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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相问 ...

  •   两个人面对面,灵初半坐着,上半身挺直,一手拿着花环,另一手够在贺云州颈后,整个人保持着倾身向他的姿势。

      手腕被紧紧攥住的一瞬间,灵初的动作顿住。目光从他头顶处往下移,对上了那双深黑色的眼眸。

      许是背对着阳光,那张突然绷紧的清俊面容看起来竟有些严肃。灵初微微怔了一下,长睫轻扇,澄透的眸子掠过一丝不解,脸上灿烂的笑容也慢慢退去。

      手腕被握得有点疼,她轻轻挣着。

      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贺云州很快松开她。目光一扫,少女莹白的腕子已经被攥出了一道浅浅的勒痕——他太紧张了。

      伸手想替她揉按两下减轻疼痛,却在要碰到她的时候又收回。

      灵初注意到他的动作,神色愈发不解,轻轻甩了甩自己的手腕,而后双手抱膝,凑向他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啊?”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头微仰地看着他。

      “怎么会?”他将略微冷肃的神色收起,轻笑着答她。

      灵初听了,一只手放下来,搁在嫩软的草地上,而后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去够他放在身侧的右手,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怕人碰。

      就在快要挨到他指尖的时候,忽然一阵风吹过来,将她颊边的一缕碎发拂到了面上,痒痒的。

      灵初还没来得及动作,贺云州已经伸手把那缕碎发拢到了她的耳后。带有薄茧的指腹无意中擦过她的脸颊,灵初顿时感觉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脸上肌肤腾的烧起来。

      将手收回,然而也坐不住了,忙忙地从草地上起来,转过身去,装作是在观赏远处的风景。好一会儿,身后没有什么动静,她悄悄抬手摸了一下脸颊,感觉没有那么烫了,才若无其事地回转身去。

      从出来到现在,灵初感觉还没有过多久,然而视线往上方一扫,太阳已渐渐向西,过不多久就要黄昏——真的太快了。

      贺云州也起身,向灵初道:“时候不早,卑职送公主回去吧。”

      灵初点点头,跟在他后面,向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那两匹马还等在那里,见主人从花海中出来,忙踱着轻快的步子迎上去。

      以他们的速度,从此地到行宫的住处大约要一个时辰。回去的路上却不像来时那样顺利,两人行了不到一刻钟,一侧的密林里斜喇里冲出来一头野猪。

      本就是行猎之地,野兽出没不足为奇,然而这头野猪生得却格外剽悍壮硕,象牙一般的犬齿裸露在外,背上深黑色的鬃毛竖直挺立,四蹄飞奔如风,发疯般地冲撞过来。

      灵初仓皇转头,正要驭马躲避,谁知身下的这匹白马生性怯懦,见到野猪向它冲过来,竟吓得不能动弹,四肢战战如筛糠。

      灵初无法,发力一甩马鞭,白马吃痛长嘶一声,两蹄高悬空中,险些将她摔下马背。

      就在野猪将要撞上白马的前一刻,黑马上的贺云州长臂一伸,将她从马背上带离。她还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双脚已经踩在了地上。

      那头野猪见两人从马上下来,立即调转方向冲了过来。四蹄奋力狂奔,抓起的泥土不断被抛在身后。

      “到后面躲起来。”贺云州站在她身前,双眼紧盯着越来越近的野猪。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严肃,灵初没有犹豫,立刻转身跑到远处。等觉得安全了才停下脚步,慌慌地转头去看贺云州,一双眼里燃烧着紧张和焦急。

      他没有带兵刃,能打得过那头野兽么?

