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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4 ...


  •   07.

      迄至现今,手鞠共有三个毕生难以忘怀的时刻。第一个是缭绕著沙的弟弟从娘胎爬出来的样子,年纪轻轻的她无法想象纯洁的婴儿会带著修罗的凶狠降临尘世,几天後,她母亲苍白怨毒的瞳子恨恨瞪著天花板,呼吸却停顿了。第二个是她首次用苦无刺穿敌人胸膛的瞬间,无论如何小心,血免不了溅到皮肤,骨肉切开的声音清楚到让她毛骨悚然,她蹲在树下抱著肚子,呕吐物里有昨天的晚餐。

      第三个是奈良鹿丸说爱她。这记忆的强烈胜过以往任何一次。做忍者必须承受难以想象的孤独和痛苦,作为大姐需要挑起弟弟不知道的重担,这些种种她毫无异议乖乖接受了。砂隐村是保守的村落,重男轻女的观念非常强烈,打从呱呱落地开始,注定父亲不疼爱她,把她当男生养育。手鞠的童年在严苛的责打和训练中度过,对於幸福,她不很明白是甚麽回事,她只知道向上爬,只懂得刻苦耐劳,坚毅不屈,因为唯有这样才能与男生看齐,闯出一番作为。

      手鞠把自己当男孩子——她痛恨自己不是男孩子。

      她的记忆里尽是折磨与训练,所以除了结印方法和求生技巧,大部份她选择遗忘。遇见鹿丸,是种种痛苦的记忆中唯一的异葩。他引发了她潜藏的女性柔情,他让精明冷静的她头昏转向,做出大堆让旁人发笑的傻事。他让她奔赴几百里只为相见一面,她乐於为他上山下海,她的性命,只消他愿意,随时豁出去不皱一下眉头。
      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换取他爱她。

      砂隐训练忍者的方法很残忍,他们不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事物而作战,他们生来是为村子为大名卖命的兵蚁。
      幸福和忍者无关。

      她以为她一辈子都这样过,不停杀人,直至被杀。然後那懒散的男孩子仅仅意气风发地一笑,就此打碎她多年的心如止水。

      鹿丸说,我爱你。
      她因此看到天堂的门牌。

      这三年半她快乐得彷佛做了一场梦。偶尔她或许有疑逗有猜测,可是手鞠不曾怀疑鹿丸对她的爱。他对她这麽好,他抚摸她脸颊的力道这麽轻柔,他为她变细心体贴温柔是举村赞同的事实,如若这一切全是骗人的鬼话,那麽到底是木叶村暪住她做了一场戏,还是鹿丸骗过大夥儿的眼睛自导自演?

      手鞠吸一口气,轻轻扭动密码轮,试了几次,奇迹似地听到清脆的“啪”一声,解开密码的她顷刻乱了心跳,牙关打颤,心酸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假若不曾得到,便不会领略失去的痛楚,不曾期望,便不会失望,没有信任,便谈不上背叛。

      打开笔记本的第一页,轻薄的纸质因年长日远的尘封微微泛黄,却始终飘散缕缕渗入脾腑的纸香,那是回忆的味道,令人怀念而悲伤。那些娟秀的蓝色墨迹却清晰的掴了手鞠一巴掌,她揪著胸前的衣衫,沉重的压逼感使她呼吸困难,眼前昏黑一片,前一秒焚烧内脏的炽热和剧痛,这一刻化作空无一物的冰冷与绝望。凌乱的心跳停止了,发颤的牙关安静了,泪水也凝固了。

      支撑这个家的栋梁瞬间瓦解,她处身颓门败瓦,碎片拼凑起来是鹿丸说爱她的温柔脸庞。

      Ino love Shikamaru
      ……me too

      这是第一页的内容。

      *

      『咿咿咿咿咿!!奈良鹿丸!你这混蛋在做甚麽!』

      井野的惨叫声几乎震蹋屋顶,他捣了捣耳朵,懒閒閒的绿豆眼对上她的脸红耳赤,嘴梢勾起若有若无的淡淡笑容。他吹掉指甲的污垢,掐起笔记本在她发热的视线摇恍,说:『不想让人看到的话,至少藏在隐蔽一点的地方。话说回来,你的画真丑。』

      横手夺回笔记本,顺手在欠修理的鹿丸头上建高楼。鹿丸抱头呼痛,井野趁机再跺几脚。忙乱中翻身躲开的鹿丸想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慌忙用影子模仿术定住她的动作。井野发怒的模样像横蛮的初生之犊,在斑烂的阳光下闪烁生辉,鹿丸喜欢她精神焕发的样子,不由得又是一笑。

