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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舍命相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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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头蛇心神一凛,他已记不清多久未被幻术所蒙骗。
他狭眸微眯,透出危险之色。眼前女子一袭浅白束腰长衣,高高立在云端,容色如皎月般娇美,看起来年纪轻轻,九头蛇却是不敢小觑她了。
桑蕖广袖抛出数十条冰龙,冰龙离袖之后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与九头蛇缠斗在一起——她决定先发制人。
桑蕖将海螺放到唇边吹起,随着阵阵螺音传开,海面波涛汹涌,几道龙卷风崛地而起,将九头蛇团团缠住,遮天蔽日,一时间天地无光。
祁孟在海面上操纵着阵型,并不断以符箓削弱九头蛇的功力。期间他抬头望去,只见桑蕖的冰水龙正与九头蛇缠斗,招式干净利落,招招却是欲夺他命脉的凌厉,接招破招间竟丝毫不落下风。
祁孟入凡尘修炼,虽未有前世记忆,却也对仙家族谱了如指掌,从未听闻寒岐山竟有一位仙法超凡的仙人居住。
他原本因为九头蛇之事无法抽身,接到昆仑弟子来信说貂妖之劫已解,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忽想到若得这位仙人相助,修补封印之事便事半功倍。
可这九头蛇单是神识出窍便已如此厉害,若此时桑蕖不敌,那……便又是一场天地浩劫。
桑蕖这边却远不如祁孟想的这般轻巧。
她手上的这只从东海龙宫顺来的海螺,原身是有着三千年修行的海螺妖。怎么着也算是一等一的法器了,但在与这九头蛇斗法时,吹出的螺声却一次不如一次气势悠远。
她迟早要落败。
如此不行。
桑蕖口中念诀,脚下升起莹莹水气,由下而上结成一股水流缠绕住她手中的海螺,随后深吸气,仰天吹响——此次的螺响与前几次都不同。
这次螺响并不如之前带有千钧雷霆之势,那声音仿若从亘古传来,承载着被时光沉淀的压力,直教人心神动荡。
九头蛇一时间受不了这重重的压力,凄厉大叫,撤回大半灵力保护元神。
桑蕖祭出手中海螺,使其不断发出螺音。方才吹的这一声螺音已然消耗了她所剩不多的灵力,此时她胸口作痛,断然不想再恋战了。
她跳下云端,找到祁孟,问:“什么时辰了?”
祁孟回答:“人间已过三日了。”
竟然已过三日之久。
桑蕖顿叹自己仙力大不如前,竟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出了。
她此刻也顾不得摆仙人谱,如实道:“我要支撑不住了,届时幻境塌陷,可就真的殃及人间了。我记得道长是上报了九重天的,他们为何迟迟不来?”
祁孟敛眉,神情严肃:“贫道的飞书要通过关卡才能被呈上天庭……但援兵应该很快便到了。”
桑蕖摇头:“来不及了,我撑不了那么久,也不能等他们过来。容雪真人,对不住了。”
祁孟狐疑之际,只见桑蕖单手捻了个古拙的诀,竟是他昆仑的路数。一点灵光闪过,她指尖就在要点在祁孟元神之际,九头蛇徒然发难,一条蛇尾带着万钧之势直直朝他们扫来!
与桑蕖酣战三日,九头蛇也看出这女子虽法力高超,但并非没有短处——她不能被近身。而桑蕖此时此刻已法力透支,无法及时幻化水龙来阻截九头蛇的忽然来袭。
她原本打定主意这最后一声螺音定能支撑到她唤醒祁孟为止,而以祁孟的修为也定能顶到援军到来,是以此时此刻的她竟没有丝毫防备。
桑蕖一向自视甚高,未曾想这九头蛇的神识竟能在片刻之间挣脱出她的螺音。
她连忙竖起冰墙防备,而那冰墙竟然被蛇尾拦腰扫断,蛇尾重击在她身上,竟然生生将她抛出了十几丈远。
桑蕖秀眉紧拧,被蛇尾上的逆鳞伤得浑身是血。她却将下唇咬得发白,未发出一声痛呼。
九头蛇以蛇尾连环重击,发出狰狞的狂笑:“臭娘们,方才不是还很张狂么,现在怎跟个死鱼一样,毫无趣味?”
