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权臣白月光》长生明水

75、求佛

　　宴会热闹至极，灵初却心绪纷乱，耳边的觥筹交错之声被自动隔绝在外。视线在寿堂上扫了一扫，并没有看到萧泽。

　　在从庄子回来之后，灵初曾经私下打听过，知道萧泽确实不良于行，也正是这个原因，他这几年一直在庄子上休养，鲜少露面。这次不出现在寿堂之上，想必也是不愿面对旁人审视或探究的目光。

　　灵初嫁进来的时日不长，再加上萧确的关系，对所谓的萧家还没有什么归属感，所以没有过多的关注都督府的事，但多少也知道一点。

　　就萧确父亲这一系来说，家中的人口其实较为简单。李夫人在与老都督萧泓成婚之后，生下一儿一女，没有怎么照管过，而是跟随在萧泓身侧，陪他征战多年。

　　萧泽和萧漱月兄妹俩是孙老夫人亲自带大的，祖孙间感情深厚，所以前些时日听到萧泽要回长安为孙老夫人贺寿，灵初并没有感到太奇怪。

　　她只是未料到萧泽会把周澜漪带到孙老夫人的身边。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前世仇人，灵初在不安和痛恨之外，更有着深深的疑惑。她不知道对方出现的原因是什么，与自己有着怎样的过节，更重要的，她背后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人。

　　这一切的疑问猝然而至，在这些时日里深深困扰着她。

　　灵初承认，在她面对着周澜漪，尤其是听到对方声音的时候，她心里仍然有着难以克制的恐惧，所以没有待多久，她就找了个借口从宴席上退了出来。

　　回到寝屋，先前的那个女武官还在。见灵初过来，她连忙上去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告知。事情的经过和灵初猜想的差不多，只是女武官一时还没有查到周澜漪的来历。

　　灵初让她继续盯着对方，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

　　女武官退下，没过多久，萧确也回来了。灵初压下不安的心绪，表现得和以往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时候不早，两人沐浴后便歇下。

　　第二天清早，灵初刚刚起床净面，正在妆台前梳发，萧确已经收拾好，看起来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灵初从镜子里看了一眼，有些好奇，问他：“你要去哪里？”

　　萧确正拿起挂在木架上的佩剑，不知道为什么，又放下了，听到灵初的话，回头道：“去法严寺。”

　　灵初知道他不信佛，去寺庙定然也不是为了礼佛，然而她此刻关注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想到萧确要出门，她心里居然有一些害怕。

　　“我也去。”她忽然从矮凳上起身，侍女不防，手中还握着她的头发，不小心狠狠拉扯了一下，“啊——”灵初疼得低呼了一声，侍女连忙撒手，在一旁跪下。

　　“没事，起来吧。”灵初没有在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皮，仍飞快地转身走到萧确身边。

　　“急什么？”萧确见她匆匆过来，亭亭立在自己身前，抬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还没有梳好的长发理了一理，柔声道。

　　灵初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想到萧确要从她身边走开，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这都督府里，就有些心惊肉跳。

　　她神思浮于面上，目光不由也带了几分焦急之色，微微睁圆了眼，仰头看着萧确，轻声央道：“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她很少会有这么粘人的时候，萧确在有些意外的同时，心里更感到了一丝隐秘的喜悦，但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语气带了几分郑重：“我去法严寺是去办正事，可能没有时间陪你。”

　　“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灵初连忙道，“不用管我，我就跟着你就好了。”她轻轻晃了晃萧确的胳膊，“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好不好？”

　　萧确装不下去了，低头亲了亲她脸颊，柔声道：“哪有什么麻烦，去换衣吧，我在外面等你。”

　　灵初还穿着晨起时的睡裙，闻言连忙转身去找衣裳，边走边回头道：“我很快就好。”

　　不多时，灵初收拾妥当，跟着萧确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自周澜漪出现后，灵初就发觉自己没有办法跟她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之下。她承认，一想到自己上一世死前的那种痛苦感受，她就有一种克制不住的想要杀了对方的冲动。

　　这个念头曾不止一次地出现过，或许是自己性格的原因，她没有能够立刻付诸行动。等再想做些什么，那人已经成了孙夫人的信赖之人。其实比起杀死或者赶走周澜漪，灵初更想弄清楚对方前世为什么要毒害她。

　　萧确见她一路上都没有开口，眉目间又出现了他熟悉的那种浅浅的忧愁，虽然极力克制着，但那愁绪还是从女孩年轻的眉眼处显现出来，潮水一样的，牵着他的心一点一点地下沉。

　　不多时，马车停住，江淮在外面道：“公主，大都督，咱们到了。”

　　随从掀开车帘，法严寺的住持澄安大师已经等候在山门下。萧确扶着灵初下车，双方见过礼，灵初抬头打量着澄安大师。

　　时下佛法盛行，光长安城内外著名的佛寺至少有十几座，法严寺不算最恢弘的，但却最为有名，因为它的住持是澄安和尚。灵初听说这位大师佛法精深，曾于盂兰盆会辩难，连败七十二佛寺的高僧，其佛言之精妙甚至连孔雀都驻足聆听，被尊为当世禅宗第一。

