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徒语

8、Chapter 8 斯是故人来

　　叶隽乘公交，夜色中回青旅。同样景色，白日与夜晚不尽相同，氛围之意蕴，令人着迷于自然变化。

　　南宋御街路上除却茶馆，不少文房笔墨书斋，亦有咖啡馆猫书店，中外融合文艺书卷气息浓厚，毫不突兀。大大小小茶馆布设巧思，或立于流水间，二楼有露台小院，或隐于巷间。叶隽穿过小巷，路过一一禅意文书茶馆，走出巷间，竟又回到原处。

　　叶隽知晓她需走入，原木摆台，宣纸笔砚，瓷器茶具，相应分类书籍应有。三两人在店内安静挑选，叶隽挑了一本宣纸线装《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支便携毛笔。在临安夜色中踏着石板路寒露回去。

　　刷门禁卡入公共区域，一旁门帘转入中式装修的咖啡馆，饮品倒是茶品更多。叶隽的房间与咖啡馆中间围着露天小院，石子路，郁郁绿植，木桌椅凳，清新又热烈。

　　叶隽点一壶正山小种，寻一处光线较为明亮的偏位，旁人不易注意但可以窥得店内全貌，坐下开始描写练习刚买的字帖经书。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 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及说咒曰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仔细写下一遍，叶隽放下笔，闭眼深呼吸休息。因注意力极其集中，双手握笔有所力度而累。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叶隽倒茶，小口饮。见一双男女前后入店，在叶隽左前方靠小院落地窗旁坐下。
　　“你要喝点什么吗？”男人开口。“据说这家是和民宿合作，做得还不错的。”
　　“是哦，走进来别有洞天。”女人回答。
　　“所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男人至吧台点单，回来询问。看来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叶隽无意旁听探究他人对话，但着实两人对话声音几乎足以让全店听见。人又不多，竟是十分尴尬明晰。
　　“我在日本留学的时候......”
　　“噢，所以你平时化妆护肤用什么牌子呢？”男生似乎掌握主导权，一直发问。女生稍显局促回答，两人聊起美妆品牌。

　　叶隽忍住无声笑。显然男性企图以此了解女性的消费或许推测经济收入。看似掌握主导权的发问竟都是如此无味无聊的话题，且或许不消费比消费更能一定程度反映其在拒绝什么，坚守什么，或是相应消费观价值取向。毕竟在消费为导向的市场，从广告到日常娱乐产业话题等都与此相关。消费变得是很容易被诱导的事情，且不用费脑子。读一本书，或是安静思考放空不碰电子产品，哪怕只是拒绝消费都比消费这件事本身难得多。不动脑的无脑跟风，随波逐流便是了。

　　叶隽着实无意听下去，但好好地在桌前写字不由地被扰了清静。叶隽写完两遍，放空屏蔽谈话声，看向窗外街边喝茶。准备喝完这一壶就走，一双男女倒是很快走了。叶隽索性继续坐着。

　　在其他城市的无人认识的咖啡馆喝茶，窗外石板路上雨水沥沥，灯光暖黄红绿街头点点星星，是一种陌生而又踏实的孤寂感。叶隽享受这样的瞬间。不需言语，没有必须言语的负担，不需社交，没有社交的负担，只需面对自己，面对自己，诚实地。

　　这夜，叶隽倒是睡得不错。没有凌晨半夜醒来。七点自然醒来，氛围温暖，静静坐起来，放空发呆好一会儿，起身拥抱新的一天。
　　叶隽昨日在公交车上路过净慈寺，并不算远，西湖旁，对面便是雷峰塔。叶隽洗漱整理完，没有旁的想去的念头。索性今日去净慈寺，昨日净慈寺的门匾吸引住目光，旁边有一家净莲居斋面馆，早饭也不需另寻他处了。
　　清亮茶汤，木耳小菜，爽口汤面配菌菇酱码，青菜芽菜，生机活力。出门左转入净慈寺，南屏晚钟于入门径直塔殿中。钟声深沉浑厚，引人悠远遐想。
　　南山净慈，北山灵隐。南屏山横亘于西湖南岸，山上林木苍翠，秀石玲珑。寺前有雷峰古塔。夕阳西照，自成一景，雷峰夕照。晨钟暮鼓，梵呗相闻，南屏山故称为“佛国山”。

