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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心事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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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孟彧低头把玩起了手里头的石子。
小丫头运气倒是不错,她方才在地上随意捡起来的,都是些棱角分明的石子粒儿,他便是不用多少力气,这石子打在一个七岁孩子的身上……估计得疼得要命,见血也说不准。
只是,这小豆芽个头的小小丫头,空有报复的心思,心机却浅了点。
赵孟彧的修长手指一展,手里的石头便尽数掉落了下去。
薛令怡圆睁着一双眼儿,看着簌簌掉下去的小石子,心疼不已。
那可都是她方才好不容易蹲在地上挑捡出来的。
赵孟彧那只手忽又飞快翻了个个儿,手心朝下,稳稳将掉下去的那些石子里头的一粒,拦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拖起了自己的手,石子落在手背上,手背朝上,他将这石子递到了薛令怡的眼前:“阿胭妹妹,给。”
薛令怡不晓得赵孟彧这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伸手把那石子捏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颗石头是她找的石头里最不好的一颗,线条圆润毫无棱角,一点都不锋利。
薛令怡的眼里一闪而过了一分嫌弃。
赵孟彧这时看着往这边走过来的祁伯言,看祁伯言尚有些稚嫩的脸颊上神情阴郁,他很快便不再看他,收回了目光,转而看着怀里的小姑娘:“阿胭妹妹?”
薛令怡闻声抬起了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
赵孟彧伸出手去蹭了蹭她的鼻梁,又挪开了点,指腹压在了薛令怡粉嘟嘟的脸颊上。
奶白色的肌肤在他的指腹按压下,陷进去了一块,像是刚蒸熟的小馒头被人往下按下了一条印去。
赵孟彧的睫毛猛然抖动了一下。
他抿唇,眼皮盖住小半眼睛,却朝着薛令怡笑得格外宠溺:“给你的石头,是方才那堆里头的最好看的一颗,弧度也圆润,划伤不了你的手,你可喜欢?”
不喜欢,这石头最好的归宿不是待在她手里,薛令怡垂眸道:“阿胭觉着彧哥哥好,阿胭喜欢彧哥哥。”
小姑娘的嗓音软软糯糯,甚至有些奶声奶气的,说话口齿却格外清楚,字字清晰。
不喜欢,她是不会说的。说了怕是会惹了赵孟彧的不高兴。只是她也不想说违心的话。
她手里头这石子,就是她最不喜欢的那颗,放在她手心里,只觉着冰冰凉凉,线条圆滑到让她都感觉不到痛。
至于赵孟彧……她倒是想讨好他。
很想。
日后赵孟彧声势那般大,同他关系好了,总是没错的。
前世她虽然知道自己的祖母孟氏与赵孟彧的祖母——穆安侯府的齐老太太是在闺阁里头便交好的好友,却从来不见赵孟彧来他们薛家,以至于她都不知道他长大之后是何种模样。
她选了祁伯言和徐如妆陪着前世的她长大,却沦落到后来的家破人亡被人囚禁的境地,这一世,她不要他们了,他们二人便去做各自的青梅竹马,她要寻个更好的来。
薛令怡勾着赵孟彧脖颈的手不由得拢紧了些。
赵孟彧显然未料到薛令怡会说这样的话,笑容最初淡下几分:“哦?”小孩子……原来这般容易被讨好的吗?
耳听着祁伯言越走越近,赵孟彧复又勾唇浅笑,笑着的弧度渐渐变深,眉目舒展,五官更显开阔疏俊。
他趁此机会,顺着小姑娘把头蹭到他颈窝的动作,俯下脑袋。
赵孟彧离着薛令怡的脸只剩了不到一寸的距离,他贴近薛令怡白皙柔软的耳垂:“我现在便带你去找你祖母。”
他这嗓音压得低,只让薛令怡听到,而从祁伯言的角度看上来,就好像赵孟彧亲了一口薛令怡的脸颊一样。
祁伯言见状,脚步立刻停住了,一双小拳捏得死紧。
他竟敢?赵孟彧怎么可以……
而他的脚步声都被听在了赵孟彧的耳里,赵孟彧听他停下,唇角微勾,抬起了头,此刻才扬声道:“阿胭妹妹这般喜欢哥哥,哥哥心里自是极其欢喜。”
他当着祁伯言的面儿,用手指又接连蹭了薛令怡的鼻梁两下,眼里含笑的模样,瞧上去当真是喜悦极了。
祁伯言的脸色也便欲加难看。
做完这些,赵孟彧轻轻往祁伯言那儿轻轻瞥了一眼。
他这目光倒是无风无波得紧,平稳到让人瞧不见任何情绪。
只有祁伯言,心里只惦记着小表妹的祁伯言,从赵孟彧这道再寻常不过的目光里,看出了几分挑衅与得意。
祁伯言立刻举步向前,眼角张扬着狠戾的戾气。
但是他的衣袖却忽然被人扯住。
徐如妆这会儿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祁伯言的一举一动,她现在手指正搭在祁伯言的绣角上,捏住的布料不多,却十分用力:“表哥,莫要过去……”
徐如妆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百雀添花窄裉袄、孔雀金线洋绉裙,一头柔发梳成两个花苞髻,髻上缀着小珠,脸蛋儿干净,杏眼里闪着祈求。
徐如妆一直知道,祁伯言最看不惯薛令怡和旁的孩子在一块儿玩,先前但凡是来接近薛令怡的男孩儿女孩儿,都被祁伯言想办法支走了,或是直接揍走了。
可是那些都是比他们小些的孩子,家世也比不得他们,要赶走也容易,就算直接动了手,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今日、今日这可是穆安侯府的小侯爷赵孟彧啊!还是当今天子爷最疼爱的小外甥。无论如何,这赵孟彧都是得罪不得的人。
祁伯言转身,看了徐如妆一眼。
徐如妆被祁伯言黑漆漆的眸子凝视着,忽然有些害怕,手指微颤,想缩回来……
但是她没有。
她小心抿着唇,笑着讨好祁伯言:“伯言哥哥,我们一块儿去玩带过来的竹蜻蜓吧?阿胭妹妹瞧上去是想去她祖母那儿,等她看完祖母了,便会回来找我们了?”
