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春晓，大泽秋暮》死灵渊

9、换骨

　　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寒渡面前，丝丝寒意扑面而来。
　　“进来吧”暮雪说着，自己先走了下去。
　　寒渡尾随他下去。幽暗中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他可以清楚地看见石洞中的一切。而身为主人的暮雪，明显是眼睛无法看到黑暗中的一切，毕竟他使用的身体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凭借他对这里的熟悉，倒也顺利地摸索着带领寒渡前进。
　　寒渡觉得他们是在向下走，越往下洞里越象一个迷宫。岔道和侧洞渐渐多起来，地上的石笋和头上的钟乳石也越来越千奇百怪。暮雪虽然看不见仍然驾轻就熟地带领寒渡向前。走了很久，不知道下去多深了，终于寒渡看到了一条地下暗河在自己面前流淌。河的对面，一片漆黑。
　　这时暮雪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能看到河边停着一条小舟吗？”
　　“看到了。”在河边确实有一条，很小，似乎只能容下一人。小舟被挂在一条铁索上，而那条铁索一头挂在这边钉入石头的铁环上，另一头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中。
　　“扶我过去。”暮雪说。
　　寒渡照办。两人都上了船。寒渡认为这船一定容纳不了两个成人，幸而他们还都是少年。
　　“我们躺下。”暮雪说完就躺了下来，寒渡依言与他并排躺好。忽然寒渡不知怎么想到学诗的时候教习师傅讲过的“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然后他自己暗笑不吉利。再说这句话是讲情人的吧，自己和暮雪可是最好的朋友啊。可能是躺在这里面太象在棺材里了吧，寒渡自嘲。
　　这时暮雪已经两手举起，攀着铁索带动小舟前进了。本来寒渡还想问为什么非要躺下，但后来他看见的景象让他闭了嘴。现在他们头顶，离船舷不到一尺高的地方钟乳石低垂下来，如果人还是坐着，必然被这些东西刮了脑袋。就这样走了许久，寒渡看到头上的钟乳石离船舷越来越远，而且他感到微微的光亮。直到他感觉到船头撞上了什么东西，暮雪才坐起身。
　　寒渡起身一看，到达对岸了。对岸是一个巨大的石厅，高高的天顶上钟乳石林立，好在下面非常平坦，除了正中那一洼水池。
　　二人上岸。现在暮雪不用寒渡搀扶也可以看清了，因为整个洞厅的石壁上长满了发着浅绿微光的苔藓。正中那洼水看上去并不深，清浅见底。被浅浅的绿色微光一照，更显得碧绿可爱，清澈纯净。
　　“这里面全是巨毒。”暮雪说，“必须服用了肉灵芝精血才能下去。”说着自顾自脱起了衣服。寒渡也把衣衫褪尽。
　　暮雪取出瓶子，把里面的液体喝下一半，然后递给寒渡。寒渡接过一饮而尽。然后立即觉得一股热气从顶门升起，下膻中，过泥垣宫，至丹田，流向四肢百骸。顿时，寒渡觉得浑身燥热，如同放在烤炉里面。他看着暮雪，对方痛苦的神情比他好不了多少。
　　暮雪拉着他向水中走去。刚下水，寒渡马上知道暮雪为什么说必须服过药才能下水了。水里冰冷刺骨，寒渡甚至能感到自己皮肤上立即结了一层冰。可是池水却没有封冻，冻住的是自己身体上的汗液。
　　水中寒冰刺骨，体内烈火焦灼，真可谓冰火两重。水下的肢体疼痛难忍，水上的部分如被火烧。怪不得暮雪说很难成功。寒渡紧紧攥住暮雪的手，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好过一些。但是暮雪的情况也不比他好，满脸痛苦，牙关紧咬，却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到最深的地方慢慢坐下。”
　　最深的地方水刚刚过腰。但如果坐下就要没顶。寒渡见暮雪缓缓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了下去巨大的疼痛从下而上，慢慢吞噬了寒渡所有的感觉，让他陷入五感尽失，浑身如火烙冰凿一般的境地。
　　再最后一点触感消失前，寒渡感到暮雪的另一只手与自己十只交缠。
　　从极度的痛苦转向麻木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寒渡觉得自己象汤锅中的白肉，慢慢泡开，涨大，慢慢地融化在汤中，和池水，和暮雪，溶为一体。意识变得无限广阔，好象变成了风中的微粒充满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渐渐地又觉得自己慢慢变冷，一点点凝聚，壮大，一点点生长。散发出去的意识一点点回归，与同化的环境慢慢地剥离。周围有无数微粒离他远去，又有无数微粒向他冲来，融入他的身体。
　　他感觉自己在一个温暖而潮湿的地方安然的熟睡，说不出的安逸，但环境在慢慢变冷，他也从深度的安眠中意识逐渐清晰。
　　当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是一张熟悉却陌生的脸庞。
　　他很美，不同于少年的青涩，那是一种成熟的妖媚，挺而小巧的鼻，红如点画的唇，远山翠黛的眉，一双妙目如月下秋水，说不出的熟悉。几缕凌乱的长发覆上了他的脸，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却为他白玉般神情端庄的脸平添了一丝放任。
　　“我们成功了。”那个人对自己说。平静的声音下掩盖的是无比激荡的心情。
　　“暮雪？”寒渡问。
　　“不认识我了吗？”暮雪说，“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说着，他站起身来。寒渡这才发现，满池的水都不见了。
　　他也站起身，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一样了，感觉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一种与以前决不相同的，真正强悍的力量！他觉得自己的手好象变大了，这才发现，原来自己长高了。他抬头向上面看去，忽然发现头顶的钟乳石上全是晶莹的冰霜。
　　“别看了。”暮雪已经开始穿衣服，不过现在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非常的紧，“那上面不过是刚才的那池万年寒毒蒸发上去凝结成的冰。快过来穿衣服，我们要出去了。”
　　寒渡依言走过来穿好衣服。他总觉得暮雪在背后一直盯着他看，但是转头却发现暮雪在看别的地方。
　　原来的衣服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太小了。他不得不把它们撕成遮羞布围在胯上。他听到暮雪的轻笑，脸红了一下，连忙转移暮雪的注意力：“那些冰什么时候能化啊？”
　　“大概要一万年吧。”暮雪微笑着说，“你以为会有很多人脱胎换骨成功吗？”
　　“那倒不是。”寒渡说，“我们算是两世为人了吧。”
　　“你是人吗？脱胎换骨，也不过是乌鸦。”
　　寒渡大笑，暮雪微笑着向小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