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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沉湖 ...

  •   临县附近有一无名小村,村中多以农耕为生。
      村西住着一户人家,只有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儿子。寡妇是外地迁居到此的,无名无姓,只因家门口种了棵大桑树,所以村民们都叫她“桑嫂”。
      桑嫂以养蚕为生,村里除了赵二哥每年都到她家收蚕茧外,也没有别的人家和她来往。原因就是她的相貌太可怕了。
      她好象以前被火烧过,整个脸都毁了,十分吓人,性格又孤僻。十年前孤身流落到此,又怀着孩子,多亏村里一位孤老婆婆收留,才得以活命,生下儿子。三年前老婆婆又去世了,只有她带着一个儿子,勉强度日。
      她儿子名叫寒渡,有名无姓,村民明里暗里都说他肯定是个野种,不然哪有正经人家的孩子没姓的。还有更难听的说桑嫂年轻时肯定是个狐狸精,勾搭别人男人,让人家老婆毁了脸。证据就是寒渡长得粉妆玉琢,他娘以前肯定难看不了。
      寒渡今年九岁,脸因为日子窘迫而有些苍白,但还是掩不住漂亮。头发黑得象乌鸦翅膀,眼睛很黑,却没什么神采,好象两颗琉璃珠子,黑得空洞冷漠。
      村里的小孩受了大人的影响,都不与寒渡玩耍,还时不时的欺负他一下。小孩子大都没有什么是非观念,大人说桑嫂是坏女人,他们认为她就是坏的,而且她儿子也是坏的。而欺负她儿子的自己,就是勇敢除恶的大英雄,镇子上茶馆里评书先生说的书里的人物。所以他们心安理得,兴致高昂地欺负寒渡,丝毫不会用自己的大脑想一下自己做的是否是对的。
      早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冷冽,花草树木树却已悄悄发芽。寒渡一个人挎着竹篮在村边徘徊,寻找着地上的野菜。不幸的是村里其他的孩子也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挖野菜,他们不可能不碰面。
      孩子们这时手里还有过年时攒下的爆竹鞭炮,这时也少不了拿出来玩乐。他们喜欢捕捉刚刚惊蛰而出的小虫,或者刚刚破壳的小鸟,然后用线把它们缚在爆竹上面,然后点燃。“砰”的一声,一个小小的的生命就在孩子们清脆的笑声中消逝了。
      有人说小孩子单纯好玩没心机么,其实他实在不了解小孩。小孩是单纯没心机,不过同样他们也没有是非观念,没有同情心。小孩是这世上最残忍的动物,他们可以一脸纯真地去做灭绝人性的事,事后他们会害怕,却也是害怕大人对自己的责罚,他们从来不会去想受害者是多么的痛苦,而自己是多么的残忍。
      寒渡看见孩子们向他走过来,一般都是远远地躲开。但是他越躲,孩子们越喜欢追上来。这次他们围住了寒渡,把他拖翻在地。
      寒渡一般不会还手,因为他年纪小,人又瘦弱,众多大孩子面前,他还手占不了什么便宜。反正他们打几下就觉得不好玩了。毕竟是小孩子,不会折磨别人的方法。但是,这次孩子头板儿看见寒渡脚上的一双新鞋。
      “哟,快看,小妖怪还穿新鞋呢。”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把鞋从寒渡脚上脱下来,“是你那妖怪娘给你做的吧?老妖怪也会做鞋?不是用什么变的吧?”
      寒渡拼命挣扎,这是他娘昨天熬夜才做好的新鞋,刚上脚,他甚至一直小心地不让它沾上泥土。
      按住他的孩子没想到寒渡会忽然猛烈地挣扎,一下没抓好,寒渡的脚结结实实地踹到了板儿脸上。
      霎时,两道鼻血从板儿的脸上滴到了地上。
      板儿恼羞成怒。他狠命地抓起寒渡,用尽力气揍他,其余的孩子也连踢带踹。但是这样他觉得不能解恨,忽然想到过年时跟舅舅到镇上看到的戏里好汉打山贼的情节,于是也抓起寒渡的头发,把他的头往树上撞去。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殷红的鲜血流到了地上,寒渡也瘫软地无法令板儿抓住了。
      他们看着一动不动的寒渡,傻了。
      有胆子大些的孩子,期期艾艾地问了句:“他。。。。。。是不是死了?”
      孩子们开始恐惧起来,怎么办啊?大人们会不会打他们?
      最后还是板儿年龄大些,说,我们把他拖到大湖里去吧,让鱼和水鬼吃了他,就不会被发现了。
      于是天真残忍的孩子们,拖着一路流血的寒渡,把他抬上小船,运到大湖水深一些的地方,丢了下去。
      回来的路上,聪明的板儿还不忘嘱咐同伴们用脚抹一下地上的血迹。斜阳把水面染得血红,仿佛记录着一场永远不能消抹的杀戮。
      早春的夜,死寂而凄冷。
      寒渡感觉自己在慢慢地冰冷,他甚至能感受到体内血液在一点点凝固,从温暖的鲜活渐渐走向冰冷无尽的死亡。然而他又感觉到另一种生命在体内慢慢苏生,如同春天的野蕨,孱弱地,不屈地慢慢冲破土壤的束缚,成长,挺拔,最终蔓延成无尽的新绿。
      寒渡感觉一阵烦闷,用力一挣扎,眼睛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光亮,呛咳出几口水,感觉到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神智渐渐恢复过来。
      他看到自己正以浮尸的状态仰面漂浮在冰冷黑色的湖上。漫天的星光洒在他的脸上,与天边的水光连成一片,让他有种自己漂浮在银河中的错觉。他茫然。他只记得自己被小孩子们殴打,其余的事一点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飘在水上?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变成了鬼?娘在哪里?娘找不到自己一定急哭了。。。。。。他张了张嘴,从嗓子里硬挤出一个字:“娘。。。。。。”
      自己的声音,竟是无比地微弱沙哑。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脚,发现已经冰冷麻木得象干硬的树枝。他不断地挣扎,身体还是不听指挥。
      他急得想哭。即使被人欺负得最厉害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绝望恐惧的感觉。他想能指挥自己的身体,想回到岸上,想回家,想娘。。。。。。对了,他最想活着,这个念头比什么都强烈。
      忽然他感觉到胸口一热,一股奇怪的力量从体内涌出,流经四肢百骸,让麻木的身体重新获得了感觉!不仅如此,他感觉到那股力量爆发出来,把自己硬生生从水面抛到了岸上。
      全身针扎般的疼痛,不同于受伤时的疼痛,这是一种血液流动冲破僵死桎梏的痛,一种重生的痛苦。
      寒渡感觉不到寒冷,那股力量好象附在他体内不走了似的,一直保护着他,他感觉自己好象被包裹在一种温暖的粘稠液体里,一种胎儿在母体里安心的感觉。他躺在冰冷潮湿的湖边忍受着生命苏生的疼痛,感觉自己的身体正渐渐地恢复。
      东方的天空已经变成浅色的灰蓝,一抹鱼肚白正在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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