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尾之龙》鬼说童话

3、第 3 章

　　龙裔处理完堆积的事务，把狐狸皮留在了纳兹尔的房间：
　　“麻烦纳兹尔回来的时候帮我做副手套，艾丽的尺寸。”
　　虽然龙裔也擅长锻造，但是他更长于盔甲武器，甚至于法术附魔，而像这种日常衣物的缝制，总是会有尺寸把握不对，长一截短一截的奇怪状况出现。
　　巴贝特促狭一笑，道：“我会帮你提醒他的。”
　　西塞罗已经收拾好装备和夜母告别，兴奋地出发了，他临别时甚至亲吻了夜母棺材前的地面，祈祷母亲能一直注视着自己。龙裔并不担心小丑的任务，西塞罗虽然平时疯疯癫癫，但是轻视他的人必将用性命作为代价。
　　“我也该走了，回见，姐妹。”
　　“聆听者，愿恐惧之父指引你前路。”常年留守的巴贝特目送龙裔离开。
　　从黑门出来沿着幽灵之海的岸边龙裔走回了晨星城，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在心底敲定了尽快把增加人手的事提上日程，龙裔终于见到了行人。
　　不过反常的是路上的居民倒是越来越多，他们聚集在领主的房子外，大声讨论着什么。
　　龙裔看了下不远处的旅馆，还是选择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白天里有干不完的活，晚上睡着了还有噩梦！我们的生活全都要乱了！”
　　“每晚都是那些可怕的噩梦，矿场的工人都受不了要罢工了！”
　　“这样下去大家根本没办法做事！不管是什么都好，想想办法吧！”
　　梦？刚才巴贝特也提起西塞罗最近在做奇怪的梦，虽然从他个人角度来说应该是一场美梦。
　　龙裔观察着这些居民，他们的共同点都是面色疲倦，带着黑眼圈，但是又有一种奇怪的亢奋。尽管他们宣称自己无法休息，但至少目前看起来他们非常精神。
　　一个祭司和卫兵一起尽量安抚着大家的情绪，不过看上去作用不大，人们并不买账。
　　直到最后领主也没有出面，随着天色渐暗人们开始散去，龙裔盯着和卫兵告别的祭司，尾随他回了风峦旅馆。
　　“喔，又一位冒险者，玛拉的祭司向你致敬。”依兰杜尔转过身，差点被龙裔吓了一跳。
　　又一位……龙裔眯了眯眼，道：“你好，玛拉的祭司，我是来寻找我的同伴，她今天刚到晨星城。”
　　依兰杜尔怔了一下，“你说的是艾丽女士吗？今天来到旅馆的冒险者除了你就只有她了。”
　　龙裔拉了下自己的兜帽，藏在袖中的匕首缓缓出鞘：“是的，那就是我的同伴。”
　　“真是太好了！”这个温和的黑暗精灵完全没发觉恐惧之父西帝斯已经注视着他，由衷地高兴起来，“艾丽女士答应考虑和我一起去处理晨星城的噩梦，你来的太及时了！”
　　“……”
　　龙裔不得不收回了袖中的狰狞利刃，和祭司坐在了旅馆火炉旁。
　　不急，裂谷城那边还没收到这单的钱，他的人头还可以暂存在他那里。
　　龙裔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晨星城的噩梦？和我详细说说。”龙裔顺势摘下了兜帽，露出好奇的微笑，“老板，来两瓶阿尔托酒，一碟烤鱼片和下酒菜。”

　　一门之隔，艾丽有些迷茫地触上面前冰冷坚固的壁垒，我这是在哪？
　　这是个雕花的门，或者说窗，门框是金币的颜色，顶部做了极为细致的雕刻，甚至还有一圈不知道什么文字的咒文，整扇门用类似于玻璃的透明东西封死，另一扇门艾丽用各种方法试过就是道假门，望过去对面是一模一样的房间，宛如镜影。
　　同天际粗犷的风格不同，这两个房间里虽没什么摆设，但是石砌的墙上铁制壁灯却在细节上有着天际完全没有的精致造型。她见得更多的是羊角灯，墙上钉排铁扣，羊角倒插进去，灌入蜡油，需要的时候点燃就行了。
　　艾丽披散着头发，身上是睡前的打扮，她有些后悔自己把匕首压在了枕下。
　　不过没关系，艾丽右手虚握，一团冰霜凭空出现在她掌心，虽然自己没什么魔法天赋，但是最简单的元素魔法还是能够掌握的。
　　一根冰刺从艾丽的掌中凝结成型，向着玻璃激射而出，激起了一层水漾，然后砸在了对面的空地上，消融无息。
　　完全没有阻碍，但自己亲手试过通过不了才对，这样的话，应该是魔法屏障了。
　　这个认知让艾丽有些不安起来，是法师？还是教徒？能将自己毫无察觉地从晨星城运出，那么将自己在旅馆房间里不惊动任何人地杀死也应该是轻而易举。
