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瓦全》离人心上秋

7、困扰

　　封柌搬离公寓的那天，清晨的朝阳并不清朗，被一层薄雾笼罩，去意早生，偏又留恋。
　　上车的一瞬间，封柌还是忍不住回望，不只是随意一瞥，心中默念着楼层，停留在了一扇窗前，似乎怀疑自己是否数错了，那是一层白色的窗帘，轻薄通透，被阳光笼着，温暖柔和，与那个人，还真是不相配啊。
　　他现在是否在家呢？又会在干什么？怕是宿醉未醒？忍不住，冒出了这些问号，她苦笑，脸上却微微发烫，不是第一次被人亲吻，却从没有如此深刻的在意或者说是记忆过，清楚的记着，即便不去触碰，也知道额上是那一处被他吻过，痕迹仿佛精确的刻在那里一样。
　　“看什么呢？有东西忘了？”车里母亲探头催促，封柌闻言坐入车内，没有再望，似乎还欠了声道别，却也不是必要的。也许从此就再不会相见了，那天，她没有生气，内心羞涩的喜悦着，丝毫没有不快，陈玮一直都是她年少维持至今的梦想，他随意一吻，给封柌的内心留下一方幻境，至少二十多年的时光过去，她终于也有过那么几秒钟，心跳快至极限的时候。梦醒了，她便回到她的世界中去，她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心动，但还好心动没有发展成为爱恋，她不要那种激烈的情绪，她从小就不及姐姐执着，如果要经历千难万险，她宁可平庸碌碌，保得一片平淡安宁。
　　“小柌，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母亲自是兴奋，非要亲自过来接她不可，看到女儿的兴致似乎不高，以为是心中仍有估计，边拉过她的手安慰，“你爸就嘴硬，早想你们了，你喜欢吃的带鱼他今天早上刷牙的时候就从冰箱里取出来，说怕你回来还没有化开不好做，也不知道在下面垫个盘子，滴滴答答的弄的满桌的腥味，被我一顿好骂。”
　　“妈，当初，你是怎么会和爸爸在一起的？”封柌好笑地追问，这一问，从小至今，不知道说过多少遍，可始终没有答案。
　　“死丫头，又问。”母亲的脸上竟然还浮现出些许不自在的神色，如女孩般羞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见着吧，心跳就会加快，见不到，便又觉得空得发慌，真的在一起了，才踏实。”
　　“妈？”封柌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指望母亲会告诉她，可今天，母亲却告诉她了。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就是这样的心境，莫名奇妙，不可控制的其实只是心跳而已。
　　“小柌啊，妈妈希望你能快点遇到那么个人，即便那人乏味无趣，只要他能让你平淡幸福，妈妈就放心了，过日子不一定要爱不爱的，少些心痛，省点心多好？”母亲又是忍不住地叹气，一个已经不省心，当然不想另一个女儿也步后尘，“上次那个男孩子后来怎么没听你再提起过？”
　　“结束了。”封柌愣了片刻，才想起了母亲所指，抱歉地摇头，又让母亲失望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挺老实的，家里也还行？”母亲不甘心地追问。
　　“妈，心跳就是没有加快啊，”封柌打趣，脑海中又想到了陈玮，同时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清晰，节律渐快。
　　“你啊……”耳边母亲的絮叨声不断，封柌的内心却沉重了几分，嘴边忍不住溢出一声叹息，世界上那么多人，偏就是这个人，十多年前令她失神，十多年后扰她心跳加快。
　　而这个人身上，几乎集齐了所有的“不可能”和“不应该”。

　　踏进家门，依旧是久违的温度，最适合的，便是最温暖的。
　　父亲板着脸站在门口，把封柌所有的行李提进屋里，动作迅速得仿佛慢上半拍封柌还会卷物逃走似的。而后就继续维持着那个僵硬的表情坐在了沙发里，瞪着封柌，好笑地微嘟着嘴，像个赌气的孩子。
　　“爸，别装威严了，我又不是吓大的。”封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姐姐，才不吃父亲这套，父亲从小就是这样，再生气也只能在肚子里闷着，总是舍不得打骂她们。
　　即便这样，封柌的内心却是在乎的，她知道，姐姐已经是刻在父亲日渐加深的眉宇皱纹间的痛楚，自己如何忍心再划上一道？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单恋一个人，不是因为害怕，以她的个性，即便是被拒绝也还是会去尝试，而今踌躇不已，唯一心动的一次，唯独是这个人，内心牵绊游移，竟然连争取一次的勇气都没有。
　　果然有了台阶，父亲很快就顺势放下了伪装的臭架子，开始恢复往日的正常相处。
　　饭菜可口，封柌手上的筷子来回穿梭于碗筷间，吃到满嘴油腻时，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小柌啊，改天让你姐姐也回来，别老在外面瞎晃。”母亲开口，向她眨眨眼。
　　“回来干什么，就知道想着那种人的儿子，还是别看到的好，省得我火气又上来。”封柌还没有回答，父亲的声音就抢先盖过了她。母亲只能无奈摇头，努了努嘴。
　　“爸，小时候我们不是还和陈家的人一起去过杭州吗？我记得他们家应该是兄弟两个人啊，可上次你怎么就说只剩下一个人了呢？”封柌从旁打探，之前家里提到这事气压就会降低，封柌总是识趣的躲开，免得被波及入父亲的口水战中。所以这么多年，对那件事情的始末缘由，她始终知之寥寥。脑海中闪过记忆的片段，陈玮在医院时断然的说过自己没有任何亲人，当时场面混乱没有细想，此刻才记起，明明，他就有个弟弟啊。
　　“别提了，又是个混蛋，拿了钱就丢下一堆烂摊子走人了，连追悼会也没去，真是没出息，还好陈淼那孩子懂事，哎…….”父亲真是老了，越发爱旧事重提，又一次的开始说陈淼如何如何的好，表明自己当初想收养他是如何有理有据的考量。
　　怪不得他有钱买那样的房子呢？可既然这么没心没肺，他又何必买套房子空守着，用那些钱自在度日该是不成问题，何必要跑快递辛苦挣钱？陈淼若真同父亲说的那么好,必然不会同陈玮争夺遗产，他又何必离开？留着，不是更安逸闲适？怕承担责任，弟弟当时早已是懂事的年龄了，又不会对他造成拖累，何必要这么孤单着，令自己生病手术签字的时候，连个家属也寻不到？
　　封柌有太多疑惑，她不自主的急切思索着，想从这些细节中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想要求证一个答案来说服自己，陈玮，其实没有那么坏。
　　内心就是执着地希望，有那么个可能，无论是怎样的缘由，去说明，他真的，没有父亲所说的那样，那么的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