桑蕖只觉得自己五脏俱震,从元神发出的哀嚎使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四分五裂了一般。即便如此,她却依然一声不吭,余光扫到了被击飞在海上的祁孟,他一动不动,已经没了生气。
“无趣,无趣!”九头蛇不愿再与她浪费时间,他还需去解救他封印在黑寅岗的原身,他张开血盆大口,竟是要将她生吞了去!
桑蕖透过血色,眼睁睁地瞧着那沾满毒液的獠牙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脑中出现的竟是在九重天时的光景,这一世浮生若梦,临了她以为忘记的,却像抹不去的伤疤一样隐隐作痛。
她不甘。
一道黑影闪过来,以身体生生为她挡下这一击,金色的大刀发出嘤嘤刀泣。
桑蕖失声叫道:“破衣!”
破衣魂魄残缺,身体更是脆弱,被九头蛇这一咬,便是连人形也辨别不出了。
桑蕖扑过去,抛出一团水凝珠,试图以所剩不多的灵力护住他的神识。
她不过是因为寂寞留他在身边,他却为了她舍命。
破衣扔保持着举刀的姿势,岣嵝的身形在漆黑的妖气中若隐若现,他也不知是哪来的法力,竟又硬冲了出去,与九头蛇胶着在一起!
桑蕖再看了他一眼,终是转身扑向祁孟,点向他的元神,一面呼道:“容雪真人,你醒醒。”
伴着桑蕖的呼喊,海上的阵法泛出隐隐金光,忽然传来道音阵阵,九头蛇被这徒然传来的道音震得目呲欲裂,连忙保护元神,将嘴边的破衣甩到一旁。原是祁孟突破封印,取回仙灵,使得阵法光芒大盛,竟生生将九头蛇逼回原形!
桑蕖瞄准机会,以最后的法力射出一只水箭,正中九头蛇一只眼睛!九头蛇疼的仰天嘶吼,祁孟祭出一道黄符,低低念咒,只见八卦阵金光大盛,九头蛇痛苦地怒吼,祁孟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余地,欲收阵封印。
这时,忽然天光刺眼,一道厚重的结界落在桑蕖身边,云层之上雷鼓阵阵,是九重天的援军到了。
来的真是及时。
桑蕖冷冷一笑,踉跄站起身来,向天上望了望,为首的正是九重天上的苍澜老将军。
那后面的鸾座上,站着一个身披铠甲,金光闪闪的身影。
桑蕖此时却连云都驾不稳了,祁孟御剑携她与破衣回到岸边,语气关切:“仙人可还好?此役艰险,若不是仙人相助,贫道恐是难以独自封印这九头蛇。”
桑蕖面色苍白,没什么好口气地答:“真人觉醒的真是时候。罢了,烦请真人看看破衣如何了。”
祁孟正要去看破衣情况,忽然海面上一道白光一闪而过,正砸中破衣身体,桑蕖一惊,看了看祁孟,他的脸色也是一变。
桑蕖蹙起眉,那是魂魄归体时才有的现象。
祁孟在这方便比她更在行,若是平日,桑蕖定要询问一番,只是天兵已到,她已经不能再做逗留了。
她垂首看了看破衣分辨不出人形的身体,对祁孟说:“真人,我先行离开了。若……方才那真是破衣的一方魂魄,可否烦请您为他修补一番?”
补魂魄十分耗费心神,但祁孟没有推辞,他疑惑道:“天兵到了,仙人不再等等?”