　　那么，是人质？
　　这个猜测让艾丽脸色有点难看，如果威胁目标是龙裔的话那她简直不想去想龙裔接到恐吓信后的表情，真是太丢脸了。
　　就在这时，屏障的另一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艾丽立刻半俯身，进入潜行状态紧贴着墙壁融入烛光的阴影里。
　　几近大师级的潜行让她完美隐藏起来，右手虚握成爪，只要有需要顷刻之间攻击魔法就能在她掌中凝结成形。
　　对面房间正对着这边门的空地上晕开一阵水雾，一个男孩出现在了面前。艾丽半眯起眼，只用余光打量着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外表年龄而放松警惕，毕竟他身上套着的黑色袍子跟法师袍极为相似，而且这诡谲的出场方式直接拉满了艾丽的警戒度。
　　男孩有着黑色的头发，眼前有两块玻璃用金属架在鼻梁上，长得瘦瘦小小，连刚从裂谷城孤儿院逃回来的阿文图斯看上去都比他壮，至少从外表上来说不具备什么近战能力。
　　他在空地上坐了下来，抱着膝呆呆地盯着这边。
　　是监视吗？但是看到房间里没人了为什么没有叫人？他应该不可能看穿我的潜行。艾丽按捺不动，打定主意只要一有异动手上的冰刺直接爆了他脑袋。
　　没多久，那边的门开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走了进来，他穿着和男孩类似的袍子，鼻梁上同样带着两片古怪的玻璃，只是衣袍颜色鲜艳明亮，应该身份很高。艾丽看到男孩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两人用艾丽听不懂的语言不知道交谈了什么，老人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那个男孩安定下来后又盯着这边看了。
　　——艾丽，你醒着吗？
　　她听到龙裔的声音，仿佛在远端，又像是在耳边响起，艾丽惊疑不定，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她只看到男孩终于站起身走了，再一眨眼龙裔那张笑眯眯的脸出现在了面前。
　　“你怎么在这？”艾丽捂住额头，发现自己还躺在旅馆的床上，伸手一摸匕首也在自己枕头下面，“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我说服了老板我是你的同伴，他就把钥匙给我了。”龙裔耸了耸肩，给艾丽拉了拉被子，“亲爱的，你睡了快一天了，该起来活动活动。”
　　“另外，我不是和你说了别喝酒吗？”龙裔把目光转向床头柜上空了的酒杯。
　　艾丽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一下，随即懊恼自己干嘛这么怂，“一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故作镇定地转移了话题，“别提这些，我刚做了个梦……”
　　她把梦到镜像房间和两个法师穿着的老人小孩的事如实说给了龙裔，龙裔没打岔，只是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扣了扣桌子：
　　“又是梦啊……”
　　“对了，我已经见过那位玛拉的祭司了，我对这件事挺有兴趣的。”龙裔站起来把巴贝特的药剂包放在桌子上，顺便端走空了的盘子和酒杯，“你收拾好了出来一起讨论下，怎么处理这件事。”
　　龙裔转身离开，还贴心地给艾丽带上了门，本来挂着笑的脸却沉了下去。
　　他刚给艾丽掖被子的时候，床是冷的，但是艾丽并没有发现。
　　艾丽翻身从床上起来，把长发悉数扎在脑后编成辫子，她动作很快，随即穿好皮甲把巴贝特送的药剂包绑在腰上，再把武器一件件重新装备好，推开门出去，不意外看到龙裔和依兰杜尔正坐在火堆旁边相谈甚欢。
　　所以他果然还是玛拉的祭司吧，想起龙裔拿走了阿祖拉的圣物，艾丽总有点心虚的感觉。
　　龙裔向她招了招手，艾丽便还是走了过去，依兰杜尔也注意到她，眼前一亮：
　　“晚上好艾丽女士，你睡得好吗？”
　　艾丽不着痕迹看了眼龙裔，点了点头道：“还行，我睡得挺沉，就算是吟游诗人的歌喉也没有打扰到我。”