      『喜欢我让你这麽烦恼吗?』

      似曾相识的对白,鹿丸从容不逼的态度与表白那天一模一样,井野的脸更红了,虽然她坚持是因为天气太热她太生气的缘故。

      Ino love Shikamaru
      看到这行字,鹿丸忍不住柔了视线,胸膛温暖的盪漾逼出他的微笑。

      她终於安安静静坐下来。午後的蝉鸣震耳欲聋,澄明的苍穹浮著几丝悠閒的白云,地板散发古典的木香,风拨动大树,捎来墙外的花香。鹿丸看云,她听绿叶窃窃私语,午後的时光彷似静止了的漫长,他们喜欢在回廊乘凉,没人打扰。

      井野枕著鹿丸的腿,问他怎麽知道密码。

      鹿丸挑起眉目,全村只有这丫头不拜服他的智慧。这麽简单的推理难得了他?她大概当木叶大脑的称号是吃饱太撑来乱的。

      223。

      她的生日和他的生日,9月的22号和23号。井野的心意比任何人都好猜。
      青梅竹马的恋爱,最值得纪念的日子是彼此出生的那天。

      鹿丸轻轻拨动她淡金色的浏海,她睡得很熟,微微打著呼,身子蜷作一团。他脱下外套盖著她的肩膀,这样睡著稳感冒,真是的,别有事没事给他添麻烦。

      作为医忍的她,难道不知道照顾病人是多麽麻烦吗?更糟糕的是,见到她没精打采卧病在床,他会心绪不灵食不知味,就是看云,云也不那麽好看了。

      这真是天底下第一大麻烦。与此相比,其他麻烦算不上甚麽。

      他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在她傻气的表白下方写上me too。
      你爱我,我也是一样。

      笔记本画满鹿丸的素描写真,开心的,嫌麻烦的,睡觉的,认栽的,努力工作的………每幅画下写有注笔,取笑的,揶揄的,讽刺的,暴跳如雷的…字字流露绵密的爱意。那时鹿丸想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到头发花白,於是偶然谈谈将来。

      第一胎是女孩、第二胎是男孩?奈良鹿丸!你当我是猪?!
      ……你是井野猪这点没错。

      随之以来是被掐脖子的求救声。

      鹿丸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样,直到天长地久。

      那天以後,鹿丸再没有偷看井野的笔记本,me too成为他仅出现一次的墨迹。五年後她宣布跟佐助结婚,所有谈过的未来变成湿滑街道上废弃的烟蒂,一值不钱,沦为遭到践碎的垃圾。鹿丸没有挽留她,既然这是她的决定,他不好说甚麽。

      他认为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决不让她瞧扁的苦涩骨气。为了报复她,他做了一件自己意想不到的事,他想他大概是脑袋发热了,跟井野决裂的冲击粉碎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他向她的虚拟情敌说我爱你。没料到手鞠爽快答应跟他交往,明亮的眼瞳闪著狂喜的光芒,让一片混沌的鹿丸彷佛抓住获救的绳索——有人抛弃他,也有人这麽爱他。

      手鞠含著灿烂笑意回去砂隐後,鹿丸才意识到他的行为有多混涨和不负责任,他打算寄封道歉信给她,奢望能当一场玩笑打发过去。他执起笔,为一封不算分手信的分手信绞尽脑汁,敲了几小时桌子,好不容易敲足了字,推开鸽舍,猛地撞见井野放鸽的场面。

      她放鸽寄信不是甚麽大不了的事,但是鹿丸认得从她掌心飞走的鸽子是鸣人送给佐助的信鸽,那毛色独一无二,脸前一点浑圆的淡灰,颈项圈上印有团扇标记的带环。
      她在给佐助寄信。
      鹿丸感到有股热气从脚心飙上脑袋,他眼前空白一片,迷迷糊糊的,嘴唇乾得发涩。

      鸽舍没有其他人,黄昏细碎的金光闪闪烁烁,成为隔开两人的桥梁。他们既是独处,桥梁之间,又彷佛看见佐助的背影。井野自然没摆好脸色,眉隼紧紧皱起,嘴唇抿成细线。她锁好佐助的鸽子笼,正眼不瞧鹿丸,刻意挺直脊梁,冰冷著苍白的脸,擦过鹿丸的肩膀离开鸽舍,一言不吭。

      鹿丸被她的倨傲刺激了,她随意使用佐助的私人物件的行为让他难以接受,如此亲腻,如此密切,教携手与她渡过七年光阴的他,情何以堪?

