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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巧求佛 ...

  •   令怡的祖母孟氏笃信佛法,可是在薛令怡的眼里,自己的祖母才没有因为常年诵经修来个多慈悲的心肠,性子一点儿都不慈悯,没有丝毫的慈悲为怀。

      祖母念经拜佛的时候,确实是端的一副无比虔诚的模样,但是在打点起后宅处治下人的时候,手段作风强硬狠厉,面对她这个唯一的嫡亲孙女儿,更是一直板着个脸,看上去要多不喜欢她,有多不喜欢她。

      面对这样一位成天板着脸的长辈,前世薛令怡其实是不怎愿意同她亲近的。

      只是她今日必须得过来一趟。

      她母亲因为弟弟走丢的事病了,而今薛府后宅里头的大小事务都掌控在祖母手里,她要是想做些什么,得先得了祖母的准肯才是。

      若是换做前世,即便祖母再凶,她身后有的是人给她撑腰,想做什么,薛令怡定然是毫无顾虑地直接就去做了。

      可是现在,薛令怡不会再这样了。

      她想听自己祖母的教诲。

      嘉景三年,祖母五十八岁,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坎坷与风浪,人生阅历远非她一个只活了十八年的人能比的。

      祖母不喜欢她,可到底在心里也把她当做了责任,那时候薛家出了事,她那最后的归宿便是祖母安排的……嫁给江南布商,看起来像是委屈了她这个薛府嫡女,可是她一个罪臣之女,能苟活下来都不容易,更何况谈论婚嫁,去做人堂堂正正的嫡妻?

      祖母为了她这婚事,恐怕是花了不小的力气。

      曾经这明如堂里的诵经声,薛令怡听不懂半句经词,只觉得索然无趣,现在听见了,却觉得格外亲切。

      在薛家出事之后,薛府好多人都慌了,乱成一团,祖母她没有,她如同往日一般,每日念经做事,把该安排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但是祖母唯独没有安排好她自己。

      在最后将她的婚事敲定,确定了府里头的所有后辈虽无大富大贵,却至少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之后,祖母她就走了……

      走在了一个不被人知晓的深夜里,无疾而终。

      祖母为了薛家操劳一生,向来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连离开人世时,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薛令怡的目光忽然陷入了一片茫然。

      祖母去世的那天下了雪,阖府都是哭声,她又一次来到明如堂里站着,站了很久。

      这人一走,聒噪的诵经声也就一并跟着消失了,天地寂静到让她的心里怅然若失。

      心里开始不好受了,薛令怡把脸搭到了赵孟彧的颈窝上,一动不动。

      赵孟彧正想着这便算是把人送到了,刚要把怀里头的小姑娘放到地上,她却抱他抱得更紧了。

      小姑娘的身子倒是软甜香馥,抱起来也轻盈,费不了多少力气,但是这总赖着不走……

      赵孟彧微微沉眉,很快眉目又舒展开。

      罢了,随她去了,她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罢了。

      “方才我嘱咐你的那些,可有都记在心里了?”隔了一会儿,赵孟彧才问薛令怡。

      薛令怡缓缓回神,轻声说道:“记得。”

      “极好。”赵孟彧轻声一笑,抬手拍了拍薛令怡的背部,蹲下身把薛令怡放到了地上,“走吧,去见你祖母。”

      “彧哥哥不过去吗?”

      赵孟彧眼里的笑意黯下去几分:“我便不过去了。”

      他连院门都未踏入,遥遥看着薛令怡跑远的背影,待到薛令怡进了屋,脸上噙着的温和笑意才尽数消匿了下去,转身离去。

      薛令怡几乎是小跑着进了明如堂的主屋的。

      明如堂的主屋正中央摆着一张书案,一摞经文整整齐齐地堆在案角,纸页页角微卷,页边泛黄。

      一位穿着银如意缂丝对襟长褃子,戴着遍地金万字花纹抹额的老夫人,正捻着一串檀木佛珠,坐在几案之后。

      这眉目端庄肃穆的老夫人便是薛令怡的祖母,时年五十八岁的孟氏。

      另一位与孟氏差不多年纪的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坐在孟氏身边,正翻着一本经书。

      而在孟氏身侧右手边位置,坐着个一身灰衣的僧尼,在薛令怡进来的那一刻,这僧尼立刻抬起眼来,再未垂下去过,一直盯着薛令怡看。

      孟氏朝着突然进屋的薛令怡这边斜睨过来一眼,看见了薛令怡额心点着的朱砂小点,眉目缓缓舒展开了,仍然未笑,也未说话。

      一直等到薛令怡急匆匆到她跟前来了,又喊了一声“祖母”,她才开口和薛令怡说话:“自己跑出来了?”

