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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 9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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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大侍女谈话那晚后,叶轼在鸿门举步维艰。
鸿门极大部分被叶忠控制着,叶轼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谈话内容叶轼能保证不被叶忠知道。
但叶轼主动与大侍女接触,与之后所做出的一系列动作,叶忠了解的清清楚楚。在叶忠看来,这是对他极大的挑衅与示威。
心中的焦虑与虚妄让叶忠做出了远超出尺度的事情。先是警告,放在床褥里的毒蛇、凌空射来的飞箭、茶水中的毒蜘蛛。叶轼察觉到他的动作后,只是冷冷笑着,并无任何反应。
投入湖中的巨石并未掀起波澜,强劲有力的拳头打出去却未感受到反作用力带来的疼痛。
一片平和,一片诡异,瘆人的黑在叶忠心中侵染,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止住那空洞的慌茫。
“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叶掌门,我做下人的也不好插手,全看你们自己如何处理了。况且,你已经得到的够多了。”放下茶杯,语笑嫣然之间全是淡漠。
这是叶忠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优势在褪去,而这也是他原本以为的最大优势。
没有问题的,只是变成了不插手,这已经是相当好的结果了。以他所掌握的鸿门的力量,捏死叶轼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全看你们自己如何处理了。”
这句话如紧箍咒绞痛他的脑袋,也如魔鬼的诱语引诱着他去想以前从未深入想过的事情。
他真的能如自己的意愿处理吗?
她说的话是真的吗?
是真的吗?
颠倒的漩涡也还是漩涡,叶忠被卷入其中,中间的真真假假也不知看了多多少少。旋转着的,脑袋晕着的,便不清醒了。
可喜可贺的是,叶忠一直知道自己的脑袋够不上那些人清醒,警惕心一直大作,一直大作到如今。
如今......如今,给了个诱饵,一个对叶忠而言难以拒绝的诱饵,或许是她们也不知道的诱饵。
他可以做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机会!
哈哈哈哈,他还等得到这一天!
他要杀了他。
一定要杀了他。
他叶忠凭什么给他们当一辈子的狗。
杀了他,“咔”,断了,狗脖子上的链子就断了,哈哈哈。
我、要、杀、了、他。
几尽癫狂。
......
叶轼从未想到叶忠会疯到如此地步,打得他措手不及。
按照他自己的计划,过不了多久,叶忠便会毒发身亡。毒叶轼已经下了十来年,自他毒术初有造诣,便在他书房门上下了毒。
毒无色无味,量小年长,叶轼偶得佳作,微有得意,赐名雪海棠。
毒在门左边,高度到叶忠的颈脖,处心积虑。
长年累月至如今,也到积重难返的地步了,一步之遥,叶轼被疯狗咬到了七寸,眼看无力回天。
被叶忠请到会客厅时,叶轼已经做好了被他为难的准备,甚至是丢掉半条命的准备。只要他再忍几天,叶忠就会自然而然的死去,雪海棠会让人的尸体像是得了伤寒而死,怎么样都会是天衣无缝。
剩下对他有威胁的,就只剩下那个小杂种了。
而那个小杂种也只是名义上的威胁,无力的、单纯的、幼稚的孩子,没了大人的保护,会落到怎样的处境,还不是由他说了算吗。
会客厅中,叶忠并未到场,中间摆了一桌好酒好菜,但只摆了一个人的碗筷,旁边围着几个半米高的碳火炉。
“父亲让我来有什么事吗?”叶忠低声向仆人问道。
“回少爷,掌门说少爷近日操持生辰宴,忙前忙后甚是辛劳,特意让厨房做了一桌子菜,好好慰劳少爷你。”
叶轼看了一眼桌子,“父亲不来吗?”
“掌门最近身体不适,晚间要早点休息,少爷一人享受便可。”仆人话音一落,叶轼随之入座,捡起筷子,在几十盘菜中逡巡,草草拈了几筷子便停下。
仆人在一旁斟酒,见他如此,问:“可是饭菜不合少爷胃口。”
叶轼沉思着,并未说话。
太奇怪了,为何晚上将他叫来吃这一桌子菜,这几十道菜,也没一个有毒的啊。或许酒中暗藏玄机?
叶轼把目光落在高瘦的银酒壶上,“这酒少爷不喜欢吗?”
叶轼摇摇头,示意并不是不喜欢。然而仆人却会错了意,也许是故意会错意的,他冲着外边叫嚷一声,“换壶酒来。”酒立刻就被端上来了,这酒是被一个小泥坛装着的。
“少爷既然不喜欢杏花汾酒,那便给少爷换上这逍遥酿了......”
