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故人来》一馆

4、试探 vol.04

　　简杏本想一掌直接下去，痛痛快快出口气。可事到临头，她的手却顿在半空中，离舒时辩只有毫米之距，轻飘飘带过一道风。
　　她心里堵得慌，咽不下，又出不来，想发泄一次都做不到。

　　“你……”舒时辩讶异，完全没有要躲开。
　　简杏看到自己倒映在他黑亮瞳孔里的样子，前一秒还是怒火中烧，后一秒却被当头泼下冷水。
　　火熄了，余烬袅袅。

　　“对不起。”简杏抱起双臂，手指紧抓外套，眼帘垂下，双唇微微发颤。心底涌上的恐惧勒住她的喉咙，害怕、自我怀疑、忧虑，搅得心慌。
　　舒时辩转惊为疑，“林沁……”
　　“我先走了。”简杏慌忙转身，撇下所有人，快步走向来时的路。

　　五分钟后，简杏站在公车亭下。
　　她保持抱手的动作，目光朝下盯着脚尖，连鞋尖磨损都没注意到，沉浸在负面情绪里。

　　如果我刚刚真的动手了，真的去扇舒时辩一巴掌……
　　为什么我会生气到失控，事情已经过去七年，我竟还会为他而感到心痛。
　　一次又一次，难道我还在意吗？

　　“沁沁。”忽地有人在身侧唤道，还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简杏眨眨眼，有些恍惚地转身。
　　是楚歌，一脸担忧焦虑，似有话要说，却只盯着她看。

　　在楚歌的注视下，简杏不自然地撩起耳边的长发，笑容生硬，“我没事。”
　　“还说没事。”楚歌略显焦虑，“你要真没事，刚刚那一巴掌就直接该下去。你是不是害怕他会和你一样？”

　　闻言，简杏的假笑彻底僵住。
　　见她如此，楚歌慌了，急忙解释道：“沁沁，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的意思是……”

　　简杏闭上眼，呼出一口长息，“我真的没事。”
　　“还说没事！上次医生都检查过了，你的听力会因此受损，往后很大概率会听不见的！”楚歌是真的着急，话时眼里直冒泪花。

　　哎，真是个孩子。
　　简杏没辙，只能反过来安慰他，“那医生有没有说，让我积极配合治疗呢？”
　　楚歌牵起她的手，乖乖点头，“嗯。”

　　“医生有没有说，让我明天去复查呢？”
　　楚歌再点头，“嗯。”

　　“我明天复查后，再回来告诉你结果，好不好？”简杏继续哄道。
　　楚歌最后用力地点头，委屈巴巴地说，“那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能瞒着我。”
　　简杏摸摸他的头，笑道：“好。”

　　*

　　次日一早，简杏准时起床。
　　像往常一样，她经过客厅的时候按下电视遥控的红钮，弹出的频道恰好在播晨间新闻：
　　“据悉，OneS公司即将与G市芭蕾舞团合作，利用最新的全息投影技术为观众献上一场饕餮的视觉盛宴，而即将筹备演出的节目，是芭蕾舞中最为经典的《天鹅湖》。”

　　看着屏幕上打出的广告，简杏不由得苦笑。
　　反正没我的份儿。

　　洗漱完，简杏走回屋内，从收纳箱里抽出病例夹在腋下。刚想起身，桌上的手机便嘟嘟嘟地开始震动。
　　她抬手一抹，按下接听后放到耳边，“喂？”
　　耳边轰炸出团长尖锐的问候：“林沁，你身体好些没？要是舒坦了就赶紧过来和大家一块儿练习，可别落下了！”

　　简杏翻了个白眼，不就是要我去当陪练吗。
　　她干笑，“团长，是您说的，之后的活动我都不用参加。”
　　于情，简杏不想见到舒时辩。于理，是团长发话让她不必去。两者相加，于情于理，简杏都不想去。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
　　“你难道不想参加这次演出？要是你实在不想入编，那就不必来了。”团长恩威并施，声音忽变，极为诚恳，“应合作方的要求，此次舞团选人绝对公开公正。你若是真身体跟不上，团长做主给你放个长假，好好休息几天。”

　　简杏估摸既然是合作方要求，想来也不会太坑。
　　她眨眨眼，应道：“不用，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简杏放下病历，小包一挎就出了门。
　　她一边匆匆下楼，一边给预约的医生致电，想要取消早上的挂号。

　　对方一听，有点犯愁，“那好吧。不过你下次一定要来检查，再拖下去你的左耳今后可能真会听不见的。”
　　“哎，我下次一定去。”简杏说着，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公车，“那我有空再和您预约。嗯嗯，麻烦您了，再见。”

　　简杏只用十分钟从家里赶到舞团。她换好衣鞋进入练功房时，一眼便看见楚歌在后排冲自己招手。
　　“快去站好，要点名了。”团长头也不抬，兀自翻开花名册。
　　简杏轻盈地挪到后排，与楚歌并肩站着。站定，听楚歌悄声问：“不是去医院检查吗？”
　　“改天。”她轻声答道。

　　团长点完一轮，没人缺席。
　　她收起花名册，厉声道：“今天我们会分批试演《天鹅湖》里的片段，你们的表现决定是否能够参加一个月后在大剧院的演出。打起精神，按照平日的分组站好。”
　　简杏与楚歌对视一眼，默默分开到不同的组里。

