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权臣白月光》长生明水

50、山林

　　他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手自然地垂覆在身侧，头微微扬起，后脑贴靠在树干上。整个人呈现出放松的姿态，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进入熟睡。

　　灵初也在他身边坐下来。

　　萧确背后靠的是一株枝叶蓊郁的古松，不知道多少年岁了，看起来几人合抱也未必能丈量得住，灵初也微微后倾，和他一样，捡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那树上。

　　后背刚挨着树身，侧畔的萧确一下子歪倒过来，灵初没留神，险些被他撞得倒向一旁。忙伸手撑住了，扭头去推萧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推得坐正了。

　　似乎是感觉到身侧比背后的树干要柔软得多，萧确不再往后靠，反倒整个人倒在灵初的身上。沉沉的，灵初实在推不动，只好自己往旁边挪了挪。刚一动，就感觉到萧确随着她的动作往这边一歪，头恰好枕在她的肩窝。

　　照这个趋势，灵初再往旁边退，萧确肯定要栽在地上。

　　算了，就让他靠一会儿吧。灵初不再动了，靠着背后的树干坐定，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令萧确能够靠在她肩上安睡，而自己又不至于被他压得不舒服。

　　此刻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连西边的最后一抹余晖也被山林吞没。整个山间都是月光的世界。清澈的溪流自山涧潺潺泻出，和着草丛中的虫鸣声，在前方不远处静静流淌，月色下泛出银鳞一样的波光。

　　月色明亮，照过了山林和小溪，也照在他们眼前的这片空地。

　　灵初的视线从前方收回，微微转头，落在自己身侧的萧确身上。在这山间的一处小小角落，两个人正好迎着月光，身后是苍老遒劲的古松，树干后是松树投下的大片暗影。

　　灵初的目光从他线条分明的侧面脸颊掠过，因为靠得近，她甚至能看清他下巴那里微微冒出的淡青色胡茬，眼底似乎也有淡淡的青，令那张英俊的脸庞显出了几分沧桑落拓。

　　他本来就生得劲瘦，现在看来，和两个多月以前相比，他好像更瘦了些。只是这样静静闭着眼睛，眉目平和，反倒没有灵初以前印象里的阴郁神色了。

　　他为赶路方便，没有穿着沉重的铠甲，只着一身深青色常服。夏天的衣裳单薄，两个人这样彼此挨着，那属于男子肌肤的热度很快便通过薄薄的几层衣衫传递过来。

　　灵初不知道他几天没洗澡了，反正他身上残存的汗气和热气真的有点让她受不了。起先还忍着，越往后就越想把他推开。

　　又低头嗅一下自己，也有点嫌弃。以往她都是每天沐浴的，结果今天被吓了一场，又在草地里滚了一遭，出了一身的汗。

　　不光是身上黏黏腻腻的不舒适，灵初也有些饿了，从早上到现在她还什么都没吃呢。

　　抬手轻轻把萧确往旁边推了推，这一回不怎么费力，对方自己动了一下，靠回到树干上。

　　灵初还以为自己把他弄醒了，静静等了片刻，见他仍旧闭着眼睛，便慢慢起身，放轻了脚步往溪边走去。

　　……

　　大约半个时辰后，萧确低头揉了揉眉心，睁开眼睛。前方的空地上燃起了一丛篝火，灵初背对着他蹲在那里，正在翻动木叉子上串起烤着的几条鱼。

　　身后的草丛中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萧确回头一看，是他的亲随找了过来。他没有做声，只打了个手势，命令亲随和灵初的护卫先到山下等候。

　　那人会意，身影在月下的草丛中只一闪就不见了。

　　灵初恰在这时转过头来，见萧确已经醒了，起身问道：“你不多睡一会儿吗？”照他那个困劲儿，灵初还以为他会一觉睡到天亮。

　　“没事，已经不困了。”萧确站起来，走到篝火旁，俯身查看一下那几条鱼，看完后又在篝火旁坐下。

　　灵初坐在他对面，问道：“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见着我的护卫？中午的时候遇着了山匪，我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护卫倒是没事，毕竟是他让江淮挑选出来的，不强不足以保证她的安全。倒是那帮山匪倒了霉，撞在这些人手里，直接被一锅端。

　　然而在萧确看来，这帮人在眼皮子底下都能把公主弄丢，还找了一下午都找不着，真的是有点废物。

　　但他在灵初面前是不会骂人的，只淡淡道：“碰见了，他们没事，我让他们在山下等候。”

　　听见这话，灵初顿时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放松下来。

　　“对了，大都督怎么会在这里？”灵初看着篝火对面的萧确，在这样一个完全的陌生的山林里，在经受了一番虚惊之后，他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让她感到十分惊奇。

　　萧确道：“从潼关到长安，本就要经过华山，卑职路过此地，正巧碰见府里的护卫在寻找公主。”

　　“这样说来，潼关等地的元氏军队已经全部撤退了？”她在路上就听说高泰兵败，自尽于风陵的消息，没想到元氏这么快就退兵了。

　　见萧确点头，她忍不住心中欢喜，想到洛州的兵围已解，此行应当更加顺利。不想在华山耽搁下去，灵初催促道：“等用过了晚膳，我们就下山吧。”

