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可贴》林泉音

4、求婚？！

　　两人拉拉扯扯地进了屋子，楼道里的声控灯就一直没熄过。对门的大妈紧贴着猫眼观察“敌情”，向里面看电视的大爷碎碎念：“老头子，你看现在这年轻人啊，怎么老是乱搞！对门这两个我看不像一般室友，我听人家说，这种人是同性恋，叫什么，好像叫‘拉拉’？”那老爷子盯着电视里的美女看得正开心，不耐烦道：“你管人家呢！人家又没偷没抢，用你指指点点啊？”……
　　接下去的话丁敏和夏宛就听不见了，或许是大妈被大爷打断了，或许是大妈发现丁敏似乎注意到了门后的闲言碎语，又或许是她失去了观察对面租客的兴趣。丁敏撇了撇嘴，顺手搭上夏宛的肩：“啧啧啧，你看看，我这要再不搬出去，我们两可要成这栋楼重点保护对象了啊！”夏宛正掏钥匙开门，以为她又闹着玩，便反唇相讥：“你搬啊，你能搬去哪儿？除了我还有谁能忍受你把房子变成狗窝的能力？”
　　“万一……真有呢？”丁敏犹疑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那还等什么？我一个人可不用洗两个人的碗，倒两个人的垃圾，”夏宛推开门，回过头来揶揄道，“不过你要是搬走了，对门大妈指不定给我介绍什么相亲对象呢！……”夏宛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净胡扯。到时候我真搬走了，你可别抱着我哭啊！”丁敏脱了拖鞋，赤着脚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摆到桌子上，冲着夏宛一抬手，“喝点儿？”
　　“跟你说了多少遍晚上别喝冰啤酒，都快睡觉了还喝什么喝！”夏宛换了拖鞋走过来，着恼地一把夺过丁敏手上的啤酒，利索地放回了冰箱。
　　关门的时候冰箱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似乎在表达着对夏宛下手如此之重的不满。
　　“夏宛，你好好听我说。这件事特别重要，你别以为我开玩笑。”丁敏不知何时站到了冰箱门后，门一关突然露出一张脸来，吓了夏宛一大跳。
　　“什么事，你说吧。”夏宛无可奈何地看着丁敏，那表情似乎在说“我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丁敏狡黠一笑，忽然单膝跪地，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戒指盒，“啪”地把盒子掰开，露出一枚晶亮的钻戒，“你愿意嫁给我吗？”丁敏目光炯炯地看着夏宛，表情倒很真诚。
　　“喂，”夏宛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得连连后退，右手扶着餐桌，才好歹没摔了，“你别吓我啊。我可是个实打实的直女，你别打我主意！”说着，夏宛用双手紧紧护胸，用警惕的表情瞪着仍跪在地上，把腰板挺得老直的丁敏。
　　“哈哈哈哈，”丁敏看她如此反应，笑得直不起腰来，“夏宛啊夏宛，我就知道你……你会是这个反应。诶诶，到时候你可得自己承认啊，要不然我跟张蒙的赌就白打了！哈哈哈……”丁敏一面揉着肚子，一面擦去笑出来的泪水，看得夏宛有些懵。
　　“张蒙？他出差回来了？”夏宛似乎明白了什么，走过去把笑得在地上瘫坐着的丁敏拉起来，把那戒指一把夺了，“这不会是你们的结婚戒指吧？”
　　铂金钻戒，设计简单清爽，没多余的装饰。造型小巧别致，价钱应该不算贵，是丁敏喜欢的类型。
　　“真是知姐莫若妹啊，我还没跟你说呢你就猜出来了。不过我和张蒙只是订婚，还没打算领证结婚呢。”丁敏捋捋蓬乱的头发，把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自我欣赏道，“怎么样，这戒指是我亲自选的。是不是性价比超高？”
　　“是是是，您挑的货，哪儿有不好的呢。”夏宛挤眉弄眼地耸耸肩。
　　“这事儿我是明白了，你这个大龄女青年是有着落了，我可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呢。你们两个也太过分了，这种事也能拿来打赌！”夏宛忽然想起刚才丁敏如此戏弄她，不由得气红了脸。
