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枯苍月》零熵

2、第二章

　　林婉婉心里百转千回的，却不知那个人并不是特意来寻她，只是刚好路过而已。
　　这“千里一线”本是当年二人玩笑之时，当归用在她身上的。虽不能真的千里之外，只靠这一点香味牵线，但只要服过这药的人，在几十里内，都能闻到对方的气味。林婉婉从前一晚就开始惴惴不安，果然到了今日，就闻到这股熟悉的味道。
　　既然她闻到了“千里一线”的味道，那当归那个狗鼻子，必然也闻到了。林婉婉自信跑不过当归的宝马良驹，又带着一个老头一个奶娃娃，更是要被拖累。
　　月灵倒是会看人脸色，他见林婉婉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和黄老板，心下知道她一定又想扔下俩人自己跑了。自从三人组了这个班子，林婉婉总是嫌他们两个是拖油瓶，自己跑过好几次。

　　但每次，都被黄老鳖和奶娃娃给追上了。
　　月灵怕她再跑，便心生一计，这才有了今日他男扮女装，躲在楼上浇洗脚水一说。
　　这盆“洗脚水”能暂且隔断千里一线的香味。就算那人再来查探，住在这客栈里的只有一女两男，便说月灵是那个女子，也能蒙混过去。
　　林婉婉思前想后还是害怕，想劝月灵和黄老板早日离开。

　　哪知她刚开口，黄老板便捏着八字胡子，笑嘻嘻的打断了她，“我们真是命运不济啊，刚到这两天，便发生了血案。小地方的百姓都胆小，自然都躲在家里不肯出来，哪还有人看咱们卖艺？可是咱们不能白来一趟吧？正好可以操起我的老本行，你跟月灵快去准备准备。”
　　林婉婉心烦得很，说到： “可死的那两人都是此地驻军，军营之中恐怕不兴你这一套。”
　　黄老板摆摆手，“军人也是人啊，只要是人就怕这神神鬼鬼的。不过军营中是难做生意，所以才要你和月灵先去做好准备啊……”
　　林婉婉听了面露嫌恶之色，“那两人死相恐怖，听说是活生生将自己身上的肉一片片砍下，尸体都能看到白骨，上面挂着些血肉……”
　　“这才好这才好啊！”黄老板连忙喜庆的拍手，“死法这么古怪，这筑封镇还有山鬼的传说，这不是咱们天大的机会吗？虽说这里百姓没钱，但是驻军有啊！咱们帮军营里驱邪、军营给咱们些盘缠，这不是双方都得了好处吗？”

　　“盘缠？”林婉婉眉头拧到了一块，“咱们之前的盘缠呢？你为何非要干这一票？是不是你又去赌了？”
　　黄老板刚才还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此刻却变得卑躬屈膝，“我怎么敢！我不是早听你们话，戒赌了吗？你说说，我想赚钱是为了谁？我一个糟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里了，我要钱干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和月灵！你们两个，一个岁数不小了还嫁不出去；另一个岁数小的像个吃奶的娃娃，不留点钱傍身怎么行！”
　　“谁说我像吃奶的娃娃。”月灵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听了黄老板的话，也学着林婉婉的样子翻白眼，“还不是你们，每次干活都让我使出吃奶的力气，现在又说我像吃奶的娃娃。”
　　“你确实不像吃奶的娃娃。”林婉婉看着他翻白眼的样子说，“你像是树上的吊死鬼。”
　　月灵听了这话，撸起袖子就要去抓林婉婉。
　　黄老板一个侧身挤进他俩中间调解，“婉婉不是这个意思，她这是夸你呢。上
　　次扮那个吊死的小姐，还不是全靠你？除了你月灵，谁能把吊死鬼演的这么像？你看这次的血尸，也全靠你的本领了。”
　　月灵听完这话，收回手面无表情的说，“婉婉姐，上次骗来的钱，已经被黄老板输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所以咱们才连夜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黄老鳖！把钱给我吐出来！”林婉婉的怒吼声顿时穿透了整间客栈。

