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喻英中那些人》扶光雀

2、初中那些事

　　①

　　初中教室同样分四个大组。
　　桑苑和陆之遥坐在第二组的第二排。
　　后面坐着的是个叫叶旭的男生，和叫邱婷婷的女生。

　　那时候全班只有邱婷婷有个摩托罗拉的手机，能玩五子棋，特洋气。
　　学生们在家庭、学校、朋友的环境里耳濡目染地长大，比起十年后、十五年后过早通过网络接触社会的同龄孩子都要稚嫩很多。
　　至少，十五年后初一生的游戏大概来自电脑或者平板，而这时候的初中生游戏，还简单如这样。
　　——猜口型。

　　邱婷婷尤其热衷于这个游戏，经常大张着嘴，夸张地用嘴型变化来传递自己想说的东西。
　　陆之遥甚至听见她和叶旭在晚自习的时候，互相猜测对方口型说的是哪个明星。

　　某天晚自习，无辜的桑苑和陆之遥也被拉进了他们的游戏。

　　邱婷婷玩了半天，把国内上上下下歌名猜了一次之后，戳戳他们，说：“我们来猜人名吧？”
　　桑苑是不怎么参与这种幼稚游戏的。
　　不过她会温和地笑笑，给足面子捧场：“什么人名？”

　　邱婷婷兴致勃勃比着嘴型。
　　——喜欢的人。

　　陆之遥轻轻叹了口气。
　　他坐直身子，抬着下巴，特别骄傲。
　　“邱婷婷，你都初中了，怎么还像个小学生一样？”
　　邱婷婷一撇嘴：“你不玩就不玩……”
　　“我不玩。”
　　陆之遥是小王子，有资本傲慢地拒绝别人。

　　邱婷婷“切”了一声。

　　桑苑也摇摇头。
　　不过不是拒绝，她说的是：“我没有喜欢的人。”
　　邱婷婷立刻喜笑颜开：“那就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一定要是个男生！”

　　陆之遥叹着气摇摇头，把这一课时的单词来回抄写。

　　旁边响起嘻嘻哈哈的声音，基本是叶旭和邱婷婷在互相猜测，桑苑偶尔才插一句嘴。
　　过了好半天，总算是轮到她。

　　初一上半学期才过了一半的陆之遥并不在意他同桌喜欢谁。
　　只是八卦心人人有之，小王子也不例外。
　　尤其对方时不时露出一副超凡脱俗的样子，八卦起来让人格外有兴致。

　　他抬起头，看向格外早熟稳重的桑苑。
　　却见她露出一排贝齿笑着，脸颊边有浅浅酒窝。
　　她似乎在说什么，又似乎单纯在笑，眼睛很明亮，比夏夜星空还要明亮。

　　邱婷婷这就抱怨：“苑苑，你耍赖！我们都说了，就你不说！”
　　桑苑露出莫名的神色反驳：“我明明说了，你们没看出来而已。”
　　“你没说！”
　　“我说了。”
　　她们争论起到底耍没耍赖的话题。

　　陆之遥摇摇头，不再搭理。

　　童年时的记忆被时间的雨冲得斑驳，那天晚自习的游戏像是老墙上长着青苔的暗斑。
　　直到很多年后，陆之遥突然想起那个晚自习。

　　这时候才知道，桑苑没骗人也没有耍赖。
　　她确实说了。
　　她说的名字叫纪亦。

　　多好。
　　一个能让人微笑着念完的名字。

　　②

　　他们学校每周五下午五点半准时下课。
　　陆之遥总是以和桑苑相同的速度收拾好背包，接着一前一后走出校门。

　　那时候他俩已经是邻居了。
　　他并不喜欢桑苑的外婆，也觉得，被外婆施以那样压力的桑苑应该不喜欢回家才对。
　　可每到了周五下午，桑苑心情就特别好。
　　是肉眼可见的心情好。

