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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北城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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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涯街的夏天来了,梧桐开始繁茂,彩灯开始旋转,早晨的阳光柔和而明亮。除了周家,准确的说是周明扬的书房。
周末,周明扬在书房接了个电话,他的眉头皱在一起,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甚明晰,他偶尔说句嗯……表示自己在听。
书房的窗帘是隔光的,即使是在夏天的早晨还是暗的发慌,周明扬就站在书桌前,一手拿着电话,看不见表情,只是男人的声音有些冷,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他回答了一句:
做吧。
周然在餐桌吃饭,自己的父亲已经许久不吃早饭了,他打眼望了望二楼,正好看见和自己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男孩,他正在一口一口的喝着稀粥,看见周然在看自己,有些怯生生的。
周然看着男孩,想来他来家也已三年,仔细一看眉目与那个消失的女孩也有三分相似。
三年了啊……
周然再次望了望二楼,从嘴里发出一声冷哼:
狗养的。
听的出这句话周然是用了力气讲的,咬牙切齿,只是不晓得是说他自己还是有其他的谁。
北城的夏季闷热而湿润,在这份闷热背后,就像所有的十八、二十的青年男女一样,我恋爱了。
对方是经常来我工作的便利店买东西的顾客,一来二去就熟了,某天他买了些东西,结账的时候递过来一支玫瑰。他说:
用这个结账,收不收。
我抬头看着他,他站在五月的玻璃门口,笑的青春年少,我看着那个笑容,下意识的低了头:
不收,给钱,我朝他伸了手。
青年依旧笑着,变戏法一样的拿出第二支玫瑰,现在呢,还收不收?他看着我说:我挺喜欢你的,买了你这么久的东西了,好不容易混个眼熟,要不咱俩试试。
玫瑰是鲜红的颜色,配了点水珠,晶莹剔透。其实我觉得所有的爱情是苍白的,用白玫瑰比较合适,所以我说:我喜欢白玫瑰。
青年没有收回玫瑰,他说,从今天起开始喜欢红玫瑰也不迟,他笑笑,然后把那两支玫瑰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收银台的架子上。
一整天,我都看着那两支红玫瑰,我在想我该怎么处置它们。傍晚下了班,我关好门,手里拿着那两支红玫瑰,一天的光景,早晨艳丽的颜色已经开始发乌,我知道那是它们即将死去的预兆。
美丽总是短暂,我张望着寻找垃圾桶,打算埋葬它们,死得其所,美丽与污秽看似不搭,却在极致处意外融合的瑰丽。
就在我东张西望的时候,忽然看见前方有个人,是那个青年,他拿着一大束玫瑰,朝我走来。他说:
我喜欢你。
我看着那束玫瑰,或许是那天的夕阳太美好,我说:
好啊。
电话挂断,周明扬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充足的光线让暗阖的视野一下子明亮起来,周明扬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阻挡那些试图在瞳孔里横冲直撞的光亮。
出去走走吧,他想。
他下楼的时候周然已经走了,周然已经读到大学,高考却放弃了去外地执意留在本地,最近他想安排他出国,他却和他说要搬出去住,周然已经许久不再叫他,算起来大概已经有十年了,就算是他主动找他,周然也总是一脸冷漠,他父子俩一见面起周遭的气压就开始降低。
周明扬想起周然,不自觉的揉了揉眉心。
最近周明扬总是喜欢到西涯街走走,实际上周明扬以前是不常来的,以前指的是那个男人死去之前。
许久未见的西涯街还是一如往常的破落,去年市里开始老城改造,修了西涯街的街道,修过之后还算好一点,起码雨季的西涯街不再像一个集满脏水的臭水沟。
周明扬顺着西涯街的路一直走,路边有正在踢球的小孩,这边,我说这边,你怎么搞的,一个男孩显然对同伴的动作很不满,碰,脚下一使劲把球踢到了周明扬的裤腿上。梧桐的叶子在风里呼啦啦的响,周明扬没有生气,他弯下腰拍了拍裤腿上沾上的灰常,朝男孩笑笑。
黑色的电线穿过红色的砖墙,电线上有许多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唤个不听,这是夏天的长鸣。长的真俊,周明扬看着那个男孩,心想。