      正担忧的时候,那野猪咆哮一声,向贺云州冲将过去,灵初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眼睛眨也不敢眨。

      野兽凶悍,凭借着坚厚的外形横冲直播,那双尖利的犬齿上下左右地横扫戳刺,誓要将眼前的男子戳出个血窟窿。

      而贺云州身形迅疾,在野猪还没碰着他的衣角,反手一错便抓住了那对象牙般的犬齿,双手一使力,重逾千钧猛兽便再前进不得。

      野猪不甘地咆哮,对面的贺云州松开一手,迅速取出身上匕首,闪电般地将刀锋刺入野猪的眼睛。

      山林里顿时响起野兽愤怒而凄厉的嚎叫,灵初几乎屏住了呼吸,看着贺云州将匕首抽出,他的脸上溅了野兽的血,令他看起来有几分冷淡血腥的戾气。

      野猪“砰”的一声倒下,不再动弹了,似乎已经死去。

      灵初快步走上前去,从袖中取出丝帕,轻轻踮脚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眼中关切:“将军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无事。”贺云州收回匕首,转身去牵马。

      白马胆小,早在贺云州跟野兽搏斗的时候就跑得没影了,暴雨却是很泰然的样子,见主人结束了战斗,高兴地打了个响鼻,主动向他们走来。

      “只剩下一匹马,公主请吧。”贺云州将马缰绳递给灵初,怕她不肯,又补充道,“不用怕,一会儿我在前面牵着缰绳,咱们慢些儿走。”

      灵初接过,抬头看了一下暴雨高壮的身躯:“可是——”

      她没好意思看贺云州,然而对方一见她的样子就明白过来。

      “得罪了。”他道一声,手臂揽住女孩的细腰,只轻轻一托就将她放到马上——她轻得像一片羽毛,他想。

      灵初稳稳地坐在马上,倾身把缰绳递还给他。方才仓皇间她的簪子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长发散落下来,随着她的动作,瀑布一样从肩头滑落。

      贺云州接过缰绳,牵着暴雨不紧不慢地往前走。马蹄声在安静的山林中轻轻地响着。

      他时不时地回头看看,见黑马上坐着的少女,长发如瀑,容颜如冰雪玉瓷,衣裙在春风中飘摆。见他望过来,便轻轻弯起嘴角,眼睛晶亮地看着他。

      ……

      天暗得很快,灵初没有注意,只以为暮色将临。

      然而紧接着就有几滴细小水珠落在脸上和手背上,灵初伸手一抹,又仰着脸望了望,原本晴好的天气忽然间布满了乌云,更多的水珠滴落了下来,原来是下雨了。

      雨势迅疾,不一会儿就砸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灵初抹去眼睫上的雨水,一手搭在头顶上,一手按着马背,倾身对贺云州道:“将军,雨下大了,你也上马吧!”

      贺云州点点头,翻身跃上马背,稳稳坐在灵初身后。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将灵初的长发打湿,几缕碎发紧贴在颊侧,她微微向后缩着,整个人像一只被雨淋了的小鹌鹑。

      正要牵起长袖挡住雨点,眼前却忽然一暗,是贺云州展开了自己的大氅罩在她身上。由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的。

      灵初闷在大氅下面,隐约听见头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雨太大,卑职记得来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古庙,我们先去那里歇歇,等雨停了再走。”

      灵初轻轻嗯了一声,感觉到他一只手臂横了过来,揽在她的腰间,身下的暴雨飞奔起来。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灵初躲在大氅里都能听见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的声音,暮春的雷声从天际滚滚而来,她不由往后缩了缩,脸微微侧着,快要贴靠到贺云州的胸膛上。

      真是奇怪,这个时候她都还能注意到对方胸口处的坚硬和热度。灵初有一瞬间的羞赧,想挺直了腰身稍稍远离他,然而终究没有动。到后来竟慢慢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默默地行在山路间。

      没走多久,果然看到了一处古庙。因不属于行宫所管,又年久失修,早已无香火,权作过路人的歇脚处。故而看上去墙颓屋旧,甚是破败。

      贺云州打马至庙檐下,下马时唤一声:“公主,我们到了。”