　　初三有个周五，下午学校请了疯狂英语李阳的徒弟来开讲座。
　　两个小时讲座结束，才四点半。
　　学生可以直接回家。
　　只是陆之遥因为黑板报，要和其他几人在学校逗留一段时间。

　　日头渐渐往西。
　　五点半。
　　折腾完了打道回府，他刚一走出教学楼，就看到桑苑坐在人工湖边。

　　她在看书。
　　柔顺的头发束在一起，和湖水一起反射着阳光，粼粼闪烁。

　　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抬起头往校门方向看一眼。

　　同行的男生对陆之遥挤眉弄眼：“哟，在等你。”
　　陆之遥瞥他一眼：“无聊。”
　　话虽如此，心里却有些奇怪，还有奇妙的兴奋感。
　　——感觉好像自己终于凌驾于某个介意的人之上了似的。

　　他故意勾着肩膀上的背包，露出一副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又冷又酷往台阶下走去。
　　不和她打招呼，就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等她主动开口。

　　可他忍不住偷偷瞟向那边——
　　他看得真切。
　　在他们快要走到人工湖旁石子路时，桑苑抬起头，视线钉住一会儿，突然抿着嘴笑起来。
　　仿佛松了口气。

　　她把书放进背包，拉上拉链。

　　陆之遥身边的男孩已经扬起声音喊出来：“桑苑——等人呢——？”
　　调侃的音调被拉得老长，在人工湖上回荡。

　　她蓦地转过头，愣了愣，一瞬间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有被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住，也有被撞破小心思后的无措羞恼，还有强行露出的镇定。
　　三秒后就恢复平静。
　　她对他们微微一笑，颔首致意。

　　男孩用胳膊肘撞撞陆之遥，一脸老奸巨猾。
　　陆之遥没理他，沉于思索中。
　　他不太明白桑苑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她刚才收拾背包，到底是察觉到他们过来了，还是没察觉到？

　　要是察觉到了，怎么会被吓一跳？
　　要是没察觉到，为什么要收拾背包？

　　他想不出答案。

　　陆之遥看她一眼，把问题抛之脑后，倨傲地说：“走了！”
　　尔后迈开步子，率先往校门方向过去。

　　后面的男孩驻足片刻，和桑苑走在一起，还在八卦个没完。
　　“在等人？”
　　“这可都放学一个小时了。”
　　“老实交代！”
　　“说嘛说嘛，我不会告诉别人。”

　　到最后，桑苑不胜其烦，回了一个简单的音符：“嗯。”
　　嗯。

　　男孩嘿嘿笑起来：“果然在等人。”

　　校门口一如既往热闹非凡。
　　卖食物的摊贩前都是馋嘴的人，文具店里挤着小学生，报亭前站着被杂志遮住脸的男生，穿着英才中学校服。
　　自行车铃声一串串响，两旁梧桐叶几乎给整个窄街撒上树荫。
　　桑苑在身后和同学挥手告别。

　　陆之遥脚步放慢片刻，等她跟上来。
　　距离他只有两三步远的时候，他才隐隐笑着继续往前。

　　两三步，不远不近。
　　陆之遥不会停下等待，桑苑也不会加速追赶。

　　这样也好。

　　骄傲的小王子本就该如此。
　　本就该让人追逐着，又故意拉开距离。

　　③

　　纪亦初三时特别喜欢跑的地方，除了二中的校门口，还有就是区图书馆。
　　起因是他陪同学来图书馆，意外看见桑苑坐在三楼资料区。

　　外面七月阳光白炙，给图书馆里铺上毛茸茸的光影，细小尘埃在穿过书架空隙的光柱中漂浮。
　　桑苑垂着头，因为握笔而微微勾起的手腕皓白。
　　隔了点距离，她翻动资料册，书页抖动仿佛带着空气都微微颤抖，将崭新的钢笔墨水香味传过来。

　　旁边同学抬头看着书架找书。
　　纪亦没扭头，伸手按住他手臂。
　　“小声点。”他很严肃。

　　“我没说话啊。”
　　同学满脸莫名。
　　“噢……”他还是直勾勾盯着那边，胡乱点头，“好。”
　　同学挠挠头，一脸无辜：“你有点奇怪。”
　　纪亦却咧开嘴笑得高兴：“不，我现在特别正常。”