　　“那就好，会有不少人羡慕你有个好睡眠的。”依兰杜尔面容温和，真心实意道。他并没有发现艾丽的隐瞒。
　　“我要一壶牛奶，以及甜甜圈。”桌上的食物已经被两个男人吃的七七八八，艾丽自己给自己点了一份餐，颇为怨念地看了眼桌上空了的绿色酒瓶。
　　是天际省常见的阿尔托酒，它酿造简单，物美价廉，略带酸甜的口感比起过甜的蜜酒来说更符合天际居民的口味，在各个酒馆的销量也更好。不过艾丽还是更喜欢蜜酒，那种丝滑的口感更对她的喜好。
　　龙裔则拍了拍她的肩，对艾丽的听话十分满意：“刚起床就不该喝酒。”
　　依兰杜尔颇为好奇他们俩的关系，这种太过亲昵的管束一般不会出现在冒险者之间，毕竟行走在寒冷天际就连小孩子也会喝那么几杯。
　　但出于礼貌他并没有询问。
　　他想了想道：“艾丽女士，毕晓普先生已经答应了和我联手解决晨星城的噩梦，你的选择呢？”
　　毕晓普？艾丽忍不住又看了眼龙裔，后者回以她无辜的眼神。这名字分明是她从莉赛特那里借来的骑士小说男主角，他什么时候偷看了自己的书的？！一想到那本书的具体内容，艾丽脸有些发烧，恨不得当场掐死自己的同伴。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艾丽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毕晓普，咳，他已经答应了的话我没什么意见，能帮助这里的居民解决烦恼就很好了。”
　　“真是善良勇敢的人，玛拉会祝福你们的！”依兰杜尔由衷高兴起来。
　　他看上去不像是做表面功夫，一个善良的祭司。艾丽想起以前在裂谷城中遇到的某个狂信者，心道诸神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点。
　　“说得好，希望你们能够成功。”旁边桌子上递过来一只酒杯，是轮岗休息的晨星城守卫，他已经喝了不少，满脸通红，“曾经我、咳，我也是个冒险者，嗝，要不是几年前膝盖中了一箭，我也会和你们一起出发……”
　　艾丽盯着他胸前晨星城的标志——璀璨的十字明星，已经沾着酒水或者汤汁，看上去脏兮兮的，若是被他长官看到了肯定会挨上顿狠揍。
　　不过喝醉了的人可没空思考这些，他摇摇晃晃收回了酒杯，站起来朝着大厅中间的吟游诗人走去，醉汉的步伐在中途撞到了好几个人，但同样喝高了的家伙们都不和他计较。
　　“诺德蛮子……”艾丽小声嘀咕了一句。
　　“嘿！为了我们亲爱的祭司和勇敢的冒险者！”他喘了口气扶着柱子站稳了，大声道。
　　旅馆的人都转头盯着他，吟游诗人拨弄了下手中的琴弦，等着他的下文。
　　“扬帆预示着疯狂，风暴中惊惧……嗝彷徨。”
　　还打着酒嗝的声音明显不在调上，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发挥，唱，或者说吼得更大声了。
　　“抛弃了你的姑娘，把爱情丢在一旁。”
　　吟游诗人笑了，他弹起鲁特琴加入了醉汉的旋律，气氛又变得快活起来，大家似乎很熟悉这首歌，他们举起酒杯乱哄哄地应和着调子。
　　“套索中的帆缆，甲板上的木桨。”
　　“这是你的宿命去向，抑或面对十字剑芒。”
　　“无论是海盗的黑色战船，还是臃肿的海中巨蟒。”
　　“通通化为碎片飞溅，被吞噬在波涛海浪。”
　　“船长和水手大笑着站在甲板上。”
　　“海水中藏着宝藏，希望就在海平线的方向。”
　　“……”
　　艾丽第一次听这首歌，之前在独孤城的吟游诗人学院里也没听到有人唱过。
　　“这是水手的歌，一般在船上才能听到，这位前冒险者先生的真实经历应该是水手。”龙裔悄悄地给艾丽说。
　　“晨星城临着幽灵之海，背靠矿场，大多数人不是靠海生存就是在矿场工作。”依兰杜尔解释道，“因为矿工们休息不好，现在矿场基本上是半停工状态，出海也是一样，一个疲惫的舵手可能会葬送掉一船人的性命。”
　　“听上去真糟糕，在我们之前没有冒险者愿意帮助你们吗？”
　　依兰杜尔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是玛拉的指引，我向圣灵祈祷如何才能解决掉困扰着我的噩梦，女士回应我应该在旅馆等待，今日出现的冒险者将会带来美丽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