      听这声线,倒是十分冷淡,还带着几分审问的意思。

      薛令怡的脚步一停,跑了一路,她也累了,却不敢在祖母面前失态,压了压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先福了福身子,抬起眼来的时候目光熠熠:“孙女儿给祖母问安。”

      薛令怡又看向坐在自己祖母身边的老夫人,这是穆安侯府的乔老太太,也是赵孟彧的祖母。

      乔老太太与她祖母交好,两家常有走动,她见了乔老太太的面也觉得眼熟。

      “阿胭给乔老夫人问好。”薛令怡也朝着乔老太太福了福身子。

      乔老太太唇边抿着笑地看着这小姑娘,笑着对身边的孟老太太说道:“竟让我赶上了这好时候,这次来居然能看见小阿胭。”

      薛家这小姑娘长相精致可爱,每每看见都让她艳羡孟老太太的福气……

      可惜她那儿子,在亡妻之后不得续娶,莫说她还想多要个孙女儿,再多个孙儿都没有……

      “她不该在这儿。”孟老太太却显得并不若乔老太太一般高兴。

      她仔细看着小姑娘的脸,看着她额上隐约有一层细汗,冷冷开口说道:“因你病着,祖母才免去了你这个月的早晚问安,却没想到,你竟是自己跑出来了,若是再有下次,必会严惩。”

      薛令怡曾经最常听自己祖母说的便是这“若有下次”,可是很多时候她一犯再犯,也没见祖母拿她怎么样。

      有了前世的经验,薛令怡心里自然不怕,踏实得很。

      见小姑娘仍是她那番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纵模样,孟老太太捻着佛珠的动作忽然停住,扬声道:“不必下次,这回要是你因吹了冷风,病又重了,祖母定将你惩治一番。”

      不能惯着她这无法无天任性妄为的脾气。

      薛令怡这时耷拉下来了眼皮,一副遭了训斥的蔫蔫的模样:“阿胭,阿胭想见祖母。”

      孟老太太明显一滞,将佛珠放在了案上,叹了口气:“过来。”

      薛令怡依言走了过去。

      孟老太太将她揽到了自己怀里,仔细瞧了个遍,又把薛令怡往她身子右边推了下,好让那灰衣尼姑看清薛令怡的脸。

      “妙秋师父,这是我薛家最小的孙女儿,行十一,名令怡,这些日子也不知怎的,病了一遭,一直不见好。您前些日子为我写的方子,真是好用,烦劳您看看,给我这孙女儿也写一个方子?”

      薛令怡这时抬头看着这位叫做妙秋师父的僧尼。

      这僧尼穿了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袍,倒是遮掩不住她模样的秀致,眉目间能看出几分美人的韵味来,可惜只可惜在一头秀发全无,面上又不点脂粉,看上去有些素淡憔悴。

      薛令怡跟着祖母的话,向这妙秋师父行礼:“阿胭见过妙秋师父。”

      妙秋这时候,缓缓向薛令怡伸出了手。

      薛令怡头一次见到会有女子有这么一双糙砾的手。

      薛家可称得上是大富大贵的人家,钟鸣鼎食,别说她这种嫡出姑娘会被好好伺候着,便是那些二等三等丫鬟,也没一个会有一双这么干枯苍老的手。

      在看到妙秋的手之后,薛令怡又狐疑抬头瞧了眼妙秋的面容,看她这张脸,确确实实还尚在妙龄才是。

      她以为这妙秋是要为她号脉,却不想妙秋两手放在了她的身侧,掐着她的身子,勒的薛令怡腰上有些紧。

      薛令怡不解其意地皱眉。

      很快妙秋便松开了手,对孟老太太说道:“姑娘这病,想要治好并非难事。”

      孟老太太满意颔首:“不难便好,辛苦妙秋师父给写个方子了。”

      妙秋点点头。

      孟老太太召来了几个小丫鬟研磨,并把妙秋请到书案前。

      薛令怡这时趴到桌沿儿边上,看着妙秋写字。

      妙秋的字很是秀致好看。

      薛令怡对别人写出来的这漂漂亮亮的字,有些眼馋。

      她性子惫懒,练字用不了苦功夫,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的。

      薛令怡很快被书案上另外一摞宣纸吸引过去了目光,宣纸被压在一方黑色的砚石下,纸上是密密麻麻的一些经文。

      她瞧着上面那字比妙秋写的字还要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经文里头经常跳出来她不认识的一些生僻梵文,可是就算不认识,看那字体横平竖直、笔画舒展,当真是漂亮极了。

      这时候乔老太太走近了薛令怡,看着薛令怡白皙可爱的侧脸,心里还是对这小孙女儿眼馋得不得了。

      她笑着和薛令怡说道:“阿胭现在可是认字了?你瞧那些都是你祖母抄写的经文,你祖母是在求佛祖,让你的病早早好起来。”

      孟老太太本来立在一旁看着妙秋写字,这会儿瞥了眼薛令怡那儿,她对乔老太太说道:“什么求她病好,是求我薛家子女康顺安定。”

      乔老太太浑然没听见孟老太太的话一般,双手合十:“若是佛祖怜惜老身,愿给老身如阿胭一般冰雪聪明的小孙女,那老身愿日日抄写经文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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