没有薛令怡正好,若不是祁伯言天天过来,她才不想找这病秧子在一块儿玩。
话音一落,被她拽住的那块衣袖布料立刻从她手里脱离出去,速度极快,布料摩擦得她的指腹微疼。
祁伯言拽回袖子,声线冷冷清清:“我的事情,你莫要管,我现在就要去找阿胭。”
这会儿功夫,赵孟彧已经将薛令怡抱走了。
祁伯言举目望向前的时候,再瞧不见任何薛令怡或者赵孟彧的身影。
祁伯言的眼皮往下压了压,面容显得更加阴鸷了起来。
赵孟彧抱着薛令怡走出去了几步之后,便开始和紧紧缠着自己脖子的小姑娘打着商量:“现在可还疼着?”
薛令怡心里晓得赵孟彧是在关怀她,却怕说了不疼,赵孟彧就把她给放下去了。
被赵孟彧抱着,他的怀里暖和,她还不用走路,舒服得很,薛令怡一点儿都不想下去。
她悄悄抬眼看他,见他神色如常,光洁的额上丁点汗珠都没有,便知他不累。
薛令怡咬着自己水润的下唇,待在赵孟彧怀里不想出去:“疼。”
“额头疼还是肚子疼?”赵孟彧皱着眉,垂眸看她。
“都疼。”
“是吗?”赵孟彧的声线始终没有任何变化,清朗又平常,“待会儿见了孟老夫人,孟老夫人性子安静,不喜被这些琐事所累,阿胭要记得,同自己祖母说起这事的时候,要往小处里说,莫要让你祖母担心。”
他的胳膊环着小姑娘的两只细短的腿儿,小绣鞋随着他的走动一荡一荡的,像是要掉下脚来一样,赵孟彧只淡淡看过去一眼,并未多管。
他继续问道:“哥哥告诉你的这些,你可是明白了?”
六岁的小丫头,吃了苦受了疼了,以为以牙还牙,用石头还击过去便是最好的办法,这算什么法子?
小孩的记性短,说不准转眼什么都忘了,连去找长辈哭诉都不记得。
而他,要帮着她记起,然后牢牢记住。
薛令怡垂了垂脑袋,闷声道:“彧哥哥的话,阿胭记得了。”
她是有想过找人哭诉,但是却并不想找自己的祖母孟氏。
祖母好像……一直就不怎么喜欢她。
她要找人帮她撑腰,也得找那些格外疼她的人,还得是现在在府中的。
堂兄们或是祖父便很好。
他们护她护到但凡是惹她不开心的都是错了的这种程度,祁伯言用石子打疼了她,要是让堂兄和她祖父知道了,定然是饶他不了的。
便是祁伯言母亲同她母亲的关系再好,约莫着这祁伯言近些时间都别想来找她玩耍了。
薛令怡想着想着便觉得心底开心,拿定了主意,又冲着赵孟彧点了两下头:“阿胭都听彧哥哥的。”
她才不听赵孟彧说的要把事情往小里说,她就要夸张地大肆渲染开了,最好让祁伯言再也不能进薛家。
前世她躲不过祁伯言,今生她还是怕……
赵孟彧看她点着头的动作,眉梢微动。
薛家这小姑娘粉雕玉琢,就是瞧上去身子有些弱,六岁年纪,身量还轻得像是一团棉花。
可是怎么现在瞧着,薛家小姑娘不仅身娇柔弱,这脑子……似乎也不怎灵光?
不然为何方才他嘱咐她的,她先是立刻应了一遍,后来走出去几十步了,她又重新应了一遍?
搞得他都有些糊涂,她这是反应敏捷,还是迟钝。
话说回来,生在这样的人家,又有这种样貌,心思没那么活泛机灵,对这小姑娘保不准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到了。”赵孟彧把薛令怡带到了薛令怡祖母孟氏的明如堂来了。
薛令怡抬眼一瞧,“明如堂”三个字近在咫尺,她还没瞧清院儿里头有什么,就先听见了一阵阵的诵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