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瓦全》离人心上秋

9、痕迹

　　封柌靠着窗台边，雨伞已经晾干，指间摩挲着伞面，她按照原有的折痕细细把它整理好，扣好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家里的伞都挂在晒台一边的挂钩上，封柌却舍不得，舍不得它去经历那一夜的风尘。
　　连放置何处她都如此犹豫，难道还真的会撑着它再去经历一场风雨吗？考虑再三，把它收进了衣橱一隅，还取了一个衣罩套上，珍惜得宛若华衣美饰。封柌告诉自己，以后买生活用品，一定不能买太好，太喜欢的，不然再实用的东西也终究会变成不实用，难逃束之高阁的命运。
　　这才明白，陈玮不会成为她的冲动，不会成为她放任自己去淋受大雨的理由。因为封柌根本无法忍受，眼睁睁地看着，陈玮以那样麻木无觉的姿态站在一片大雨中。
　　她没有时间去思量“合适不合适”，“应该不应该”之类的问题，那时，她唯一想到的，只是快点遮挡住他头顶的那阵风雨，抹去天空里的，那一抹阴黧。
　　原来，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心情。

　　封柌走在校园的石子路上，熟悉的楼房，熟悉的树木，不知不觉也就来回走过了几年的时光。才发现从来没有停留下来细细打量过这番景色，总觉得身处其中，下一次，总有机会能细看一眼的，现在驻足停下，才发现身边没有了董瑗，没有了吴虞，她所留恋的，究竟还是这片风景中的，哪一抹色彩呢？
　　公告栏那里聚集着不少人，看到标题，封柌笑了，“校园风景”。学生会近来真的是越来越没创意了，好像她在读小学的时候，墙报就贴过什么“班级一角”的主题，没想到，时至今日，依旧是换汤不换药的老花样。可还别说，吸引力果然不小，人头簇拥着，几乎看不见上面究竟贴了些什么。
　　封柌好奇地走近，记得以前董瑗就对公告啊，通知啊特别热衷，也就因为一张高年级去参加献血的宣传海报，那个照片上挽袖献血的男生引起了她的注意，在她之后精密战略方针下，成了她后来的男友和老公。所以自从那之后，董瑗总戏称这里是“姻缘栏”。
　　姻缘，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同的人，事，物，在时光交错间，以一种别样的方式，不期而遇。
　　封柌和陈玮，看来终究是，缘分匪浅啊……

　　“啧啧，美男啊。怪不得人家说，自他以后，我校无帅哥啊。”封柌听到前面的女生这么一说，额上直冒冷汗，她还在奇怪这校园风景哪里来这么大的魅力，感情是看帅哥来了，那她也这么伸头凑着热闹，岂不是也加入了“花痴女”的行列之中了？
　　“谁那么神，还能藏到今天才拿出来，学生会里也收着些极品古董啊。”封柌刚想撤退，眼前的女孩侧头与旁人说话，正好让出了一片视线给她，露出了那张照片，封柌随意的一瞥，却移不开目光，怎么会是他？
　　很普通的一张照片，那幢已经在去年被拆除的老教学楼前有几个刚好路过的学生的身影，照片的主题自然是纪念那幢古旧的楼房，可显然所有人的目光在意的却只是下面的一抹侧影而已，居然会是陈玮。
　　与封柌见到的那人形象上差距甚远，干净利落的短发，和旁人一样穿着一袭普通的衬衣长裤，手里夹了几本书，学校里随处可见的男生打扮，偏偏就是这么与众不同的亮眼。
　　时隔那么久，只被印在了照片上拇指大小的一个侧影，还可以引来目光无数。
　　“你怎么就确定这一定是那个陈玮呢？就个侧脸。”一个女孩提出了疑问，封柌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分辨出来的，可只是一眼，哪怕改变良多，她还是立刻就确定了这照片上的人，一定是陈玮。
　　“我哥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是和他同班，我见过一次，震撼至今，过目不忘啊。”那女子肯定地回答着。封柌淡笑，是啊，见过陈玮的人，怕是大都难以忘记他的样貌，出奇丑陋或是出奇好看，都突兀得让人映像深刻。
　　“可惜啊，本来都保研了，他如果真的读下去的话，我们入学那会儿说不定还能看到呢。”一声叹息，听得封柌再次震愣，她这才反应过来，这张照片所传递的重要讯息，陈玮曾经是她的校友，还在这样的名校里获得保研名额，成绩应该非常出众，怎么会是现在这样？
　　“可是他好像因为家里的原因，在大四的时候突然就退学了，好像连学士学位也放弃了。”
　　封柌想着陈玮送快递上门时站在楼道里汗淋淋的模样，想到酒吧里颓然坐着，杯酒辗转的姿态，心里涌起的全然不是厌恶的情绪，而泛起了酸涩的心痛。
　　父亲对陈玮的印象从来都不好，所以封柌所能听到的自然都是些负面的形容词。所以再见陈玮，他同儿时几乎判若两人，封柌的心中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本来就是那种不学无术的人可。但她错了，原来，就在几年前，他也在这里学习生活过，甚至是以远比自己优秀的姿态，封柌再次确定了她内心早有过的猜测，陈玮如今的举动，是刻意为之的自暴自弃。
　　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离开的时候，肯定是带了钱出来的，应该不至于因为经济原因而辍学。他既然是为了报复陈家，那就更该让自己变得优秀成功，为何要自毁前程，沦落到如今这样让人侧目的地步？
　　封柌的心中凌乱如麻，当陈玮在她额头轻落下一吻之际，她感叹，为什么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可曾经，在她还未来得及踏上如今这片土地的时候，那人早就在这里，留下了足迹。就像小的时候，他们同样还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他就在她的心里划上了道至今也没有消逝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