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嗔宜喜》湛夏

15、第十五章

　　行外人爱看热闹，都觉得演员靠脸吃饭，卖的只有一样东西——艺。
　　内行人心里苦，知晓艺是多么宽泛的概念，就是说没有三头六臂也要会十八般武艺，简而言之——啥都会。
　　什么都会，接的活也就多。

　　倪溪拍摄《跨界Top秀》这档综艺期间，趁着间隙接了五个广告代言、三个杂志封面，参与了一部电影的试镜，出席了一场颁奖典礼，赶了一场公益演出。
　　最后还得回家探望大病初愈的爷爷。

　　前阵子她脸上画的都是五颜六色的大浓妆，化学品对皮肤的侵蚀巨大，厚厚的粉底和遮瑕下是一个个粉刺和脓包。
　　见老人终于不用化妆了，她在见老人之前还心血来潮，忍痛打了一剂水光针，随后纯素颜回的老宅。

　　老宅的历史跨了世纪，是一座一百五十年前的古朴庭院。
　　青墙黛瓦和榫卯结构构筑的古朴建筑布局错落有致，引山水入室，花草树木重重环绕，移步换景。
　　独属于中式园林的典雅与宁静在一方幽静的空间蔓延，实在是非常适合调养生息的清净之地。

　　倪溪自驾着她那辆满电的银灰色特斯拉，开了三十多公里路，其中五公里还是盘山公路，心不慌手不抖，驾轻就熟地倒车入库，戴着三十万一副的黑色墨镜下车，拎着两提补品礼盒推开了镶着铜兽门环的一扇院门。

　　她穿的鞋不高，鞋跟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犹如往海里滴了一滴墨，一落地就消失在了旷远的山谷中。

　　年轻管家早在她迈过门槛时就迎过来了，在石磨喷泉前和她会合，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礼盒。

　　倪溪面无波澜地吩咐：“一盒金耳，一盒红菇，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金贵东西，但别囤在仓库里，这会你拿去厨房交给厨师，金耳做个咖喱，红菇炖个汤，加在晚餐里。”

　　管家尴尬地回道：“恐怕来不及加了。一个小时前先生就定下了菜单，一共十二道菜，一道即位水果，两个凉菜，六个热菜，两个汤，一道甜品。不瞒您说，近来探望老先生的人多，门都快踏破了。辽参收了二十多盒，虫草收了三十多盒，西洋参收了四十多盒，要是注意点别让老先生补过头，得吃到明年了，放过期也说不准。”

　　十二道菜五个人吃，听起来的确有些多，但家里吃得精致，一份只有几口，不像外面餐厅卖的大盘菜，一盘就能喂饱三个人。

　　只是再加两道菜都不行吗？

　　算了，不糟蹋粮食。

　　倪溪没说什么，转身走向长廊。

　　在廊道尽头，才是老宅的主体建筑。

　　夹道的竹林紧贴着墙体，影子投映在地面上，荫凉比苍翠的大树还绿。

　　原生溪涧咕嘟涌动，清泉没过岩石汩汩而流，石缝中挤出几棵腊梅树，曲折的枝杈和盛放花朵在格栏式的门扇上留下淡淡的疏影。

　　倪溪摘下墨镜，“哗啦”推开两页门扇，影子便投在了屋内的梨木地板上。
　　屋内的四个人齐刷刷看向她。

　　倪溪微微鞠躬，依次叫人。

　　“爷爷，爸，周阿姨，倪茉。”

　　排名是按照辈分和地位，也可以说是由熟到生。

　　她来之前，倪茉在缠着爷爷玩翻绳，倪荣程在观看本地新闻，周爱萍在织毛衣。
　　没有争夺家产的腥风血雨，没有云波诡谲的勾心斗角，没有浮夸的豪门奢靡，一家老小其乐融融，触目所及是既寻常又温馨生活场景。
　　而她像个闯入他们平淡生活的不速之客，似乎丝毫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一抹酸楚在心头晕开。
　　她想了想，还是走进来，合上了身后带滚轮的门。

　　四个人中最先开口的是倪茉，以一声“大明星回来啦”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周爱萍一贯会做好人，批评女儿的同时撇清被误解的可能：“你好好叫姐，没大没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做家长的没教好，教得你说话阴阳怪气。”

　　倪荣程依然护着她们母女：“孩子能有什么心眼，实话实说怎么了。再说明星也不是什么贬义词。家里又没外人，这么谨小慎微做什么？”

　　倪茉连连点头，借机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很羡慕姐姐。我也想进娱乐圈……”

　　倪溪：“不行。”
　　倪荣程：“不行！”

　　两个人异口同声，倪荣程看了倪溪一眼，拧着眉说：“家里只要一个人在圈里就够了，不然别人还以为娱乐圈是我们家开的呢。”

　　倪溪和倪荣程不同意的原因一句话就能概况。
　　娱乐圈是什么地方。
　　潜规则多，男女关系混乱，混着混着人就没了是常态，见不得光的事多了去了，属于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灰色地带。
　　一般人往往只看到光鲜的一面，看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就以为是醉生梦死的好地方，实际上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赌场。
　　圈里人，谁不是在高台上走钢丝？

　　眼看它高楼起，眼看它高楼塌，都是在赌命。

　　她不是怕倪茉进了娱乐圈会红得超越自己，她不好那些虚名。她是维持着人性的底线，不因自己在深渊里，就盼着其他人跟自己一起坠入深渊。

　　倪荣程的理由就很简单了。
　　他有一个女儿替自己在火海里捞钱了，另一个女儿得清清白白地给他撑面子，像娇养在温室里的玫瑰一样，做个知书达理的名媛淑女。

　　老爷子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如意算盘怎么打的？算盘珠子拨得连耳背的人都能听到响了。

　　老爷子反问儿子：“别太看得起自己了，本事再大，家里的圈内人再多，娱乐圈也不会是家里开的。我倒要问问你，你舍得溪溪进圈，怎么就不舍得让你小女儿也进圈？你也知道圈子不是好呆的。”

　　倪荣程故意曲解老爷子的意思：“那您是同意茉茉进圈？”

　　老爷子气得胡子直颤：“不气死我这个老头子你不甘心是不是？”

　　倪荣程指着倪溪争辩：“我那是为她好。”

　　老爷子没好气地说：“为她好，那钱怎么都进你的口袋了？别欺负我老眼昏花，她早些年吃的苦头我全看在眼里。罢了，指望不上你，我自己的孙女自己疼。”

　　倪荣程面色不虞：“您这说的什么话。”

　　就在这时，门被人叩了叩，管家在门外说：“倪老，一位姓林的先生来找，说是您的学生，可以请他进来吗？”

　　不等倪老爷子发话，倪溪就旋踵拉开了门。

　　家里这个情况还是被打断的好，她可不希望他们继续争吵，说不定她一会儿也忍不住加入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
　　登门拜访的林姓先生竟然是林睦深。

　　她怎么不知道爷爷收过他这个学生？

　　也对，之前在拍摄中出了事故，她住院就医了，一直不在爷爷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