      鹿丸很爱井野,拿世上的一切跟他交换,他都不愿意献出那娇艳的笑靥。

      碰上井野的事,他就会变得不正常。

      当晚他燃起烛灯,将撇清信烧成灰烬,提笔写下人生第一封情书,以奈良家专用鸽子,连夜送去砂隐村。

      那些年年月月不停歇的书信,不知有心抑或无意,常常绕过井野的办公室才振翅起程到遥远的砂隐。鹿丸不懂写情书,唯有填几句简单的生活片段,又想这实在敷衍得很讨打,所以添上我每天都挂念你做结语。对於这些急案就章的短函,手鞠出乎意料感到温暖和浪漫,她从不间断回信,问候他的工作叮咛他照顾自己告诉他今天砂隐万里无云,久而久之,鹿丸习惯每天收到手鞠的回函,匆促几句,字里行间流溢无比真挚的关怀。

      半年後,佐助宣布与井野结婚,一开始他期望过是恶梦,但最後终归面对现实。
      他真的被甩了。

      丁次送来井野的笔记本。反正要结婚了,井野先收拾行李搬进佐助家,她丢了很多东西,这漂亮精致的本子也沦为发臭的垃圾,如那些一旦过去就不堪重提的爱情。丁次曾经被井野当闰中密友,这本子他认得,於是从垃圾堆中找出来送还鹿丸。

      鹿丸抽了几根香烟才鼓足勇气面对它,笔记本的重量压得他的心很痛。
      抱著跟以往有天渊之别的心情再次翻开笔记本,页首的字句似发出尖亢的冷笑,她的爱意也早已发冷变淡,从开始记录的快乐,到了後来,每页尽是郁郁的控诉。
      她的寂寞、她的不安、她的难过、她的期待、她的失望、她的心灰、她的放弃。
      再见,鹿丸。
      再见……

      假若他早点察觉,事情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他想补救可惜为时已晚,机会摆在眼前他不珍惜,为了负气为了面子坚决不肯低头,到了现在,即使想道歉也没人愿意听了。当晚鹿丸哭得很窝囊,把笔记本从头到尾看了几次,每笔字迹细细抚摸过一遍,直到旭日照亮地秤线才徐徐将那泪水化作绵长的叹谓。然後井野来了,带著她结婚的邀请函。跟她认识二十多年,他一次也没有,想过会在她手上接过喜帖。

      他心里有甚麽崩裂了。

      这番打击让鹿丸有了彻头彻尾的改变,他将自己的心牢牢收在别人触摸不到的地方,害怕受伤,也害怕别人发现他受伤。他一方面笑著参与讨论婚礼细节,一方面把时间表填得密麻麻让自己无暇悲伤。

      井野和佐助新婚当晚,鹿丸死心塌地认定当时当下在他身边的手鞠是他另一个天长地久,他抱著她的肩膀,她浮於眉目的柔情蜜意感动了鹿丸伤痕纍纍的心,那情意跟热恋期的井野依稀有几分相似,那坦率的态度,金色的头发,藏於举手投足间思念的证明。

      鹿丸亲吻她的颤抖的嘴唇,决定要跟手鞠携手今生。

      他将笔记本收进抽屉,连同对井野的依依不舍一并锁上,并且努力饰演体贴温柔的丈夫。井野想要的温存他全数投进手鞠身上。他不想失去她。他愿意为留住手鞠付出任何代价。他不要有天手鞠婉叹转头,以相同的理由,将他遗弃在人生的路途上。

      他承认他的心态没完全调整过来,可是他一直用自己的方法努力让手鞠过得幸福。

      他最大的心愿不是和井野复合,而是让手鞠每天露出开心灿烂的笑容,他从她真挚纯净的笑靥里找到一点使心灵平静安恬的东西。她在他身边,他才觉得失去了井野还有他容身的地方。

      他认识的手鞠是聪明独立犹如男人的女忍者,她朝气勃发,鹿丸不愿意她的光芒有天殒落。

      所以他坚拒让她翻开笔记。

      相恋的这些年来,他做得很棒,手鞠很快乐,每天像活在乐园中。
      他说自己不习惯说的爱语,做自己不习惯做的亲腻行为,只是为博她一笑。
      然而这还是不足够。
      鹿丸想,当初没有烧掉笔记,实在是人生第二败笔。

      已经是深宵露重的时份,纸窗下一圈模糊的银白,手鞠倚在墙边,将自己藏在月色里,脸色如同死灰,双眼像望著特定的一点,又像完全散开了甚麽都看不见。

      鹿丸蹑手蹑脚回来,脚步压出木板的嘎吱声,打开房门,大波斯菊的香气像鬼影冲进寝室。是她想得太多,抑或鹿丸偷偷跟井野聚了旧,事到如今,手鞠认为毫不重要。

      再没有甚麽重要的了。

      视线对上摊放在她腿边的笔记本,血色从鹿丸脸上急速褪去。他冲上前扳住她的肩,企图逼迫她直视他,听他解释事情的始末。

      但手鞠甩开他,不瞅他一眼,脸色很淡很淡。

      相比起来,鹿丸反而愿意她大哭大叫拿扇子揍他挥出鼬帘打走他用斩斩之舞砍死他,无论怎样也好,他都不愿意她流露万念俱灰的表情——井野离他远去当晚所露出的郁郁神色,那彷佛不再悲伤的悲伤,不再疼痛的疼痛。

      她的声带彷似被撕开过,双眼眨出愁红的色泽。
      她不肯看他一眼,不想再听他那些骗人的鬼话。

      「鹿丸,为甚麽你要这样对我?」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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