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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往事纷纭(二十八) ...

  •   陈瑄自从那日见到了邹冉所画的那轮上弦月后,就整日里心神不宁。依着他对蒋天成和秦思月之间的恩怨的猜测,他总觉得那轮上弦月是在逼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他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手捧茶杯从烫到凉,眼见太阳从悬空到西坠。他在挣扎着,犹豫着,想要想出个两全的法子。但是,世间哪有如此轻易便能得到的两全法呢?
      他开始憎恶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他偏偏有个清官父亲,偏偏背负着要为父亲洗刷冤屈的重任。而那躲在暗处的权贵们,却活得畅快无比,丝毫没被过往的业障影响半分。是不是,这世间的坏人总是比好人要活得自在些呢?
      想着想着,手里的茶杯开始变得碍眼起来。他一时气极恨极,举起手来就把茶杯摔了个粉碎。这下哪还用想什么双全法,干脆与这世间拼个鱼死网破好了!
      这时,耳边响起了敲门声,稍稍拉回了陈瑄那即将脱缰的理智。他不得不收敛起情绪,假装镇定地问道:“何事?”
      门外管家抹了抹额头上因担心渗出的汗水,接着才道:“邹大人来了,在前厅等您。”
      陈瑄对京中的邹家并不陌生,对这邹冉的身世也知晓一二。就他所知,当年的青家走向覆灭,与这邹冉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所以,他不是很能理解蒋天成为什么要拉拢邹冉。不过,这种话他是不能问出口的,特别是在还不知道邹冉几分是敌几分是友的情况下。
      他理了理衣袖,让自己看起来不甚落拓之后就走出了书房。又吩咐下人进去收拾茶杯碎片,他才快步走向前厅。
      邹冉内心正因找到了制衡陈瑄的法子激动着,也就不耐烦说话绕弯子了,他干脆道:“昨日一见,本官总觉得陈大人看着十分面善。当时没能想起来,后来走到街上,本官突然想起一位故人,与你那可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瑄本就为身份一事颇感担忧,今日又似乎被人抓了个正着,心里一慌,脸上自不免显出几分来。他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可他终究不是个擅长掩饰的人,只是把自己的劣势展露了个彻底。
      邹冉原也没指望他会有任何回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陈大人,你可认识程斓?”
      陈瑄这下完全可以确定了,邹冉已经探知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他又并非带着全然的恶意在问自己,他究竟有何意图呢?
      “邹大人有话请直说,下官能做到的定然不推辞。”
      邹冉见人已经落入圈套,便得意地笑道:“自从本官进入这新平县,总是听闻陈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也不知这位夫人到底是姓陈还是姓程呢?”
      陈瑄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可他不敢擦拭。他突然想起,当年他父亲就是因为查到了邹家,才惨遭不白之冤。如今邹冉问起秦思月的姓氏,怕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于是,他只是低着头,缓缓道:“夫人自是姓陈的,大人无需多虑。”
      可是,邹冉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根本不敢放松分毫。对于陈瑄看似忠心的回答,他紧追不舍地说道:“你说是便是,你说不是便不是,那天底下的便宜岂不都让你占了去?咱们得有个约定才好。”
      陈瑄哪敢推辞,自然顺着说道:“下官鲁钝,还请邹大人明言。”
      邹冉愈发称心,一双眸子也笑得不怀好意。他明明还是当年那个面如冠玉的公子模样,却平白多了几分清冷和阴鸷,叫人不由得要后退几步。又或许,他从来都是如此,只是曾经掩饰得好,没让人瞧出破绽。如今有了报仇的借口,倒能够肆意张扬地表现出来了。
      “把你的夫人交给我处置,你做得好,她便过得好;你做得不好,她便过得不好。”
      陈瑄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邹冉居然要向一个弱女子出手。蒋天成好歹还是因为一些不明的恩怨才会这么做,可他邹冉就为了牵制自己,要把一个女人的命运变作筹码。看来,让秦思月离开一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这日入夜时分,知县府里突然一阵嘈杂,管家开始挨院搜查。原来,是知县大人房里丢了不少东西。
      秦思月走出厢房,觉得奇怪,府里一向太平,对于下人的管束也很严格,没道理闹出这种事来。可是,这与她又还有多少干系呢?她今日出府,就是让人帮自己租好了马车,为三日后的离开做准备。这里,就将要与她再无瓜葛了。
      正想着,管家却走到了她面前,躬身行礼后就道:“秦姑娘,就剩你这间没查过了。”
      秦思月顿时像被一阵冷风吹过,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站着的地方正受着四面八方的来风,让她无处容身。好半晌,她才往旁边退开几步,让管家进自己的房间搜查。
      她开始意识到,今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布下的局。而究其根本,无非是为了成全陈瑄的私念和怯懦。这个时候,她冷静极了,也愤怒极了。她哪想过,她和陈瑄竟会走到如今的地步。真是要不恨不休,不死不休了。
      果然,管家从她的房间里搜出了赃物。府里所有人,包括管家,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对此,她的回应就是冷笑一声,然后束手就擒。
      那日升堂,陈瑄端坐在上,秦思月下跪于地。那个时候,秦思月在想,这真是她这辈子见识过的最为可笑的场景了。所以,她笑了出来。而一旁观看的衙役和百姓却以为她疯了,时刻提防着她突然的发作。最后,因为她并未进入陈氏宗谱,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知县夫人,只能算作一个小妾处置,被判处了三年流刑。
      邹冉听说此事时已经在回京的途中了,他自然是极为愤怒,却也无能为力了。想当初,陈瑄答应他回京便将夫人送到他的府上,他却不料这只是陈瑄的缓兵之计,居然就这么轻易地丢失了筹码。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但也做不出半路强掳的事来。此事事关即将回京的官员,他若动作太大,恐怕会打草惊蛇。牵制陈瑄一事,只好暂且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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