　　叶隽在南屏晚钟塔殿顶楼，发觉除却寺院节点，游人可撞钟祈福，不过需花费钱财。叶隽站在雕花窗户旁，见游人撞钟，声音浑沉，窗外树木绿意应景，恍若置身中国画卷之中。雾霭缭绕，供香冉冉。

　　叶隽轻声下楼，一一入各殿。主殿主持祈福诵经仪轨，僧侣阵仗不小，引来游人关注。叶隽停驻一侧观望。
　　“如果有人增添香火祈福长明灯，若是人数众多，僧侣们是会一并择时进行仪轨的。”叶隽右前方站一男子，用英语与旁边两位男人解释道。两人却又是用日语交谈。
　　叶隽听三人寥寥数语，倒是明白了眼前在发生什么，不至于茫然。她沉浸于此刻此地，看着僧侣们在大殿中央转场，持咒诵经，上前完成仪式。待仪轨完成，一众僧侣离去，游人亦散了。叶隽绕至主殿背后的千百浮雕佛菩萨像，心中感恩，亦被刚才庄重氛围感念，弯身谦卑。

　　叶隽出净慈寺前经过昨日在公交车上看见被吸引的殿堂，走近才发现是前后门大通，弥勒佛慈祥笑呵呵看向寺外路过的人们，而非朝向寺中院内。如此笑意乐观面向未来众生，叶隽着实觉得布置摆放设计颇有心思。任凭谁恰逢路过，都想进来了解感受更多。
　　“这就是我们在外面看见被吸引的佛像。很显眼，竟是朝外街道的方向。”叶隽瞥见又遇见刚刚那位男人。
　　“啊！是的。”两男子日语夹杂英文啧啧称赞。
　　转身时不期与男人对视一眼，叶隽觉察他在观察自己，亦多看了两眼。头发稍长，些微胡茬，冷天依旧着一身休闲西装，五官硬朗，脸部线条明显。是有男人味的俊朗。

　　中国人？日本人？大抵是中国人吧，貌似对寺院活动有所了解。
　　叶隽感受到目光，收回视线走出寺院。

　　忽而下起雨来，叶隽本是走到对面去仰望雷锋古塔，天气不好，西湖亦蒙上深重寒意。未曾拿伞出门，凉风割在手背上，冷极。叶隽此刻只想走进温暖室内。

　　寻了一家素食馆前去，点一壶茶，几份热食。坐在里厅，又是隐蔽不易被人发现的位置。亦可远看窗外淅淅沥沥的阴冷雨声。天冷，店里生意好极，几乎坐满。

　　“您好，店内位置现在比较紧张。请问您介意和那几位先生共享餐桌吗？”店员走过来询问叶隽。
　　叶隽环顾，的确坐满了，自己一人坐了一桌四人位，单桌亦是满坐。叶隽瞥见不远处门廊等着的三人，握着温热的茶杯。微笑答道。“可以的。”
　　“谢谢您的配合，祝您用餐愉快！”店员笑着鞠躬，快走回去和三位客人说了什么，引着他们走过来。
　　“谢谢分享，叨扰。”男人看向叶隽，声音不疾不徐。三人拉开座椅，坐下，笑着和叶隽点点头。男人坐在叶隽对面。叶隽礼貌微笑点点头。

　　是中国人。叶隽知晓了。
　　三人一直在用英文交谈，另外两人夹杂日文。显然，中国男人是招待陪伴远道而来的日本朋友。两人一直在感慨这几日在中国游玩的感受，颇为喜爱开心。
　　“你也是来玩的吗？还是住在这里呢？”日本友人询问叶隽。叶隽没料到礼貌疏离的拼桌会有此一问。本没想着搭话的。但既然开启话题，不回则不礼貌了。日本友人不是最重疏离礼貌的距离吗？
　　“我也是游客。”叶隽亦用英语回。
　　“我会中文，一点点。不太好。”日本友人忽而切换生疏的中文。几人笑了。算是破冰尴尬。