封印九头蛇是件上能惊动天君,下到福至苍生的事,不提费神,但奖赏必定不会少,寒岐山福泽稀缺,想必她该最需要才对。
桑蕖却是道:“不了,收尾的事便烦劳真人了。”
桑蕖不知走了多久才恢复了一丝法力。
她这人谨小慎微,强撑着一口气回了寒岐山,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山间溪流边,最后是霞儿发现了她,将她带回茅屋。
桑蕖这一睡,便是整整七日七夜。
再醒来时,霞儿正忧心忡忡地守在床边,见她醒过来,喜出望外地叫道:“仙人,您可算醒来了,霞儿差点以为……”
她缄了口,桑蕖全身乏痛,又闭上眼睛,气若游丝:“莫担心,我无碍的。”
桑蕖修养了半月,面上才稍有了丝红润。能下地行走,已是一月之后的事情了。
经此一役,桑蕖修为大受创伤,她本就只有半截仙骨,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仙灵耗损,只得退居寒岐山山顶的宝洞内,美其名曰:闭关。
宝洞乃上古时期形成的洞窟。寒岐山上若干个洞窟,桑蕖却独独选了这里,也是因为这儿,气息充盈,是个吸收天地精华的好地方。
这日桑蕖正在宝洞内蒙头大睡,忽听得霞儿在洞外传报:“仙人,近日寒岐山附近有天兵出没,莫不是魔界有异动?”
桑蕖听罢,当即起身,在宝洞外设下一层厚厚的结界,道:“若他们进了寒岐山,莫说这里曾有神仙居住过。”
霞儿应声退下,桑蕖在洞内来回踱步,仍是不放心,当感觉有天兵进入寒岐山时,神识出窍远远地听了一耳朵。
只听一天兵道:“人参精,你可曾见过这画像上的女子?”
霞儿看了一眼那画像,吓得头都不敢抬,连答没有,另一天兵又问:“那你可曾听说过附近有神仙居住?”
霞儿喏喏地道:“向南有个留仙谷,好像有神仙居住的样子。”
天兵也不再纠缠,只是临走时嘟囔了一句什么,天君寻了千年都没有消息,也是时候该死心了吧。
待确定天兵离去后,桑蕖这才撤下层层结界,霞儿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霞儿斗胆问一句,仙人千万莫怪,仙人……您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桑蕖听后淡淡一笑,声音轻飘飘的,“你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只是如今,却连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人,名号为何,仙居几品。”
说罢,她幽幽叹道:“哎,混的不好啊……”
桑蕖仙骨断后常常在想究竟为何,她曾经堂堂一个九天神女,为何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事逾千年,她便也看开了许多。是她自己识人不清,怨不得别人。
只是这样想,依旧会让她感到愤懑,她虽然事事鲜少与人相争,但也是有脾气的,被欺负至此,岂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是夜,桑蕖懒懒倚在珊瑚藤编制的吊床上,月亮皎如九重天上的明灯,晚风轻柔地拂过,轻轻吹起她的长发。
“嗷……嗷!!”那声音沙哑,如树叶扫动发出的沙沙声。
这声音听得桑蕖直感慨自己修为大不如前,她竟连未察觉到来人何时前来。
桑蕖回头,破衣笔直地站在树下。
再见破衣,桑蕖是有些感慨的。她磊落惯了,竟怕他指责她弃他于不顾。
“你回来了。”桑蕖喃喃道。
破衣恶鬼又得一魂归位,变得更加人模人样,四肢也长出了新的肌肤,但……仍旧看不出相貌模样。
他张嘴,发出难听又暗哑的声音:“桑……嗷……嗷,嗷!”
寻常恶鬼都有这样如枯枝一般了无生气的声音,桑蕖听了却莞尔:“你会说话了呀。”
说罢,桑蕖飞身下树,破衣连忙跟上她,寸步不离。作为回答,他像受到了鼓舞一样,大声嚷:“桑!桑!嗷嗷嗷!”
桑蕖此刻又险些怀疑他前世是只猿猴族,这就差没捶胸顿足了。
霞儿从树后冒出了个脑袋:“何人打扰仙人清净?!咦……这不是破衣恶鬼吗?嘻,我还以为你魂飞魄散了呢。”
破衣觉得这话很不中听,恶狠狠地冲霞儿呲了呲牙:“嗷!!!”
桑蕖无奈,原来他只会说这一个字。
她向他招了招手,叫他过来。破衣便瞬间对霞儿没了兴趣,四手并用地跑了过来。
桑蕖轻问:“你现在能听懂我说的话了,对不对?”
破衣用力点头,又觉得这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遂用自己的两个骨架手掌鼓起掌来。
桑蕖说:“你看起来没什么坏心,如今回归了一魂,也算有些神志了,我可再教你些法术,你回到魔界后,也不会被其他魔欺辱。只是我不能再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