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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第十章
      慕容钦披了一件衣服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看着,三天时间过去了,他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脸色还是比较苍白,身上也有些发软,好像煮久了的牛筋一样,但是已经没有大碍,这一场病幸好是顺利地顶过去了,总算没留下什么后患。
      厨房里飘来一阵香气,一闻到这样的味道,不用特意去问菜谱,慕容钦就知道今天有水产吃,这股香味与烧牛肉煨羊肉那种厚重的味道十分不用,那股鲜味明显轻灵了许多,还微微带了一点腥气,慕容钦从前偏爱吃猪肉牛肉羊肉,吃禽类都算是小清新了,到了这里几个月时间,也慢慢喜欢上了鱼虾,觉得比起猪羊来又是一番滋味,虽然吃着不太容易饱。
      过了一会儿,白圭端着饭菜进来,他的眼神在慕容钦脸上一扫,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这个人往日读书都是愁眉苦脸,今天怎么居然笑嘻嘻的?
      于是他便问来过来分碗筷的慕容钦:“书里面写了什么,读起来这么欢乐?”莫非大病初愈之后读书,竟然真的给他读出了平时没有发现的味道?这样的意外转折也是事先难以预料啊,不过也算是这一场疾病的留念吧。
      只听慕容钦笑着说:“我方才读那一句‘前歌后舞振军威,饮至解戎衣’,忽然想到,如果把那个‘戎’字加个绞丝旁,也是有点意思的啊。”
      白圭在脑子里重新组了一下字,那不是有点意思,那是非常有意思,慕容啊,你虽然文墨不是很精深,但是想象力却很丰富,杨广假如地下有知,这时候也要哭了,你如果自幼刻苦读书,恐怕也是一个怪才。
      不过确实应该添两件新绒衣了。
      两个人共坐吃饭,慕容钦看着盘子里的炒虾仁,有些疑惑地问:“今天是买的水晶虾吗?怎么都有点透明的?”
      白圭一笑,说:“刚刚和陈伯学的,把虾仁洗净剔虾线之后,放在碗里加一点细盐、碱粉,用手抓搓一会儿后用清水浸泡,然后再用清水洗净,这样炒出的虾仁就透明如水晶,爽嫩得很。此时才知道原来虾仁是要这样料理的,难怪从前炒出来的都有点浑浊的样子,从前在家里吃的时候也是这样半透明的,来到这里之后还以为是虾的品种不同,如今才晓得原来是烹制方法不对。”
      慕容钦一时间有点不知该如何接话,白圭的话让他有一种“果然是大家公子出身,对厨事多有隔膜”的感觉,然而如果是野外料理食物,自己还可以说一说这句话,可是如今是在海边,自己也有一股见海发愁的味道,在海事上自己并不比白圭高明,或许有些事情还不如他,因此也就不说了吧。
      因此慕容钦夹了一块虾仁放进嘴里,咀嚼了咽下去后说了一句:“很好吃。”
      白圭一笑,也开始吃饭。
      马上就要过年了,郡城中的气氛也热烈起来,白圭向来是个偏爱闹中取静的人,他并不喜欢萧条寥落的景象,最喜爱的就是那种繁华热烈的深处那灯火阑珊的处所,比如一群朋友聚会,他就喜欢坐在旁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大家说笑,偶尔也插几句话,元宵节家宴的时候他也是如此,走完了过场之后,就一个人端了一只海棠冻石蕉叶杯,披了大氅走出廊子里立在那里,衬着厅堂中的丝竹欢笑之声独自静静地看雪。
      因此这个时候,晚上铺子里的事情结束后,白圭就走出来在临海郡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慢慢地看着。耳边都是欢声笑语和热闹的讨价还价,白圭的眼神中带着暖意,脚步轻捷地走着,白衣淡淡拂过,却只是看,并没有买什么东西,此情此景很有一种“万人如海一身藏”的感觉。
      忽然间,白圭停下了脚步,那是一个卖稀奇货品的铺子,许多东西都是从海外或者是西域进来的,除了昆仑奴面具、大食蔷薇水之外,居然还挂着几根骨笛。
      白圭看到骨笛,不由得眼前一亮,取下一根拿在手里看着,那商铺主人一双老眼立刻就看出,这个人十有八九会买,马上便热情而又熟练地说:“小哥,喜欢这骨笛吗?果然是一个懂行的人,你手里拿的这根骨笛乃是鹫鹰的翅骨雕刻而成,这鹫鹰的骨头质地坚硬,骨纹也细密,用来做笛子再好不过,你看看这笛子的表面是多么的光润,吹出来的声调也非常动听,旁边这个虽乃是老鹰的骨头做成,虽然也是不错,然而比起鹫鹰的骨质就稍稍差了一点。”
      白圭点点头,这位老板不是空洞泛泛地夸赞商品,对于货品是有一定了解的,说出来的话比较有专业性,因此就很能打动人。
      他将那支骨笛竖直放在面前,含住管口便吹奏起来,虽然没吹过骨笛,然而想来和竹笛的用气方法也差不多。果然白圭用舌尖堵住管口一半,吹气冲击管壁,管中空气柱振动,一道嘹亮清越的笛声便传了出来。白圭吹奏了几个音节,见调子很正,显然音孔开孔十分标准,乃是专门的匠人制造的,他心中就合意了六七分。
      放下这枚鹫鹰骨笛,白圭拿起另一支老鹰骨制成的笛子,又试吹了一下,这支笛子的笛身相较鹫鹰骨笛稍细而短,音调也偏高一些,虽然音色也是十分明亮的,然而无论是从音色还是拿在手里的质感,白圭都更喜欢那枚鹫鹰骨笛,更何况当初慕容钦那支给自己抛掉的笛子本来也是鹫鹰翅骨做成的,很该再买一根同样的还他。
      于是白圭便掂起那支粗长一些的笛子,问道:“这个多少钱?”
