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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六章 恨念 ...

  •   窗外吹来的暖风,将烛火摇得明明灭灭,屋内部分家具落上墙面的细影,在这跳动的火光下,也随之舞动开来,仿若一群张牙舞爪的鬼怪,嘲笑着伸来尖长的利爪。

      是那么醒目,让人再难刻意忽视的选择睡去。

      乔溪侧身躺在床上,将手中一颗散有暗光的珠子握得越发的紧了。

      这是鬼禅身形惧灭后留下的唯一遗物——魂元,里面本该有的细小如火苗的部分,已在他给予最后的拥抱之时,消耗怠尽。

      前半夜,在她迷迷糊糊睡着以后,于梦中见到使用托梦术的青湄。

      听她说,这消失的物体是魂元内的魂灵,是幽界之内各妖族族人死后残余下来的魂魄。也既是说,魂元不过是个空壳,主要用来承载此物。

      由于鬼禅身体与声道一同被封,根本不可能在最后时刻做出任何反映,可他却牺牲唯一能够复活的希望,将这最后一点思念,用以魂灵的形式表现。

      没有了魂灵的魂元,就只能算是颗会发光的普通珠子,以后无论是用什么方法,鬼禅都再不会回来。

      她还说,之所以会这么多事,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心愿,既然早被看穿,也不想再作无必要的隐瞒。承认喜欢灭邪的心情,无论他做过什么错事,再怎样心狠手辣,也都能一一包容下。所以会尽快想办法,将乔溪送出邪神,也望能够安然度过这几日,双方都不出什么大事。

      乔溪明白她的意思,灭邪杀鬼禅的具体原因虽不知晓,但有一点是十分明显,狠下杀手也起到杀鸡儆猴之意,尽管青湄身为护法伴其身边多年,可不得不说,如今的处境确实难保。

      而自己也不能太过大意,曾听灭邪说过,上次面对千万追杀者时,他未有见到任何一个属于邪神的领民,但这并不代表邪神境内没有收到消息,大家极有可能只是先积存实力,再后发制人。

      想到鬼禅的牺牲不可白费,自己绝不能在这种时候颓丧,为那句用意之深的带走眼泪的话语,必须要成长,变得更坚强。所以能得到帮助,被协助逃出,当然再好不过,但因长期被欺骗感情,已不敢轻易信人,乔溪稍作考虑,才应下这桩事。

      给出青湄最为满意的答复后,不久便从睡梦中清醒,一眼就望到那墙头忽明忽灭的光,才恍惚想起今日的景象,似乎是拾着鬼禅的魂元跑来这里。

      原先住过多日的屋内,由于最近事变都生得太过突然,床头的红纱帐还未及时换下,此刻在轻风中摇曳,卷出层层叠叠的花浪,似血海,夹带太多恨念。

      可以说,这里是能使她产生诸多不美好回忆的根源,可是,不想见到那令她深恶痛绝的灭邪,暂时又无法逃离这矍影宫的禁锢,如今就连真心待她的鬼禅也已逝去,唯一可以收留她的,想必只剩这个房间。

      再难入睡,乔溪用手指稍稍梳理好挡在前额的长发,起身下地,慢步走至桌边,将手心那颗视为此生最珍贵宝物的珠子用两指轻轻捏住,对上还在不断跳动的烛心,露出这一整日初有的笑容:“你看,魂灵又回来了,不是吗?”

