了。
      第二天,我去买了蜡纸,在爷爷家门口烧掉,爷爷你拿去用吧,我说,你要在下面过好点。
      火红的光照烫了我的脸。
      最后,我看了看这个小巷,走出去,走过横跨大江的桥。
      江水在冬季像是一个暮年的老者,水的颜色浑浊不堪,偶尔激荡到石块,才发出几声苟延残喘。
      接着,我路过了一个女人家,她哭泣着,抓着一个烫了一头卷发的女人,一个男人在旁边看着,无动于衷。
      呵呵,我笑笑。

      2010年春,我离开北城。
      到了车站,我记得母亲好像说过自己是重庆的,反正我无处可去,随手买了一张去重庆的票。
      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充满随意性。
      我在重庆随意挥霍着周然给我的钱,我去看嘉陵江美丽的夜景,吃最辣的火锅,我喜欢火锅鲜红的颜色,以及那涕泪横流的快乐,直到我挥霍完了最后一毛钱,被火锅店老板赶出来。
      他骂我,疯子,没钱就别吃,还哭,真不吉利。
      我最近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晃荡在大街上,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过来搭讪了:
      美女,找工作不?
      我看了看她,想起了西涯街,既来之则安之,我扯了嘴角,好啊。
      我叫张秋红,你叫我秋红姐就行,女人说,穿过重庆奇奇怪怪,四通八达的道路到了一个花红柳绿的街。
      呐,到了,秋红姐,指了指店面,我看你也是个苦命女人,我们呐……
      行了,我做,我打断她的话,女人有些惊愕,大概没想到这么容易都成了,女人的贞操重要不?重要,可是有时候也不那么重要。
      啊,那好,愣了半天,秋红姐才反应过来,赶快把我领进屋。
      我一瞬间想起了顾林妈和西涯街形形色色的女人,想起了小学课本里的一句话: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几天后,我就坐在了店门口,穿的花枝招展,对着过往的男人,袒胸露乳,我记得我好像也就是小学文化吧。
      我的生意很好,秋红姐很满意,打算辞了店里那几个年老色衰的,再弄几个新人。
      她私底下向我抱怨,她指了指那几个老女人的屋子,那时候那几个老女人迎来了常客,全是那些十八九进城的小伙子。
      她说,你看那些个老女人,年纪一大把也不从良,她说着,掩面,眼神里透出厌恶,就是不知道和那些客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年纪都可以当别人妈了,不会有一种悖德的耻辱吗?

      夜里,通常是有正式工作的人来的时节,他们总在夜里来,和白天的他们截然不同。
      而这个时候老女人就不吃香了,她们大概也知道,就愈发卖力,在晚上,她们穿着各种亮色的衣服,细高跟,黑丝,站在路边,疯狂卖笑。
      即使有人对她们露出鄙夷的神色,她们也不在意,互相推攘,在人走后,向鄙夷她们的路人翻白眼。
      她们说,一看那女人,就知道是个守空房的,说完,几个女人哈哈大笑。
      一天,她们来了兴致,把我也拉到街上,让我给他们招客她们说,男人啊,都是下半身动物,先勾起来,我再上。
      我说,行嘛!
      她们回答,行啊。
      有个女人笑眯眯的告诉我,她说,男人一旦被勾起来,就是头猪放他面前,他也能上,女人说的信誓旦旦,指天发誓。
      好我相信你,我说,靠近她,指尖擦过女人的嘴角。
      女人一个机灵,干什么,我们不兴你那套。
      啊……我伸出手指,摆在她眼前,好笑的说,你口红花了,我帮你呐,你想哪儿去了。
      晚上,我和他们站在路上,成功几率果然大大增加,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只有最后一位老大姐没有客人,她实在是老了,她说,谢谢你,小胡,麻烦你了,只是今晚,怕又是开白工。她叹口气,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瞧见没,这些东西得上千呢。
      后来闲的无聊,她问我,这么年轻怎么来做这个?她买了一份土豆,吃的满嘴是油。
      难道你不是从年轻时做起的,我反问。也是,她回答,不过你长得这么漂亮,又年轻,不做这个,随便做个什么都好。
      那天晚上的路灯很亮,打在她层层叠叠的脸上有些滑稽。
      两个月后,秋红姐的门面被端掉了,那时我正好被叫了出去,避开了。
      几天后秋红姐带着人回来,老大姐几乎哭的不能站立,怎么了,我问?
      半晌,秋红姐才说,她啊,病了,怕是做不了了。
      我心下了然,秋红姐说,她打算到其它地方继续开店,问我跟不跟去。
      我朝她摆摆手,不去了,这一行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好吧,秋红姐也不拦我。
      几天之后秋红姐离开,老大姐回了老家,我去车站送她,她抱着我,不干了就好好做人。
      嗯,我回答,对于别离我向来麻木,只是清楚的知道,有些人见一面,就真的是最后一面。
      七月,我找了一个小面师傅学做小面,彻底隐藏了自己的过去。
      然后遇到了我此生唯一的丈夫,他是一名交警,叫齐连,他总是喜欢跑到我们摊子上吃面。
      2012年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年底结婚。
      拿着他的积蓄和我的一点钱,我们在木棉巷开了一家面馆。
      一切终于开始向着美好的方向进展。
      某天晚上,摊子来了一位女客人,一两牛肉面,不加葱,她叫到,我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呀,是你呀,她说。
      你是?我问。
      我以前在秋红姐隔壁 她介绍到。
      可是我真没印象。
      她倒自来熟,你肯定不记得我啦,不过我记得你,打秋红带你回来,我就在想她是去哪儿找的这么好看的人。
      啊……
      重庆是座热情的城市,就像它的食物,就像它的人,在来重庆之前,我几乎没有被人夸过好看之类的字眼。
      这时,齐连回来了,他看看我,女人看见奇连问,这是?
      这是我老公,我回答。
      她是?奇连问我,我有些犯难。
      我是你老婆摊子的老顾客了,你不帮忙肯定不知道,她呀,手艺好,你真有福气。
      女人轻易的帮我化解尴尬,我感激的朝她看了看。
      此后女人常来,我才知道最近抓的严了,她就关了店,在这边做了个隐蔽的暗档。
      日子就这么平淡如水的过着。

      这天,女人来找我,却没坐下,她化了妆,精精致致的,像是从哪儿回来。
      这么久,我俩已经很熟了。
      还是一两牛肉面?我问。
      女人面露难色,她把我拉到一边,犹豫着。
      在我的催促下女人开了口,我看见……
      你看见什么我问,不喜欢这种吞吞吐吐。
      我今天在xxx酒店看见你老公了。
      女人的声音逐渐消失,我觉得命运又开始了。
      见我不说话,女人着急了,哎呀,你也晓得,做我们这一行,客人叫你去哪儿你就要去,今天我去xxx见一个熟客的时候看见有个男人挺像你老公的。
      为了怕我看错,我还特地跟了他一段。
      然后呢?我问。
      然后,你还能不知道,女人的声音变小了,她观察着我的反应。
      行了,我知道,我告诉她,要她保守这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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