      老板嘿嘿一笑:“不贵不贵的,五百文。”
      白圭一听,这是自己两天的收入啊,几百文钱本来他从前是不在意的,更何况这是给慕容钦买东西,然而如今虽然是肯定要买的,这样的价格也让他内心忍不住想要发些感慨。
      老板很显然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笑道:“小哥,你不要抱怨这东西的价钱稍稍高了一点,这可是咱们临海郡没有的东西,要说鱼骨我们这里有许多,许多年前据说还见到过鲸鱼的骨头,然而毕竟不能制成笛子来用,那鹫鹰可是西秦特有的东西,前一阵两国还刚刚打了一场大仗,我好不容易进了这几支来,十分的稀罕,定价钱的时候,这些都是要考虑到的。”
      白圭一想,这又是远方异域的舶来品,难免价格高一些,在当地自然不会这么贵的,如今连路途上的运费都加在这里面了,那价钱自然如同涨潮一样,因此他便也没有多说,掏出钱来付给店主,自己拿着骨笛走了。
      那老板一边数钱一边笑,要说骨笛这种东西看着确实也是稍稍惊悚了一点,虽然也是白色的,然而与富贵人家喜欢把玩的玉笛是两种性质,玉笛因其质地莹澈,一向带有很浓的风雅韵味,拿在手里面也非常好看,写在诗歌里也好听,骨笛就完全不同,虽然也经过抛光了,然而它的质地天生就无法像玉石那样发出莹光来,再加上骨头做成的东西本来便不容易登大雅之堂,又不是犀牛角,所以很难卖得上价钱,而且也不知销路如何,因此自己这一次便也没有敢多进货,哪知这骨笛挂出来没几天,就有人买走一支,看来临海郡的人接受度还是可以的,毕竟贩海为生,见多识广嘛。
      灯光下,慕容钦摩挲着那支骨笛,这件事他已经淡忘了,没想到白圭竟然还记得,手中拿着骨笛,就好像重新回到了在西秦的岁月。慕容钦站起来走到窗边,将骨笛的端口放进唇间,轻轻一用力,一道悠扬激越的笛声便响了起来,那音色是极清极清的,绝胜竹笛,白圭不由得想到自己幼年的时候,与母亲乘船去蜀中,在船中听到的岸上青山之中的猿啼声,虽然不像竹笛那样文雅,然而却别有一种空旷辽远的味道,风味十分独特。
      慕容钦吹的这支曲子,白圭从前没有听过,好在他颇通音律,听了一会儿便摸出了曲调,拿过陶埙来一起吹奏。
      骨笛激扬灵活的声音宛如晴朗天空嘹亮的鹤鸣,而陶埙则醇厚古朴,好像深秋地面软厚的落叶,搭配在一起居然异乎寻常地协调。慕容钦从前虽然曾经与人合奏过,但都是骨笛和鸣,这样与陶埙共奏的经历还是第一次,那种感觉非常的新奇,他不由得转头就看向白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白圭很快也展眼望向他,两个人的嘴角不约而同翘了一下,面上都是一笑。
      一支曲子演奏完之后,白圭微微笑着看向慕容钦,慕容钦也觉得此时的这种氛围有些怪异,虽然并不含有危险,然而却是他从没有体验过的,因其陌生而让人感到有些无措。这时白圭走到他身边,伸开两臂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脸偎着脸,还轻轻磨蹭着,慕容钦甚至能感受到白圭的鼻息喷在自己脖颈里的发痒感觉。
      白圭静静地这样抱了一会儿,这才放开慕容钦,再一看慕容钦的表情,那真的叫做一脸泰然。白圭顿时便不由得有些郁闷,暗道慕容钦,你是块木头吗?已经拥抱你这么久,早已超出了朋友见面热情问候的程度,而且有哪一对久别重逢的朋友会脸摩擦脸的?
      眼见这个人不开窍,白圭一时间也有些无可奈何,只得调整了一下情绪,淡淡地笑着问:“方才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高飞的鹰。”
      白圭点点头:“确实让人有一种想要飞翔的感觉,现在该烧水洗脚了。”
      慕容钦与白圭两个人并坐在床边泡脚,忽然间慕容钦用手拍了一下头,说道:“啊呀,我想起来了,我的小字叫做凤凰。”
      白圭心头顿时一跳,笑了一下说:“果然是个好名字,堪称名如其人,你还想起什么了?”
      慕容钦有些苦恼地摇摇头:“只想起了这个,方才脑子里就好像火石火镰碰了一下,突然火星般迸出了这两个字,却再没有别的了。”
      白圭擦着脚上的水:“那真的太遗憾了。”
      天干物燥,小心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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