叶轼的心思全在那泥坛酒上,他到现在也没明白叶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取过小泥坛,揭开坛子,叶轼不住闻着,却未注意到送酒的仆人在离开时悄悄关了门、落了锁。
味道不对劲,不是酒的味道,叶轼闻到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刚想丢掉,便被仆人夺了过去。
紧接着,他把这小泥坛中的液体淋到自己的头上,这液体黑臭粘稠,淋在这仆人脸上,着实可怖。
叶轼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抬脚便往门外走,却被仆人抱住了腰身。
“滚。”叶轼反手给了他一拳,踹了他一脚,脱离禁锢之后,小跑到门口,却发现门被人反锁了。这门的厚度,也不是能靠他现在的武力能弄开的。
叶轼愤怒地回头,照着仆人的太阳穴就给了一记重拳,他紧紧抓住仆人衣领,逼问道:“说,你们到底是什么目的,不说我现在就打死你!”
仆人紫胀着脸狠狠咬了叶轼一口,叶轼吃痛,便放松了气力,这一放,扑人便挣脱开来,飞扑进碳火。
碳火一遇着仆人的身体,便燎原般烧起来,烧得那仆人如同一个火球,尽管痛苦不堪,还是跌跌撞撞向叶轼扑来。
“这是要......烧死我啊!”
叶轼眼中映着那团火球,怔怔道:“疯了啊......”
......
起先是桌布,然后是桌椅,厚实的木块和轻柔的棉布给了火焰扩张领地最好的养料,它因此窜得高了些,便沾染上了房檐,接下来的它,势不可挡,一往无前地在这厅里铺开,房檐坠落,浓烟四起。
叶轼眼中,火球早已经变成了火海,跳跃不止,喷涌而来,让他没有安身的余地,舔舐着他的身躯,拉他进入这无边的烈阳中。
仆人的尸体早已成了焦块,叶轼被浓烟呛着,几尽无法呼吸,他无力地在地上翻滚,滚灭舔舐着衣角的火星。
渐渐的,他没了力气,手也捂不住口鼻,瘫倒在地面上,周围的艳丽与滚烫让他恍如隔世,脑袋的思绪好像被这越来越高的温度蒸得高高飘扬,剩下的只有脑中的一片空白与眼中的一片橙黄。
好像要死了。
为什么他要死在这种地方,为什么他要死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他要死在他手里,为什么他要以这种方式死去。
死无全尸。
他不服,凭什么,凭什么他要死,该死的是他!
滔天的恨意支持着叶轼从地上起来,可好烫啊,好疼啊,他在被烧灼着,无论做什么动作,等待他的只有更高更高的温度。
起身,趴下,起身,走两步,倒下,鞋子化了,没关系,好像快到门口了,烧掉的房檐横柱从空中坠下,砸在了他的腿上。
“啊!”
腿断了,腿断了吗?压在腿上,走不了了。
横柱上的火开始烧他的衣服了。
可也不是只有这一个横柱,好像还有一个横柱,掉下来了,冲着他脸来了。
死定啦!
叶轼发出怪异而短促的笑声,像是刚出生未睁开眼的幼鼠被捏死时所发出的“吱吱”声。
至少......至少还想再见她一面。
......
“咚——”剧烈的响声踹开了那道坚实的死亡之门。
门破了一个大洞,继而被踏的四分五裂,在半空中炸开。
一声长鸣,叶轼看到马蹄在他脸旁扬起,高高的马头被人拉紧了缰绳,不住地哀鸣。
他是谁?
模糊的意识让叶轼看不清那人的脸,“小心——”他听到那人在嚷,声音忽远忽近。
叶轼心中笑道,我不知道要小心吗?我动不了啊......
继而是马不住的怒鸣、抖动,摔倒在地上,“嗞......”,裸露的马肉被滚烫的地面黏住,叶轼听到那人被马颠在地上的声音。
这时横柱距离叶轼的脸只有一拳之远,横柱带来的火焰已经燎在了叶轼的睫毛上。
在死之前,他会瞎啊——
可横柱并未砸在叶轼脸上,它被人用臂肘挡开了,那人的另一只手牢牢揽住他的腰,那人的身体也挡在他的身上。漫天的火星在那人脑后纷飞,明亮而又绚丽,照得这夜晚如同白昼。
叶轼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他呆呆地望着,心在剧烈地跳动,本该喘不上气的心肺开始急促地呼吸,他感觉自己快要死去,死在这人的怀里,或死在她的眼睛里。
“白开——白开——”他低低不住叫着,伸手去摸李殊脸,还未触摸脸上的余温时,被挡开的横柱溅起的火星在叶轼面前生生的弹上了李殊的侧脸。
火星掉落,留下了星星一样的灼印。
叶轼感觉自己在被生生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