　　萧确伸手去拿烤鱼的动作一顿，抬眼去看灵初，慢慢把手放下。

　　“怎、怎么了？”灵初被他看得心中发怵，不自然地抬手摸一下脸，没摸到什么。

　　“公主这么着急啊，是有什么要事吗？”萧确的视线定定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仿佛是要看出什么来。

　　灵初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正纠结的时候，萧确开口道：“公主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贸然长安，会遇见什么危险？”他的语气严肃起来，“这次是山贼，你怎么知道下次不会是刺客？单凭这三十六人能否保证你的安全，公主有没有想过？”

　　灵初自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只是对于兄长的担忧压过了路途的艰险，所以她才决意离开长安。但萧确的视线刀锋一样地落在她的脸上，那隐隐含着教训之意的语气，不由让她想起了今日的遭遇，欲要反驳的气势顿时就弱了下去，轻轻咬一下唇：“我知道，只是……”

　　话没说完，就被萧确打断，他直接道：“夜里走山路不便，明早下山，我亲自护送公主回长安。”

　　“不！”灵初不再犹豫，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语气坚定地道，“我不回长安，我要去洛州。”

　　“去找你的阿兄？”他轻轻扯一下嘴角，神色微带嘲讽。

　　那样子，分明是什么都了然于心。灵初顿时被激怒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既然知道，那还跟我装什么？”

　　灵初就知道他肯定没安好心，听说她要去洛州就来阻拦。

　　她心里本来就还存着芥蒂，当初他骗她的事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呢，现在这人又来讨嫌。最讨厌的就是萧确每次把她惹火了自己倒跟没事人似的，比如现在，她气哼哼的，萧确反而神色自若地看着面前的篝火，一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见他伸手要去够木架子的烤鱼，灵初抢先一步，动作飞快地把他要拿的那条鱼抢了过来。

　　“鱼是我捉的，也是我烤的，你要吃，自己跳河里捞去。”灵初转过头不理他。

　　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对方吱声。转头悄悄看一眼，结果萧确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灵初勉强稳住了，没有将视线避开，四目相对，微微抬起下巴，问道：“你看什么？”

　　“臣连日奔波，已有两天未进食。”萧确道。

　　他睡了一觉，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但说话的语气却好像有点无力，听起来真像是饿了许久似的。不知道为什么，萧确那样看着她的时候，灵初突然想到自己以前在宫里养的那条大黑狗，每次望着自己乞食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神情。

　　这个莫名的联想让灵初有点想笑，但她心里的气还没消，脸颊微微鼓起，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烤鱼递给他：“那你吃吧。”

　　她是大度的人，跟他不一样，还是不要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了。

　　篝火在晚风中轻轻跳动着，烤鱼的香气一阵阵地扑过来，灵初自己也拿了一条烤好的，慢慢地吃起来。

　　不同于她的斯文细致，萧确在军营里待惯了的，没几下就已经吃完。灵初有些惊异于他的速度，见他吃完后就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微的不自然。

　　等她也吃饱了，正无聊地抱膝坐在篝火旁，思考该怎么说服让萧确放自己去洛州，忽地一样东西落入自己的怀中。

　　灵初唬了一跳，低头去看，却是一块玉珏。她一下子认了出来，险些跳起来，手举着那玉珏道：“我阿兄的玉珏怎么在你这里？你见到他了？”

　　“见到了，在洛州，追击元氏军队的时候碰见的。”萧确神色淡淡。

　　那应该是不久前的事，灵初忙又问：“他怎么样？”

　　“没死。”

　　“你……”灵初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人会不会说话？

　　稍稍冷静一下，灵初耐着性子问道：“这块玉珏怎么会在将军手里，是我阿兄交给你的吗？”

　　萧确点头：“那封信不是薛廷写的，他察觉到后猜测你可能会被诱到洛州，故而让我见到你之后带你回长安。怕你不信，把那块玉珏交给我当作信物。”

　　这种事没有必要撒谎，因为太好拆穿了，再加上手里的玉珏，灵初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又问过一遍，确认了薛廷没事，灵初放下心来。

　　“将军辛苦了，今夜在此处稍作歇息，明日我随将军回长安吧。”她心上的大石落下，面上也不禁露出轻松的微笑，望着萧确说道。

　　方才眼里还燃着怒火，现在又能和他笑面相对，萧确不知道该说她孩子心性还是变脸太快，但想到她今日在荒山野岭落单许久，担惊受怕，还被迫自己找食物，也辛苦了许久，就没有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萧确起身，绕过前方的篝火，向着不远处的溪流走去。

　　灵初叫住他：“你去哪儿啊？”

　　萧确转身，倒退着慢慢走，向她道：“天太热，去溪里洗个澡。”

　　不说还好，一说灵初就浑身难受起来了，仿佛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汗和泥。可是现在，在山里？

　　可她要是不洗的话，一会儿身上都是汗味儿就是她一个人了，这能行吗？不行。

　　所以她当机立断地道：“我也要沐浴。”怕他误会，灵初忙又道，“我先！”说着便起身朝溪边走去。

　　萧确似乎笑了一下，在灵初从他侧旁经过的时候，甚至还微微躬身：“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