      *

      正当乔溪含着最温馨的笑,感受这个尚未凉透的夜晚时,仿佛是在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崩裂声。她惊讶地转身,才发现后方不远处的地面已破开一个大洞。

      旁边堆积出厚厚一层土,其中还有些未融的雪以及原为地砖的冰屑。想起青湄在梦中的警告,顿时便受到来自外界的强烈压迫感,她急忙回头,果然看见桌子对面正有张五官都笑得扭曲的脸。

      黍婆用那双快眯成细缝的小眼睛直直打量过来,那眼神看得人的骨髓里都似钻了虫子,疼痒到难以忍受。

      乔溪显然吓得不轻:“你怎么……”

      “乔姑娘是想问婆婆我怎么进来的?”黍婆不怀好意地笑,声音尖锐刺耳。好在乔溪早听过这可怕的笑声,只沁出些冷汗,还未到害怕得瘫倒的地步。

      看眼她生出灰黑毛发的双手上的锋利指甲,乔溪攒紧鬼禅的魂元,鼓足勇气:“老鼠打洞的本领,我当然明白,但你不是被关了么?”

      照理说,那牢狱之中应该有专人看管,同时又有结界所护,怎会如此轻易被破?

      黍婆眼珠滴溜溜地转,一脸贼笑:“人人都有贪念,我利用这点,使了小计,告诉守卫你的秘密,结果他就上当了……”长舌一伸,开始舔食唇角。

      乔溪立即领悟,强装镇定,试探道:“秘密?是不是指狐族宝珠翟星珠一事?”

      黍婆目光一亮:“看来这件事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本还想将你留到随后将至的坤启之日再食用,只可惜照如今的情势来看,是等不住了。”说完,开始沿着圆形桌边走来,“小丫头,是你命生得不好,可不能怪婆婆。”

      难道翟星宝珠确实存在,并非是灭邪凭空捏造?乔溪将这无意中得来的信息迅速消化,紧紧盯着黍婆的一举一动,自己也跟着围着圆桌转。虽然身手铁定没对方敏捷,但能拖延一时,争取到些时间也好:“现在将我吃了,岂不是太可惜?”

      黍婆略有犹豫,但很快平息:“在坤启之日当天吞食,的确是更能助长功力,但离那天还有五十日以上,婆婆老了,敌不过那么多人,可等不了那么久。”

      眼看着那轻易刨开冰土的利爪就要扑来,乔溪急忙往后退,并且继续与之周旋:“可是前不久有很多人追杀我,邪帝已尽数消灭,现今各领土皆元气大伤,想必近期是绝无人再敢接近这里。这个,婆婆并不知道吧?”

      黍婆停止攻势,示意她往下说。

      “被关押期间,很多消息都不能得知,婆婆最多也只是在最后时刻从那守卫口中套得我的下落。”乔溪掌握关键,胸有成竹,“婆婆或许不信,可我也是从那些要吃我的人口中听来,你老想,邪帝隐瞒我那么久,青湄姑娘也不可能轻易说,这个秘密我当然是从别处得来。”

      黍婆点头。

      见情势稍显安定,乔溪并没有因此松懈:“据我与邪帝观察,那次追杀我的千万人马中,有三者是被尸魂所依附,就是害你入狱从而受苦的事物。”

      提到这事,黍婆就一肚子气,自然而然忘记自己此行的初衷,沉溺于积蓄已久的愤懑情感中。

      但显然,想要摆平她还并不够,乔溪欲将话说到圆满为止:“可巧的是,那次的追捕者中,并未有任何一个属于邪神的领民出现,而如今我在这里也已有段时辰,但为何会未遭任何攻击?是因为大家都怕邪帝?并非如此,婆婆方也说过,人人都有贪念,更何况是面对蕴藏无限能力的翟星珠的诱惑?想必,纵使死,也都想拼尽全力争取。可为什么没有人来?关键就在于无人知晓此事,不难看出那守卫并不知情。”

      看眼正听得入神的黍婆,乔溪又借机慢慢靠近圆桌,嘴边话语也未停止:“那幕后者并不是没想过,只是这被选中的第四人——既是婆婆你,身上的尸魂早被邪帝捞出,自然是没能顺利散播出我的秘密。所以婆婆想,除了几位统领,暂且是没有多余人与你争抢,何不将我带走,好好找个藏身之所避过众人耳目?”

