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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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擎宇打人那两下颇用了些力道，阿庆疼地龇牙咧嘴，阿六捂着头作痛苦状。
吴擎宇眼神漠然地扫过两个人的后脑勺，气定神闲地把报纸展开铺平又丢在一边，说道“事关姑娘的名声，嘴上安个把门的，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去，惹出是非。”
两人缩着脖子，异口同声回答“知道了，宇哥。”
“宋文远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上钩了”阿六小心谨慎地回答。
“那就好。”
不几天，恒欣大少爷跟警备司令部军需处长的小妾出双入对进出的照片就登上了报纸，一时间成了上海滩街头巷尾热议的桃色新闻。
“听说没？宋文远让人绑了票了，绑票的人跟他老子要五十万大洋。”
“我怎么听说让人打了个半死给放了？”
“警备司令部的人不是善茬，绿帽子都尽人皆知了，能就打一顿就算了？恒欣厉害，跟这些当兵的比起来，那可差远了，那个军需处长来头可不小，啧啧，宋大少这回是惹上麻烦了。”
宋承恩一个头两个大，也顾不得跟吴擎宇争码头的生意，一门心思替他儿子收拾烂摊子。他就这一个儿子，老来得子，被宠得不像样子，到处惹是生非，捅了不少篓子。万万没想到这次竟敢惹上当兵的，还闹上了报纸，明目张胆地让人颜面扫地。
张处长被人打脸，气得要找人教训宋文远，找不到宋文远，当下就联络了各部门里的熟人，天天去盘查过问恒欣的生意场子，一时敲竹杠的纷纷上门。
“是她先来勾引我的”宋文远把责任一推三六九。
“她勾引你？我怎么这么不信呢！”宋承恩大发雷霆，气得要吐血，拧着眉心，看一眼儿子，望一眼天花板，恨不得把这个惹是生非的儿子丢到大街上，让他自生自灭。
“爹，你得救救我”宋文远跪在宋承恩脚下，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饶是宋承恩在上海滩有些脸面，这次也吃不消，为防不测，他连夜把宋文远送出了上海，又找人从中斡旋，各方打点，花了一大笔钱才算了了此事。
最后两方登报澄清，小妾年纪尚轻，民国又有法律规定不许纳妾，张处长深明大义，早已还了小妾人身自由，用民国的说法就是早已离婚，两人已无瓜葛。宋文远与那名女子是自由恋爱，两情相悦，勇敢打破封建思想束缚，不日还将迎娶她进门。一时风向转变，两人从偷情的狗男女成了新思想新生活的典范，报纸一番大肆吹捧，顺便痛批满清遗老遗少的封建思想，歌颂妇女解放。
“替我谢谢宇哥”曼琳接过玉兰递过来的汇票，扫过一眼之后，收进口金包。
玉兰问“你今后怎么打算？”
曼琳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我有亲戚在马来，听说用这笔钱能在马来买一大片庄园。”
“那姓宋的不是答应了要娶你？”
“男人的鬼话怎么能信”曼琳整了整宽边帽檐，不以为然“就算他真的要娶我，闹到如今这地步，我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了么？哪有去马来舒舒服服的过自己的日子的好。”
“说的也对”玉兰感叹，曼琳向来是会替自己着想的，这点自己倒真的自愧不如。
“你也是，是时候该替自己打算打算了，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得了，可以互相照应。”
玉兰听了黯然一笑，心潮起伏，只能把眼神看向别处以作掩饰，她何尝不想替自己做打算，只不过身不由己罢了，想罢，她暗暗叹口气。
“宇哥，都搞定了”玉兰往吴擎宇的办公桌前一靠，拿出邀功请赏的姿态。
“玉大班出手果然没有办不成的事”吴擎宇斜靠着高背椅笑看着玉兰“那玉大班想好要什么好处了？”
玉兰左手扶着右胳膊肘，右手支着下巴，做深思状“这回，宋家那老头儿吃了不小的亏，这么大的忙，我得好好想想，珠宝首饰，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玉兰起身，觑着吴擎宇的脸色，玩笑般的说“我横不能让你娶我吧？”
吴擎宇点着桌子的手指滞了一滞，眼神飘过来看着玉兰，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一言不发。
玉兰一看吴擎宇的表情就知道又碰了回软钉子，忙圆场道“姑且让你欠我一个人情，待日后我想到了再跟你说。”
阿六的几番示好，都被白灵苏挡了回去。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白灵苏或许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次数多了，白灵苏也觉出了什么地方不对劲，阿六对她实在是殷勤地过了头，她向来无功不受禄，怕落下口实，只能次次都回绝。
白灵苏虽不愿意明说，可对江湖习气重的男人就是喜欢不起来，她见识过表哥胡天胡地的作为，又见阿六跟女孩子套近乎也像没头的苍蝇似的，只会用蛮力，心里更是不舒服。她心里清楚，阿六不是个坏人，只是混惯了，身上自然而然的沾染上了一些江湖习气。