就像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我们一起约会,吃饭。
六月,我们一起去了江边,在雨季波涛汹涌的江边,我看着这气势汹汹的江水,浑浊的,汹涌的。
我想,我只要向前走一步,那我就和这个世界永别了,想到这里,看着那些银白边带混的浪涛,我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青年发觉了我的紧张,他伸出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他手心里的温暖让我心安。
我抬头看着他,正好他也看着我,他不再像往常那样看着我笑,眼神意外的认真,他俯下身来,在我耳边说,你这么胆小,只能嫁给我这种胆大的人,嫁给我,你愿意吗?……知微。
耳边的水声滔天,但是很奇怪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晰。他叫我,知微,对啊,我叫胡知微,今年已经21岁了。
21岁。
青年侧过身一把抱住了我,他叫我胆小鬼,胆小鬼幸好你遇到我,他大声的说。我抬起头看着这个送我玫瑰的人,几乎热泪盈眶。
青年的眼里有些惊讶,他大概不觉得我是个会流泪的人,随即笑笑,温柔的擦去我眼角的泪水。
真是个胆小鬼啊……他的脸开始缓缓贴近……
他的唇软软的,有些烟草味。
那间理发店已经关门了,发生了凶案的地方,人们都是避讳的。周明扬看着那栋已经空置许久的屋子,蕨类已经开始从墙壁缝里生了出来,那个男人的笑脸慢慢的浮现在墙上,他对他笑着,一如过往。
周明扬看着那个男人,忘记了他已经死去的事实,他疾步走上前去,想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伸出手的一瞬间,男人的笑脸却消失了,周明扬的手僵硬在粗砺的红砖上。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眼前的红砖,周明扬想起来那个该死的女人,周明扬觉得那个女人真该死,即使他知道她已经死去了。
但是还不够,他想起了她穿的那条红色绸缎裤,就像她的人一样,是那么粗俗又那么恶心,这种女人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更何况她还杀了自己的爱人。
周明扬有些愤恨,他想起了周然的冷漠,他记起了前些日子在书房接的电话。那女孩出落的很好,还有男朋友了。三年了,凭什么?周明扬在心里反问自己,然后考虑了一秒钟,拨通了电话……
2008年8月,一个举国欢庆的月份,喂,我看着眼前埋头苦吃的青年,我想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我说。
青年从碗里抬起脸,行,媳妇说去看就去看,不过你看这个月这么热闹,要不你把我带回你家呗!青年说着,笑的一脸狡黠。
真有这么好吃吗,我问。
当然了,要不你尝尝,青年问我。
好啊,我说。正准备拿筷子,青年起身一下子吻了我的嘴角。偿吧,他说,眼睛定定的看着我。
我的脸有些烫,一定红了,我想,青年捏了捏我的脸颊,你说我媳妇咋这么可爱,赚到了,赚到了。
从青年家出来已经很久了,老早答应在他生日这天给他做饭,我想起了青年刚才的那个吻。
真好啊,月明星稀。
爷爷始终喜欢在弄堂外的榕树下等我,难得的是孙奶奶也来。
回来啦,爷爷首先开了口,然后问,去哪儿了?
孙奶奶在一边说:这老头就是藏不住话,有你这么直白的么?
爷爷不服,我关系一下怎么了,转头笑着对我说,到底去哪了?
孙奶奶走在旁边,用胳膊肘捅我的腰部,咯咯的笑。
爷爷和孙奶奶俩人在前面不停的笑。今晚还听牡丹亭呐,孙奶奶开了口。
嗯呐……爷爷挽着孙奶奶回答到。
我想听沙家浜,听那些咿咿呀呀的,不闲累的慌。
爷爷哈哈大笑,好啊,你想听什么就听什么。
我在后面走着,从江上吹来的夜风是如此轻柔。
等奥运会开幕式那天我想给你们带个人回来,我说。不出意外孙奶奶和爷爷瞪大了眼睛,爷爷赶忙关了收音机什么?
我说,我过几天要带个人回来。
哪儿的呀!孙奶奶问。
北城的。
呀,那可好,孙奶奶说。拍了拍激动的说不出话的爷爷,你说话呀,孙奶奶催促。爷爷笑眯眯的,半晌才说了一句:
你儿子又从四川给你带酒了不?
爷爷这句话把孙奶奶逗的哈哈大笑。
第二天,我一早上班,路上晨雾弥漫,空气里很安静,有一辆黑色面包车停在路边,我从它身边走过。
忽然,我听到身后有人喊,胡蝶。
我有些怔愣,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但我还是下意识的回过头。
青白的雾让我看不太清,只隐约看见了这个虞美人盛开的八月,热情如火。
紧接着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