　　“诶诶诶，”丁敏见她微微恼怒，忙撇清关系申辩道，“这主意可不是我出的，是张蒙出的。那天我们两个一起去选戒指的时候，他突然说要和我打个赌，如果我向你求婚你答应了，他就赢我一千。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赢他两千。这眼看是赚钱的生意啊，哪有不做的道理？”丁敏笑眯眯地从厨柜里掏出两个玻璃酒杯摆上，家里全是大号的杯子。别看夏宛总拦着丁敏喝酒，但实际上两人的酒量都相当惊人。
　　“来来来，先别说我和张蒙打赌的事儿了。咱们先庆祝庆祝我这个大龄女青年终于有人接收了！干杯！干杯！”丁敏趁夏宛还没反应过来，又把啤酒从冰箱里拿出来，倒了满满两大杯。啤酒花一拥而上，溢得到处都是。
　　“真拿你没办法，”夏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下一刻却由衷地替丁敏感到开心，“干杯！庆祝我们丁大美女订婚成功！”夏宛一饮而尽，突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今天丁敏反复跟她提出要搬走并不是玩笑话。也对，丁敏跟张蒙已经是五年爱情长跑，现在又订了婚，早该搬到一起住的。但早已习惯了丁敏这个大姐姐在身边，突然她要走，一时间真不好马上接受。
　　“啊，爽！冰啤酒就是爽！”丁敏伸出舌头舔舔嘴边的啤酒沫，似乎对啤酒回味无穷。
　　“丁大小姐，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搬出去啊？”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要一个人面对这间空屋子，夏宛默默给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
　　“嗯，”丁敏端着酒杯四处转悠，似乎在认真思考，“我和张蒙呢，早就商量过了。他那儿房子大，我打算只带个人过去，东西都留给你。时间嘛，张蒙他也知道你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特意嘱咐我要先找到一个可靠的新租客再搬过去的。怎么样，我们两是不是对你特别贴心？”丁敏嘻嘻哈哈地说着，满脸“求表扬”的神情。但这看似戏谑的话藏不住丁敏对夏宛的担心。
　　当时她们两个是怎么过来的，没人比丁敏更清楚。现在她自己已经痊愈了，但她拿不准夏宛有没有痊愈。特别是那小妮子还那么擅长伪装，就算是轻易就能被拆穿的脆弱，她也还是要逞强。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夏宛心里的伤已经结疤，但谁能保证那块疤痕下面已经长了新肉呢？
　　“不想去张蒙那儿过二人世界，拿我当什么挡箭牌？”夏宛撇了撇嘴，佯作不在意，“你既然订了婚，就马上搬去住呗。我一个人两个人又没什么所谓。”
　　“夏宛，这件事你还真别跟我逞强，”丁敏看她嘴硬，有些着急，“我和张蒙都担心你一个人住会不会……”丁敏忽然地缄默了，仿佛下面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会什么？你真当我一辈子都活在那件事的阴影里出不来了？你也太小瞧我了吧。”夏宛语气轻松地笑笑，又呷了一口酒。她低着头，只偶尔用余光瞟一瞟丁敏的神色。希望……希望丁敏不要生气才好。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今晚就收拾点衣服，明天我就搬走。你看怎么样？”丁敏没办法，只好用言语激她一激。
　　平时到这种时候夏宛就该投降了。
　　可是今天夏宛总觉得胸口哽着一口气，硬是要嘴硬到底。
　　“嗯，随你，”夏宛耸耸肩，装作不在意，“我要去洗澡了。晚安。”
　　“……”丁敏见夏宛完全“不接招”，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一言不发地径自走去关了客厅的灯，回到自己的卧室。她不像夏宛，关门声没透露出她的情绪。那只是因为她比她更成熟，不会把气撒在无辜的东西上。
　　402现在一片死寂与黑暗。