      停下,故意将视线定格在那双长有灰毛的手上:“以婆婆的能力,若是现在来办,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下落,反正我也逃不掉,早吃晚吃都是一样,还不如留到那好日子再食用,也好得到更多的力量,恢复美颜。”

      黍婆明显动心,并未注意到这只是她使的小伎俩,直到身后传来阵阵焦枯味,才猛然发现自己那粗长的尾巴已被放倒在地的烛火燃着。

      “你!”指着趁机后退数步的冷面女子,黍婆惊得一动不能动。

      火很快就烧到大腿以上的部分,可她竟好似无力对付,又或是因太过恐惧,只痛得五官又扭皱起来,并不还手。火光映出那奇丑的面容,明明晃晃,显得更加恐怖。

      “呜呜”的叫声直灌入耳,持续数分之久,黍婆整个身体就像只蜡烛,笔挺地站在那,很快就淹没在火中。

      那火焰明明很美,可见着里头的焦黑,想到一条人命在手,乔溪不敢继续往下看,但又生怕她突然动起来,只得强打精神迫使自己去留意。

      由于场面太过凄惨,只短短的时间内,乔溪握着鬼禅魂元的手,早渗出不知多少冷汗。

      这是灭邪教她的,若想取黍婆的性命,只需毁掉鼠尾,而用火是最快且可行的方法。

      没想到仅仅是在黍婆被关押后防止哪天出逃才教的办法,竟真能在这种时刻派上用场,乔溪觉得十分讽刺。

      正想着这个房间看来是不能继续待下,再多望几眼地上留下的黑色焦迹与魂元,确定黍婆真已死去并消失,乔溪才勉强把持着走到门前。

      然而,门就在这个时候被突然推开。

      进而走入的男子,着一身雪白衣裳,再披有件微微泛着银芒的狐皮斗篷,被遮掩住的是永无法看穿心思的眉眼,而那异常优美的下巴的弧度,此刻竟也显得凌厉许多,整体就似座高不可攀的雪峰,还未靠近便已使人感到万分压抑。

      他一眼望见地上的焦黑,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忙担忧道:“溪儿可有受伤?”

      乔溪不理睬,兀自坐回床上。

      无言的沉默,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

      忽将斗篷帽放下,伴随脚踝铃轻响,灭邪走到床前,掏出怀中的某样事物,紫色眼眸内,微微闪动着流光:“恨我,便用它杀了我。”

      此刻置于眼前的分明是被收去有段时日的羽匕,乔溪勉强抬头:“你会这么好心?”

      灭邪不语。

      “那既然如此……”乔溪不客气地接过匕首,随意扫在上面的狐皮护套,这已然不再是伏仙所备。

      尽量不去回忆此事,她按下心神,不作任何犹豫地拔出匕首,猛然起身,刺向面前这在睡梦中已撕毁过千万次的可恨之人。

      灭邪竟也没有闪让,杵在那一动不动,如根腐朽的木,再无任何表情。

      匕首的尖端,在快接近胸口的刹那,及时停住。

      “为何没有继续?”灭邪依然面无表情。

      乔溪没有收回匕首:“我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杀死你,更何况,”无感情可言的冷笑,“你的眼睛,能看见我的心思吧?”

      灭邪并不直接回答:“溪儿想说什么?”

      “不用再和我装傻了!”乔溪的恨意愈发强烈,将另只手中的狐皮护套狠狠砸在他身上,“比起将希望寄托于渺茫的‘杀’字上,倒不如在被禁锢的时段中,让你看见我心中所有的怨恨,永远活在其中,直到我死为止。”

      最后四字的音十分重,可见其决心有多坚定。

      想必之后再做怎样的努力,原来的梦,也定不会回来。

      灭邪再无法克制,所有的忍耐终于在此刻全盘爆发。

      乔溪被他狠狠推倒在床上,还未能有任何反应,冰凉的唇便已迎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六章 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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