　　灵初以为这样的人物应当神色严肃，举止都透露出一种肃穆的禅意，仿佛时刻沐浴着佛光。但眼前的澄安大师却极为平和，看上去似乎和普通的老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六十来岁的年纪，须发皆白，眉目间都是慈蔼与善意。

　　步入寺院之后，萧确对灵初道：“我和澄安大师有话要说，公主先随意逛逛。”

　　灵初点点头，一个小沙弥上前引导，侍从跟在她后面。

　　等一行人走远，萧确与澄安和尚踏进一间禅房，相对而坐。

　　萧确开门见山，直视着澄安和尚，目光如星：“此前我的人也曾来拜访过大师，想要请您入仕，却遭到拒绝。不知道这次本都督亲自来，还会不会是同样的结果？”

　　澄安和尚微一抬手，示意萧确饮茶，随后道：“老衲在青年时就已发愿，要以己身侍奉佛祖，参参悟无上妙法，普渡万千生民。大都督之命，恕老衲不能遵从。”

　　萧确面色平静，仍是看着澄安和尚：“大师博冠古今，一身的学识就甘愿埋没在这荒野古寺？本都督记得，大师原也是世家子弟，年少时就以才学名满长安。”

　　“都已是前尘旧事，老衲既已入空门，便一心修大乘之弘法，以渡人向善，至于红尘俗事，并非老衲所愿，施主何必勉强？”澄安和尚双手合十，手中的佛珠微转。

　　萧确嘴角带了笑意：“大师佛法精深，可也要有寺舍容你布施。若是我将关中的佛寺尽数拆毁，你又要去哪里修你的大乘弘法呢？”他拿起案上的茶盅饮了一口，语声轻淡，“佛宗泛滥，若不加以限制只会酿成祸患，以大师之远见，应当明白怎么做才是顺势而为。”

　　“这……”

　　隐含威胁的语气让澄安和尚心头一紧，抬起苍老的眼看向萧确。

　　“大师好好想想，某不急。”萧确把茶盅放回桌案上。

　　澄安和尚不语，禅房内陷入一片静默。

　　……

　　绕过面前的这一排禅房，灵初来到佛殿前，从外面看，整个佛殿并不像别的寺舍那样金碧辉煌，反而显得有些朴素，殿外是一排苍松翠柏，在古寺的钟声中随风轻动，透出一种悠远和肃穆。

　　灵初步上台阶，让领路的小沙弥和侍从都等在外面，独自一人进了大殿。

　　在高大的佛像下面，摆着一张长长的檀木桌案，上面搁着香炉等物，地上有蒲团，灵初微提裙摆，轻轻跪了上去。

　　殿前的古松挡住了阳光，里间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下，灵初仰头看了看上方的佛像，模糊的轮廓中，灵初感到佛像的脸上有一种慈悲的意味。

　　她双手合十，缓缓闭上了眼睛。殿中很安静，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在寂静和昏暗之中，她的心忽然感到一阵澄明。

　　从外面看来，她跪在佛前，姿态虔诚，仿佛正在祈求些什么。但灵初知道，她其实什么也没有求，她相信自己不会再落得前世那样的下场，不光是因为她有所预知，更因为这一世她不再是一个人。

　　许久之后，灵初慢慢睁开眼睛，放下双手，起身走出佛殿。

　　走到禅房外的时候，萧确正巧也和澄安和尚谈话完毕，两人起身离开桌案。

　　禅房的门开着，灵初步上门外的台阶，门内的萧确正与澄安和尚告别。和澄安一样，萧确也很自然地行了一个佛门的礼。

　　灵初停住脚步，看着萧确双手合十，头微微低了一下。今日他穿的是一件不常见的素白衣袍，没有多余的纹饰。漆黑的发束着冠，侧脸沉静，冷峻的轮廓也柔和了几分。佛门之内，仿佛他身上征战多年所沾染的血腥气也在这一刻远去了。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灵初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洁净的模样，让她想起了殿中的那尊佛像，低眉浅目，神情慈悲。

　　两人刚刚道别，一回头看到她，萧确抬脚迈过门槛，牵起了灵初的手。

　　澄安和尚送出来，对着灵初念了声佛号，和蔼地道：“贫僧见施主眉目似有愁色，是否需要贫僧开解一二？”

　　灵初握着萧确的手，微笑着摇摇头：“不用了，谢谢大师。”

　　两人步下禅房外的台阶，向着寺门而去，侍从跟在后面。

　　灵初挽着萧确的胳膊，好奇地问道：“你刚刚在禅房跟澄安大师说些什么？”

　　萧确道：“澄安大师学识广博，且心怀苍生，我想请他入仕。”

　　“那他答应了吗？”灵初关切地道。

　　“嗯……好像没有。”萧确摇头。

　　“啊？那怎么办啊？”灵初停住脚步，有些着急。

　　“没事，我……”萧确刚要说些什么，忽然皱起眉头。

　　“怎么了？”灵初见他脸色忽然变白，不由攥紧了他的衣袖，刚要再问，萧确忽然痛苦地捂住胸口，极力克制，仍低头吐出一口腥红的鲜血，猛地向地上倒去，灵初惊叫，“萧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