　　浴室里夏宛任由水流肆意地流过她的身体，好烫。她的脑子被这些年自己跟丁敏的回忆填满了。受惯了丁敏的照顾，现在她不想做丁敏身边的拖油瓶了。当初两人相遇，着实是难兄难弟一般的安排，两人都是对方的救命恩人，这种缘分，算是难得。把脸埋进了热气腾腾的水流里，夏宛希望借此获得片刻的空白与安宁。她完全明白丁敏的担心，也很感谢丁敏的好意。但是她仍旧生气，胸口闷得像要炸开一样。夏宛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情绪。是因为丁敏要搬走了？是因为萧然问起程皓的事？还是……她只是在跟自己生气，气自己怎么这么没用，还跟一个小孩儿一样让人担心，还跟一个小孩儿一样，搞不定自己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说，该向丁敏道歉的。
　　推开浴室的拉门，只有黑漆漆的客厅，丁敏甚至不给她留灯。看来她是真生气了啊。夏宛在黑暗中低头反思了好一会儿，自觉理亏，摸索着打开走廊的小灯，轻手轻脚地把扔在客厅的包拿回自己的房间，这才关了灯摸进自己的卧室。
　　另一间卧室里。
　　此时的丁敏开了床头灯在看书，其实也是装模作样，她满脑子都是夏宛的事儿，哪里看得进去书？
　　果然，不一会儿她就撂下书本，拿起手机，斟酌着要给张蒙发微信。
　　“跟夏宛谈得怎么样了？”她这边还没发出去，就先收到张蒙发来的消息。
　　“崩了。明天早上你就过来接我。迟了你就洗一个月的碗！”
　　“遵命。不过你确定那小丫头一个人不会出事吧？”
　　“没试过怎么知道会不会出事。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而且我看她好像交了新男友。”
　　“？！这么重磅的消息，该让她男朋友请客呀！”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困了，明天跟你细说吧。记得来接我，不然:-D”
　　“如果我明天早上没有突然罹患老年痴呆的话，会记得来接你的。好好收拾你的狗窝，请给下一任租客多一点关爱。:-D”
　　“……”丁敏无语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这行字，心里笑笑，张蒙还真是幼稚到家了。
　　丁敏坐起身子，把书放到床头柜上，正准备熄了灯缩进被窝里，突然看到卧室房门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原来是一张正在被塞进来的纸，正扭曲而艰难地向前爬行。丁敏暗暗好笑。这家伙，又搞这种把戏？按捺住马上开门逮她个正着的冲动，丁敏踮着脚尖走过去，蹲在地上，等那张纸慢慢露出真容。
　　纸完全塞进来之后，丁敏听到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回房去了吧，那傻丫头。丁敏像看什么好笑的书似的，笑着把那张纸捡起来，掀开被子，舒舒服服地躺倒在床中央，仔仔细细看夏宛写的字。这家伙其他地方都不太好，唯独字写得很清秀。
　　熟悉的道歉信。每次惹她生气之后都会在门缝里收到这么一封信，格式很标准，语气很谦和，让人不好意思再继续生气。丁敏宽慰地笑笑，夏宛也不是故意惹自己生气的。只是她的脾气太执拗，一般人拗不过来，就连丁敏自己也得承认时常碰钉子。在把道歉信端正地放进一个专门收容此种东西的小匣子之后，丁敏缩进被窝里，继续用微信“骚扰”张蒙。
　　“我决定还在这儿住几天。”丁敏这么打着，但马上又删掉了。
　　似乎，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我想到了个很好的租客人选。”她得意地笑着，点了发送。
　　“但我今晚不想告诉你。”再次发送。
　　“明天见。”再再次发送。
　　“晚安。”最后一次发送。
　　丁敏像是完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心满意足地熄灯睡觉。关机之后，她可管不了那边深夜被“炸醒”的张蒙的痛苦表情。张蒙重新戴上刚被取下的眼罩，端正地躺好，很快地睡着了。嗯，明天再找那女人算账好了。可不能因为她的骚扰错过了睡眠的时间，导致第二天早上迟到，又被她抓住新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