　　百里芜云四人离开客栈，只有一个地方可去，就是本地的军营。他的到来让军营上下都是一惊，这小地方能来位侯爷，还是百里将军的后人。百里芜云乃父亲是名将百里继，母亲身份更是尊贵，乃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长姐。
　　百里芜云更是从小在宫中伴读，深受圣上恩宠。所以校尉周晟也不敢置信，这位百里侯爷会来到他们这个小小的军营。他确认了几次，来通报的兵勇都答了一样的话。
　　“禀校尉，共来了四位华服少爷。为首的自称是镇西侯百里芜云，身边还跟着陆老元帅的孙子陆将冶。”通报的兵勇递上递上一方玉印，“这是百里侯爷吩咐交给您的，说这是他的印信。”
　　周晟远见那印，就见玉质醇厚洁白，玉中似报着一团白云。触手更觉温润，奇的是，那印似乎有灵性似的，他的手指移到哪里，那团白云就跟到哪里。他将印翻过来看，只见上面刻着四个苍劲之字“百里芜云”。
　　这方印确实造假不得，是早年大平先祖开国之时，得到的一块奇石。因为玉石中似有一块祥云，能随着人手的温度移动，先祖视为珍宝，赐名“祥云玉”，一直留在宫中。只可惜先祖找到玉石的地方，如今已是西真的疆土，大平再无处寻得祥云玉了。因此这玉石也更加珍贵。先帝疼爱百里芜云，在他十岁的时候便破例封侯，将这块祥云玉赐予他做印信。

　　看来真是百里芜云前来。周晟轻抚着印信，心里却像里面的祥云一般，迷雾重重氤氲不定。他只得连忙召集全营将士，列队迎接百里芜云。
　　百里芜云牵马入营，就见将士们分列两旁，身穿虎贲金甲的周晟立在当中。周晟大约三十来岁，虽然魁梧健壮，脸上却难得有点书卷气息。
　　百里芜云一把扶起了跪下行礼的周晟，道：“周校尉不必多礼。我虽有爵位，但并无军职，不必行此大礼。”
　　周晟起身说，“侯爷虽然现在未挂军职，但百里老将军乃是我大平将士之楷模。更别说虎父无犬子，谁不知道五年前荣城一战大胜，都是您的运筹帷幄。”
　　他这话的内容有巴结之嫌，但他语气坦坦荡荡，让人听得并不别扭。俩人又客套了两句，便一同向营帐走去。

　　进入营帐，百里芜云这次没有过于谦让，便坐上了正席。周晟坐在右首、当归坐在左首，将冶与止涯分坐两旁。客套话都说完了，就该提到正事，可偏偏百里芜云只是打太极，说自己奉圣上之命前来巡视边关，为皇上日后的亲巡打前站。
　　这话周晟并不全信，但也不好直问，只盼着他们呆上两日就赶快离开，好将这几天发生的命案掩盖过去。想他从军这十几年虽什么建树，也算是兢兢业业，没出过大的差错。这次的命案发生的离奇，要是被上面知道，恐怕自己和这一营的将士都逃不了干系。
　　周晟心里暗自打定了主意，不让他们知道最近发生的两起命案。
　　周晟说道，“侯爷，既然您来巡查，那就在军营里住下。明日我就召集营里战士演练，请您视察。只是这筑封镇实在穷乡僻壤，恐怕倾尽我军所有，也招待不周。还望您多多包涵。”
　　百里芜云只是一摆手，“无妨，我们并不长住，只是途经筑封镇才稍作停留。明日也大可不必让士兵们操劳，我们在营里自己走走看看就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免得误了行程。”
　　“既然如此，我就不做挽留了。”周晟心里松了口气。
　　周晟早在营里吩咐下去，所有士兵不得讨论这两起命案。他治下有方，命令无人敢违。这样看来，让百里芜云住在军营里，反倒比让他去镇上住的好。

　　周晟稍稍放下心来，才想起几人坐了有一会了，却还未奉茶。他便对外面洪声喊道，“怎么还不奉茶？”
　　周晟声音刚落，门帘就被一只玉手掀开了。除去周晟和百里芜云，营帐里坐着的几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手。那手纤细白嫩，宛若青葱玉笋，和军营里一帮粗老爷们不同，却像是个妙龄女子的手。
　　大平禁止女子随军，就算江将领的妻妾，也不得跟随。这营里怎么会有个女子？
　　像是急于解答他们的疑问，帐帘大开，一人垂首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人身量不高，骨架也小，穿着朴素干净的粗布衣裳，头发用树枝一般的木簪簪在头顶。他走向前来，容貌才得以一见。

　　只看了一眼，最藏不住心事的陆将冶，竟然失态的“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