      灵初闻声,抬手揭开罩在头顶的一方氅衣,见贺云州在马下伸着手欲接住她,便扶着他的手掌下了马。

      贺云州将她松开,又把暴雨拴在了庙前的一棵古树上,抬脚入了庙门。

      屋外是墨云翻滚、天际沉沉,里间亦是黑黢黢的一片,贺云州在最里处供奉的山神像下方的案前摸索了一会儿,似乎摸到了几块火石样的物事,拿着彼此摩擦了下,果然擦出些火花来。

      借着这点微弱火光又瞧见了案上的几支烧得所剩无几的残烛,点燃后大致能照亮整个古庙。

      灵初跟着进来,刚一踏进庙门就觉得有灰尘扑入鼻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借着微弱的烛光向屋内扫了扫。只见古庙东侧里处堆着厚实的干草,已经被压成得一片平整,应是前人休憩的草席。门边则有许多木柴,也不知是谁拾捡来的。

      贺云州从供桌上拿起一支残烛,转身将门边的干柴挪到草席前,点燃了一丛篝火。

      灵初也帮着拾了几根干柴,蹲下往篝火里又添了几根枯枝,把贺云州袍子上的雨水拧掉,展开来搭在篝火旁的树枝上烘烤。

      “公主,”贺云州见她离篝火太近,提醒道,“站远一些,小心火星子溅到身上。”

      灵初依言后退了几步,正好退到那草席边,停住了脚步。

      眼角余光看到庙门大开,灵初怕风灌进来吹灭了烛火,便走上前去将门关上,结果刚转过身就听见呼的一声,那扇破败的门再次被晚风吹开。灵初没办法,只好将西侧的一张小方桌搬过来抵在门后。

      里间的篝火烧得更旺盛了些,将周围的方寸之地烘烤得温暖一片。

      贺云州将早已湿透的外衣解下,架在篝火旁烘烤,继而屈膝坐在草席上,招呼灵初:“公主也坐吧。”

      灵初不排斥席地而坐,但看着那方不知有多少人坐过的草席,又落了灰尘,心里有些嫌弃。

      然而还是坐了下来,跟贺云州肩并肩。眼前是破败的古庙和明亮的篝火,一时让她有种奇异的感觉。

      两人静静地坐在篝火边。

      因最开始的时候雨势不算大,灵初身上其实没淋着多少,就连鬓边湿发在篝火旁烤了一会儿也干得差不多了。

      而贺云州无大氅避雨,结结实实地淋了一身,比她的境况不知糟糕多少。

      她看着贺云州头微微低着,抬手慢慢地掸着不住往下淌水的湿发,火光里他的侧颜有一种难得一见的柔和与清隽。

      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里,灵初忽然间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鬼使神差的,她轻轻问道:“将军,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贺云州的动作一顿,将手放下来,转头看向灵初:“公主怎么这么问?”

      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火光映照下,那双沉黑的瞳仁仿佛凝冻住,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但灵初看得出来,那绝对不是高兴。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再旖旎的心思也该消散了。然而灵初对这件事的好奇却超过了他的冷淡态度给她带来的打击,咬了咬唇,试探着道:“没有吗?”

      贺云州没回答,反问她道:“那公主呢?”

      灵初眼睫眨了眨,轻轻垂下,耳根有些发红,半晌又再抬眼,重新与贺云州的视线对上,点了点头:“有的。”

      贺云州转过头去,捧着自己的胳膊,微微颔首:“那很好。”

      诶?他不接着问了吗?不问一问她喜欢人的是谁吗?

      难道他就一点儿都不好奇?

      灵初盯着贺云州的侧脸看了半天,看到眼睛都酸了,才终于确认他不会往下追问了。

      胸口处忽然涌上来一股气,她干嘛要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刚才说的也不算数,她现在不喜欢这个人了!

      灵初心里又憋闷又挫败的,恨恨地扭过头去,反正在他开口之前,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搭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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