　　简杏刚站到墙角边，转眼瞥见副团推门进来，后头还跟着几个人。
　　而练功房里已经摆上了三张椅子，明显是为来人准备的。简杏忍住不去正眼看，只用余光瞥——舒时辩、方朔、陈墨理，轮流走进练功房，又走到椅子边上坐下。

　　简杏目视前方，却还是能感觉到舒时辩朝她所在的方向转头。而此时，站在对面组里的楚歌也用唇语，遥遥对她说：“那个人在看你。”
　　她无奈一笑。

　　试演开始，简杏所在的第二组抽到了《四小天鹅》。第一组很快完成了演出，轮到第二组。
　　简杏与搭档们走上前，在音乐开启之前摆好舞姿。

　　欢快的舞曲响起，四位节奏一致地踮脚、落地、点踏，同步率在瞬间达到最高。
　　简杏沉浸在舞步里，完全没注意到舒时辩只盯着她看。

　　可就在交错换步的乐律里，简杏脚尖一落，直接硌上左手边人的后脚跟。她没有任何失误，落脚的位置也与其他三人一致。
　　是前面的人，落脚时故意朝前！

　　两人的脚相绊，一起嘭地摔在地上。
　　失误的女生先起身，指着简杏尖声道：“你干嘛踩我！”

　　又来。
　　简杏嘴角一抽，也起身，有理有据地争辩：“刚才是你落脚向前，我和其他人保持同一平线，你反而先怪我踩到你？”

　　“明明就是你功夫不到家！”女生继续嚷嚷，“你本该依着我调整位置，可你偏偏要踩过来！”
　　简杏冷笑，“我们跳的是《四小天鹅》，不是《四斜天鹅》。”

　　话毕，众人哗然大笑，整个练功房闹哄哄的，炒起一团火来。
　　坐在一旁的方朔也忍笑，偏头向舒时辩悄声道：“这女生有点意思。”

　　练功房里嘈杂不断，团长抬声吼道：“够了！”
　　一声响，全员鸦雀无声。
　　她怒瞪四周，走到简杏身边，严肃地训斥道：“踩到人理应要道歉！林沁，没教养就要多学着，别带到舞团里来教坏其他人！”

　　简杏咬唇，“谁对谁错，在场这么多眼睛都看得清楚，团长可别是非不分。”
　　团长瞪大眼睛，脸涨成猪肝色，冲着简杏抬起手，怒喝道：“你说谁是非不分？没教养就算了，还敢顶嘴！”

　　巴掌即将落下，简杏吓得怔在原处，紧张地撇脸闭眼。
　　“你又要刮林沁耳光吗？”楚歌的声音响起。
　　简杏睁开眼，看到楚歌已经抓住了团长的手腕，气得青筋突起。他用更高的声调，大声地呵斥回去，“难道团长忘记上次的后果了吗！”

　　简杏被楚歌护在身后，却也能瞄到团长脸色愈发铁青，声音也愈发锐利，“楚歌，你也该收敛一点！”
　　楚歌把她的手一甩，无所畏惧地问：“是谁该收敛一点！是谁老是仗着林沁善良，不舍得让舞团有半点损失，整天对她呼来喝去！入团五年，林沁到现在还是个实习演员，是谁从中作梗，团长心底最清楚！”
　　团长不敢置信，“你……！”

　　简杏有些手足无措，想伸手去拦下楚歌，却又不知该如何收场。她的手搭在半空中，又握成拳头垂下，深知局面已是难以控制。
　　完了，这次恐怕要连累楚歌和我一起被赶出舞团了。

　　“我虽然不太懂芭蕾，但也看过几次演出。”
　　简杏愕然之际，舒时辩已经来到身边。他的姿势与楚歌一致，似围墙，似边疆，为她挡下所有袭来的枪林弹雨。

　　团长不明其意，语气有所收敛，“舒先生……”
　　舒时辩眉尾泠然，气势骇人，“连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是那位小姐故意犯错。你身为团长，理应要公平公正。”

　　简杏不禁松了口气，冲他的背影轻声道：“谢谢。”
　　舒时辩没回头，应了一声，“嗯。”

　　*

　　夜深，舞团灯光渐暗。
　　楚歌送简杏走到后门，一路念叨：“哎，还好有那个家伙，不然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后果。沁沁，你也别烦心了，反正还没公布结果，总是有机会的。”

　　可简杏其实也没多上心，只点点头，停步向楚歌道，“不是说要去帮好兄弟庆生吗？快去吧。”
　　“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楚歌依依不舍。
　　简杏浅笑，“我这么大的人，会自己回家，你快去吧。”说罢，伸手推了推楚歌，自行抬步走了。

　　简杏走到公车亭，对着车辆班次表琢磨起来。现在只有夜班车，而且排次极少，要等公车还不如自己走回去更快。
　　她又环视四周，即便想土豪点打车回去，也没车经过这里。

　　算了，还是走回家吧。
　　念罢，简杏抬步走回人行道。可没走出几步，后头鸣起一声车笛。
　　简杏犹疑了半秒，缓缓转身。

　　同时，炽烈的远光灯亮起，将简杏的影子打在地上，拉得长远。
　　她眯起眼，看见一辆黑色捷豹停在几米外，像匍匐的野兽，隐没于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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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请多多留言提建议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差在哪里……
拜托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