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问归途》何葭烟

28、往事纷纭（二十七）

　　邹冉并没有在完成任务后就立刻离开新平县，他反而颇有兴致地在这小县城里逛了起来。他一边逛，一边感叹这陈瑄果然卓尔不群，把个新平县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们也脸上含笑。这样的人物，甫一回京，恐怕就要掀起不小的风浪啊。那些个家中还有待嫁闺女的高官们，大概就要忙着合八字、嫁女儿了。至于陈瑄是否有妻室，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逼他休妻都算是轻的。毕竟，不少官员都热衷于上行下效，都有强取豪夺的本性。
　　想到这里，邹冉顿时没了兴味，冷笑一声便要转身往回走。身边的侍从紧跟着他，生怕他走丢了。
　　就在这时，他瞥见了一个女子，心下惊诧不已。这女子端坐于茶楼之中，似乎在听人说书，只是她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她神情忧郁，正蹙眉沉思，好似被什么事情困惑住了。
　　邹冉从袖中掏出一叠折好的纸，递给身边跟着的侍从，道：“爷有些渴了，自去茶楼喝茶。你们去把这些东西买齐全了，回京好送给夫人和姨娘。”侍从们呆呆地接过那叠纸，低头看了一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再抬头一看，只见邹冉已经大步迈向茶楼，由不得他们再盯着。于是，他们也只好四下散去，打算迅速解决买东西这件事情。
　　邹冉之所以急忙忙地进茶楼，就是因为之前瞥见的那名女子。他从不相信，这世间竟有人能够如此相似。他走到那女子的桌子面前，问道：“姑娘，叨扰了，小生可否坐在此处？”说着指了指那女子对面的位子。
　　那女子有些不解，似乎没有料到会有人凑到她面前来。不过，她也没有任何不悦，只是点了点头。
　　邹冉在那女子对面坐下，这时再看，却觉得她不像那人了。果然，那人也只能是天上地下独一个，世间无二。待到小二上了茶，邹冉浅尝一口后，忍耐不住地发问道：“敢问姑娘贵姓，何以独坐于此？”
　　那女子微微一愣，继而明了地笑了，道：“免贵姓秦，旁的就不便奉告了。”
　　邹冉被那笑刺激得心中一恸，此时的女子，最是像那人的。可惜，他亲手毁了可以拥有的幸福，再也回不到当初。面前的这个幻影，也只是解了他的相思之表，未能治了他的相思之根。
　　邹冉慌乱地起身，说了声“告辞”就有些狼狈地走了出去，竟连结账都差点忘了。还是小二在后面追着，他才回过神来，把账结了。
　　他随意地走在大街上，脑子里乱糟糟的，逼得他近乎要发疯了。可是，这时候他却偏偏灵机一动，想起了当年他见过的一幅画像。那年，他追去乐源县，就是为了解决画像上的那人——程渊。可惜，他一直无缘见得那人，也就没能完成任务。
　　可是此时，画像上那人的眉眼渐渐与他昨日见过的陈瑄重叠起来。如若不是方才见过那女子，他断然不敢相信这世间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可是，现在他信了。
　　他有一个猜想，那就是真正的陈瑄已经如他所愿归隐去了，如今的陈瑄便是那个销声匿迹了的程渊。那，蒋天成是否知道这件事呢？程渊的回京可就不仅仅是要掀起风浪了，而是要掀起腥风血雨了。这也就意味着，在这场战役里，最先倒下的只有邹家。
　　而他自己，也将会是最先被牺牲的那一个。他此时要思考的，已经不是那女子所引起的相思之痛了，而是个人的存亡问题了。他知道，在见到那人回京之前，他是断不敢死的。
　　如此一来，邹冉免不了又要做些违心之事了。他必须要让程渊有所忌惮，不敢把手伸向邹家，等到那人回京，他再依诺助程家平反也不迟。他也知道，这般对程渊不够公平，但是人皆有私心，由不得他不去那么做。
　　正想着，就见一处摊位前有两个稚子在玩过家家，男孩说着：“我是知县大人，你是知县夫人，我的官比你的大，你要听我的话。”女孩则是不满地回道：“知县夫人管着知县大人，知县大人要听知县夫人的话！”旁边的大人们听见了具是一笑，有的甚至还打趣道：“这话要是让知县大人和知县夫人听见了，可让你们两个好看！”语罢，又分别对男孩和女孩的娘和爹说道：“我说，乔婶，方叔，干脆让你们家这两个定个娃娃亲，以后可就更热闹了！”
　　邹冉听到这里，心思便活络起来。不管目前的陈瑄是否是程渊，不管蒋天成是否与这陈瑄通过声气，要想让这人为他所用，都要打蛇打七寸，抓住软肋。他其实也想按照蒋天成所说，只把这人何时回京的消息捎给他便可以了。可是，如果他真的是程渊呢？如果蒋天成并不知道当前这个陈瑄就是程渊呢？如果蒋天成知道了他邹冉当年做下的错事呢？陈瑄的回京会不会就此打乱他们为青家平反的计划呢？涉及那人，他不敢有半点的马虎。
　　他随意找了个过路的百姓，用好奇且羡慕的口吻问道：“打我进城，就常听见人们说起知县大人和知县夫人，想来他们二位的感情很是不错吧？”
　　那百姓是个老实厚道的人，又对知县大人和知县夫人很是崇敬，说起好话来压根不需要过脑子，不少关于他们感情深厚的事情都被他说了个遍。
　　邹冉本就是想得到个答案，却不料要被逼着听上许久，那百姓还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连气都不带喘地说：“你不知道吧，知县大人和知县夫人……这你就更不知道了，他们二位……”
　　说到最后，那百姓说无可说了，这才住了嘴，只是仍旧有些意犹未尽。邹冉看得分明，赶紧一拱手，对他说道：“多谢告知，感激不尽，在下先走一步！”说完就忙不迭地跑开了。
　　邹冉边跑边笑，笑自己居然耐心听了近半个时辰，也笑自己终于想到了牵制陈瑄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