　　叶隽研究生朋友在杭州。叶隽不是太喜欢联系麻烦他人，但的确欣赏这位朋友，亦有缘见面就见一面。毕竟叶隽随意地决定来杭州，碰上友人在此，颇为有缘。
　　“叶隽，明天见面时间如何？有什么安排吗？”沈梓未微信叶隽。
　　“我都可以，还没有安排。常是当天现时决定，随性下车然后走走。所以看你合适时间。”叶隽笑着回消息。
　　“好。叶隽，不知道你对寺庙感兴趣吗？”
　　“我对寺庙很感兴趣。我昨天上公交车发现终点站是灵隐，临时就去灵隐了。然后逛了永福寺。”
　　“哈哈哈。”
　　“昨天在公交车上路过净慈寺，被吸引了很想下车。今早本来想去西湖，我刚刚从净慈寺出来。”
　　“刚想说如果感兴趣可以带你去法喜寺逛逛，那边风景也很好，也有茶坞。”沈梓未推介。
　　叶隽惊叹。“是的！我也打算去法喜！那明天一起去法喜好了。”

　　“那边风景很好的，我们可以一路走下来去云栖竹径和梅岭南路，不过山里会很冷很冷，要多穿点。”
　　“好的好的！”叶隽十分开心。
　　“那我们明天早上去吧，寺庙祈福要早上去，这样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我下午需要早点回家，还有事情处理。”沈梓未安排得清楚明白。
　　“我果然不是很了解，昨日下午到了就出门灵隐，很是下午了。”叶隽恍然意识时间的选择，自己昨日去灵隐都是随意随缘，下午去了。也没事罢，到杭州的第一站去的灵隐，佛菩萨都知晓的。
　　“寺庙一般早上去比较好。也不用很早，能十点多到就行了。”
　　“好。”
　　两人约好时间。叶隽没想到，这趟来杭州会连续三天去寺庙，不同的寺庙。

　　叶隽回复完信息，抿口茶。耳边是三位男人讨论着想去的地方。叶隽本就不多言，只是喝茶。
　　“灵隐和法喜也去了吗？”对面男人看着叶隽，用中文发问。
　　叶隽抬头看他，知道他是对自己说话。“法喜还没去。”
　　“打算去吗？”他边说边为桌上空杯斟茶。
　　叶隽谢过。“明天去。”亦是言简意赅。
　　“我们也明天去。”男人笑着看向叶隽，定定地。又补充了一句。“早就定好的。”
　　叶隽也笑了。“那很巧。”看向男人。“我刚定的。”
　　“即是有缘同食一桌，缘分使然亦可同游。”男人不动声色把玩着手中茶杯。“抱歉冒昧，不知愿同往否？”
　　叶隽放下茶杯。“不了。我和朋友约好了。”

　　几人吃饭时不再言语。食不言倒是都做得很不错。叶隽吃完又喝了会茶，暖意包围不愿离店，不过见店外寒风中等候的人渐多，也不好再休坐。
　　叶隽请服务员结账。“您好，您的账单已经由这位先生付过了。”
　　叶隽不解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抱歉，我自己付账单。谢谢。”
　　“萍水相逢，同坐一桌，缘分使然，顺便付了。是同一桌的账单。”男人笑意真诚。
　　叶隽无奈地轻轻叹气。“我微信收付款转给你吧。”
　　看见男人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叶隽咬了咬舌头后悔了。又不好再三显得自己很是拂人好意。打开扫码，添加好友。叶隽立马发了红包转账。“烦请收一下。”

　　“我叫傅斯年。”男人看着叶隽，语气认真郑重。
　　“你好，我叫叶隽。”叶隽礼貌回答。
　　几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