　　博喻英中对自主招生考试的前一百名学生有优惠政策。
　　50和50名以前的学生可以全免学费。50以后则是半免。
　　桑苑一直想进博喻。
　　只是家庭负担不了私立校的学费，她必须靠自己能力往里面考。

　　虽然纪亦坚信她能拿到全免名额，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
　　生怕影响了她冲刺。

　　图书馆的偶遇，让他开始有事没事就往这里跑。
　　经历了无数次扑空，总算摸清楚了她的生活规律。

　　暑假期间，她一般是周三周五来图书馆。
　　开学后就是周六过来。
　　雷打不动坐在三楼，位置并不是固定不变，但一定坐在窗边。

　　她做数学题的时间比较多。
　　每次来图书馆都不会拎包。
　　大概因为家离得不远，抱本练习册，封面别着钢笔铅笔各一只，再往里面夹个草稿本，就径直过来了。

　　纪亦的生活非常艰难。
　　一边要盯她，一边不能被她发现，一边还要注意自己形象不能变成痴汉——
　　不过不管怎么艰难，他都完成了守株待兔的任务。

　　他老是坐在隔着层层落落书架的桌子边，带着画册，描着她勾勾画画。

　　***

　　某个秋老虎的下午，又到了桑苑固定去图书馆看书的时间，他再次偷偷摸摸跟她到三楼。
　　纪亦把笔记本在桌上摊开。

　　今天难得不是素描册。
　　因为这周开始，老师要求他们每周交一篇周记。
　　内容不限，题材不限。

　　纪亦只稍微一想主题，就托着腮，大剌剌写下标题。
　　——观察记录。

　　开篇第一句话。
　　“我有一株世界上最珍贵的花。”
　　“……”
　　“一直努力汲取养分，力争上游。”
　　“我连睡觉都会梦到这株花。”

　　下午三点开始，空气越来越热，就连大开的空调也挡不住这股水气腾腾的热意。
　　太阳没于浓云之后，明明阳光没有直晒，皮肤却好像还热辣着。

　　纪亦在笔记本上写：“是本该生于寒带的植物，不耐高温。太阳暴晒下会没精打采，冬天严寒时倒是精神百倍。”
　　他眼看着桑苑从一开始支着额头，变成下巴搁在手臂上，最后揉揉眼睛，趴下去。
　　周围翻书声、细细交谈声还有放轻的脚步声，绝对比寂静的环境更加催眠。

　　他又写：
　　“不过，不管是什么样子，都很好看。我全都喜欢。”

　　“……”

　　桑苑似乎真的睡着了。

　　纪亦观察记录全部完成，对方也没有抬起头来。
　　他露着小酒窝，看了一会儿，将桌上东西放回背包。
　　然后站起身，轻手轻脚往她那边过去。

　　***

　　桑苑是被玻璃上跳跃响亮的声音给吵醒的。
　　时间还早，四点出头。
　　可天色昏暗得像是傍晚。

　　大滴大滴的雨珠砸在旁边窗户，散发出泥土的味道。

　　她对外面正接受洗礼的城市发了阵呆，脑袋尚且有点晕。
　　片刻后转回头。
　　微微一愣。
　　桌上多出来个东西。

　　——伞。

　　普普通通的灰蓝色格子伞。
　　上面贴着张便利贴，写了三个字。

　　“给你用。”

　　字刻意歪歪扭扭着，勾折间却有股收不住的潇洒味儿。
　　桑苑重新把视线投向窗外。

　　嘴角稍稍抿出个笑。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先写田娆番外的，没想到初中番外先诞生，那就先放出来吧。
采访稿我慢慢写……主要番外排得比较挤，又在折腾新文。
对了，霸王票和营养液都非常感谢，不过不用在我这个龟速更新的番外上浪费啦，省省可以多买几个冰淇淋呢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