可她还是喜欢刘鹏起那个样子的，说话斯斯文文，做事客客气气，识大体又懂道理，不扭着性子硬来，也不会让人觉得压迫。
阿六被人拒绝的次数多了，也琢磨出了其中的味道，自觉没趣，可还是忍不住跟阿庆抱怨女孩子心思难懂。
阿庆暗叹吴擎宇说的一点都没错，白小姐看起来弱柳扶风的，心里的主意大着呢，便劝阿六“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不如去夜都会找点乐子。”
“去去去，宇哥不喜欢身边的人胡来。”
“那宇哥怎么去了满月楼，还包了锦瑟姑娘，次次出手那么大方。”
阿六一时语塞，想替吴擎宇辩解，又知道不能多嘴，只能说“开你的车吧，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天越来越热，转眼到了小暑，按惯例学校要放暑假了。孩子们欢快地收拾书包，高高兴兴地同老师们说再见，离开了校园。白灵苏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有些许空闲了。她盘算着照这样下去，她很快就可以存够一笔钱，把父亲从乡下接回来将养身体。
可第二天却发生了一件大事，日本人炮轰了宛平城，这个消息犹如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盆凉水，炸了开来。
“报纸，报纸，日本人炮轰宛平城，二十九军奋起反抗”街上报童奔走呼喊，白灵苏甚至还没挤到跟前，报纸就被抢购一空。
意料之中却又始料未及，日本人步步蚕食中国领土早已是尽人皆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攻打北平城，那可是皇城根，龙脉所在。报纸上，头几天的消息还好，还提到日本人有意谈判，可后来便江河日下。
“听说日本军队在北平又增兵几万，我看大事不妙。”
“先是东三省再是热河，现在又是华北，日本人胃口不小。”
白灵苏跟在后面，听着两人的谈话，忧心忡忡，刘鹏起在保定，会怎么样？他们会死守保定，还是会去援兵北平？
自打消息传来，街头涌出一批学生，游行的，募捐的，演讲的，一波接着一波，他们手里举着标语，嘴里喊着抗日救国口号，慷慨激昂地从白灵苏面前走过。日本人的铺子不知道被什么人扔了砖头，玻璃碎了一地，铺子里也是一片狼藉。街上巡逻的巡捕也冒出来不少，刺耳的哨子声音忽远忽近的响在耳边。
北平炮火不断，上海形势也是一日几变，为了给南京政府施压，日本人的海军舰队在海上聚集，还在各要道增加兵力，构筑工事，日夜演习。南京政府宣布全民族抗战，不会再出让一寸土地。大战将至，人心惶惶，有钱的没钱的纷纷逃离上海，或南下或西撤，走不掉的能搬得也都搬进了租界。
白灵苏心里不安，找舅舅商量是不是把父亲他们接回上海比较好。舅舅一脸愁容，只顾低头吸闷烟，满脸写着做不了主。舅妈没事人一般，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上海这么乱，乡下更安全。”
白灵苏无奈，她手上的钱是断租不起租界里的房子的，只能安慰自己，乡下更安全也说不定。她几日没睡好，神思恍惚，又听到街头议论纷纷，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
一辆车缓缓停在白灵苏面前，她正想着事情，被吓了一跳。车门打开，吴擎宇探着身子跟她说“发什么呆，上车。”
吴擎宇的车走到十字街口，被游行队伍堵地只能一点一点往前挪动。他翘着二郎腿自然地靠着座椅靠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车窗沿，时不时地掏出怀表看时间，又面色凝重地望向车窗外看着绵延不绝的队伍。好巧不巧，人群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淡淡瞟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本不想理会，可她立在路口，一脸茫然的样子，却无法从他的脑海里抹去，便让阿庆在她跟前停了车。
白灵苏抬头看看混乱的人群，再看看吴擎宇，不再犹豫，钻进了车里。
白灵苏道谢之后便不再开口，吴擎宇目光正视前方，想着早上余佑堂派人催他到胡公馆有事相商，也无心搭话，各怀心事，两厢沉默，倒也没了上次的尴尬。
白灵苏看了几眼人群，又垂下眼神，突然看到手边一份报纸，大大的标题写着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她想都没想，拿在手里，先是粗粗看了一遍，接着又逐字逐句地阅读，直到确认了报纸上只写了日本人攻打北平，二十九军奋勇杀敌，她才松了一口气，起码报纸没写到刘鹏起所在的部队，也没写日本人攻打保定。
吴擎宇见白灵苏盯着报纸，牙齿紧咬着下嘴唇，眉间紧锁，一脸焦急的神色，随口问道“你有熟人在北平？”
“是一个朋友，在保定”白灵苏眼睛一眨不眨地翻看着报纸看，生怕漏看了保定的信息。
吴擎宇眉毛一挑，嘴角一扬，重复了一遍“一个朋友”点点头又看向窗外。
吴擎宇记性很好，他想起了送胡先生去香港那天，在车站外瞥见过白灵苏。她站在火车站台的围栏外，围栏另一边是一个男的，那个，兴许就是她口中的朋友吧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