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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伴(2017、丁酉) ...

  •   距上次见到苏子文已有一年之久,今年恐怕陈畔无法回上清城去见这位令她总是挂念的姐姐了。
      如今的陈畔是银雀城那位告老还乡的老丞相亲点的乐师,统领着老相府的私人乐班。听说,她曾因此有幸为到老相府做客的皇上弹了几首曲子。
      快过年了,老丞相被皇上请到宫里赴宴,待元宵赏完了灯才会归来。陈畔本想收拾几件东西回上清城,结果被她师父一纸书信请到了鲁城。
      原来,从前陈畔效力的班子里,那位琵琶女家中有事,临时离开了。师父年事已高,无法登台,班主找不到合适的人,便想请陈畔来顶。
      柳琴素来被称作土琵琶,陈畔对自身技艺极为自信,加上班主与师父的请求,她当然不能推辞。

      回到银雀城已是演出的头一天,陈畔匆匆吃过午饭便赶去城中大戏台附近同班主碰面。时间紧迫,万幸此次同台的乐师都是陈畔的故交,彼此配合默契。
      在戏台旁等待班主,陈畔随意看着周围的一切,戏台上有人踩点走位,戏台下童叟皆在欢闹。
      有一个游摊,老人家正在剪窗花,摊儿上每年都有的必是“福”字,每年要换花样的便是生肖。老人刚剪好的雄鸡,光平铺在摊板上已雄赳赳的,若贴上了门窗,定能唤起家人整年的精气神。
      戏台前的热闹让陈畔一时走神,是班主先叫她,她才知道班主来了。
      班主是一位和苏子文同岁的女子,从前对陈畔也有许多照顾,因此二人关系不错。班主带陈畔与众人匆匆练了几遍便又让众人到戏台去。明日出演,自然要熟悉场地。
      陈畔与班主走在最后,刚进到后台便见一小女子穿着单薄衣裳从台上小跑回来,而这后台有一位看来比她大许多的女子贴心地用早已备着的毛氅将她裹住,递上暖手的炉子叫她捧在手心。末了,觉得不够,又用自己的手捧着她的手,好使她的手里外都不受冷。
      “冷吗?”年长的那位仍关切地问。
      小女子虽冻得鼻尖发红,却笑如桃花,摇摇头说:“我捧着手炉,你捧着我,天下没有比这更使我温暖的事了。”
      一旁的陈畔听了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了,小女子好似不悦,皱眉看着陈畔。
      陈畔忙道歉:“我是被这暖人心神的话语逗乐,不由欢笑,没有恶意,望姑娘莫怪。”
      小女子便笑道:“我不怪你。”
      而后那二人收拾东西随同伴离去,陈畔却心生好奇,向班主询问:“那二人是谁?”
      班主看着离去的身影,答道:“悦江城中‘轻波坊’现坊主杜坤芸及她坊中的首席舞伎季秋林。”
      “原来是她们。”陈畔早听过,那杜坤芸与季秋林正是国内极少数能受朝廷认可的金牌伎人之中的两位舞伎。
      班主说,那二人关系极好。

      季秋林是杜坤芸捡回轻波坊的孩子,那年杜坤芸十六岁,是轻波坊最有潜力的舞伎。她捡到季秋林时,季秋林才是个六岁的小女娃。
      杜坤芸自十二岁起便被人唤作芸娘。芸娘将快要饿死的季秋林带回轻波坊,打理干净又给她饭吃,问她:“你叫什么?”
      那时女娃瞪眼倔强地看着她,“季及姬。”
      “季及姬……”芸娘觉得,这名字太有意思。“那,季小姑娘你家人在哪?待会儿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季及姬此刻更倔了。“你送我回去,我也会被卖掉,还不如留在你这里。”
      “留在我这?”芸娘哭笑不得。“我也不能白养个娃子在身边呀!”
      “我可以干活,什么都行。”
      “你这小娃娃……”芸娘上下打量她,瞧她模样俊俏,又摸摸她身板,仿佛很满意。“你先把饭吃完,留不留你,待我回来便知。”
      季及姬点头,又捉起筷子闷声吃饭。

      芸娘想留人,定要经过坊主同意,她要利用坊主对自己的宠爱来留下季及姬,她认为季及姬是练舞的好苗子。
      见到坊主,芸娘像个乖乖女,又开心极了,迫不及待将自己此次回家途中的趣事告诉坊主,说到了最后才想起季及姬。
      芸娘将自己的想法讲明,坊主思量一阵便答应了,只道自己收的徒儿自己要教好,不可给大家添乱。
      坊主一直这样宠爱芸娘,她不反对也是理所当然的。

      芸娘将坊主的话转告季及姬,令她从今往后都要听自己的话。而后芸娘想,总要定个称呼,往后才好对这小娃娃呼来喝去。
      “季……”芸娘困扰起来。
      季及姬,这名字该如怎样称呼?小季?及姬?小姬?姬……不不不,这都不太合适。
      “你可以留下来,但我得给你改个名字。”芸娘细细地想。“现下是秋季,我在城外林中捡到你,既然你本姓季,便叫你季秋林吧。”
      于是,季及姬成了季秋林,芸娘唤她秋林,别人又常唤她小秋林,秋林儿,秋林子。

      那位季秋林绝非可以轻易臣服他人的女子,她倔得很,导致最初的半年她与芸娘的关系极差,芸娘甚至懒得见她,只将她丢在练功房里。
      一个七岁不到的孩子如此难管教,长大了怎了得?芸娘有了这想法,不自觉就对秋林更严厉,甚至严苛。秋林再倔脾也会害怕,怕芸娘盛怒之下将她赶走。
      可惜,秋林在尝试温顺,却遇到坊主辞职,将要归乡。那时,已是她到轻波坊次年的盛夏。

      众人皆知,芸娘自三岁起便随坊主学习舞蹈,更与她一道来了悦江城谋生。于芸娘而言,坊主更比父母重要,哪里舍得分开?可是坊主知晓前程才是芸娘该追求的东西,所以芸娘想随她走,她便将芸娘大骂一顿。
      芸娘许多年没受过坊主责骂,气得转身便走。也不知她在想什么,竟走到了练功房,既然来了当然要看看秋林在做什么。
      可气!那季秋林竟伙着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学徒在院内玩石子。
      好一个不务正业的徒儿!芸娘顿时恼怒,加之从坊主那受的气,她根本忍不住要对这从不听话的孩子发火。
      那几个孩子被芸娘赶走,只有秋林在原地吓成木鸡。芸娘抽了花圃的砖,摔成两段,只留一小段给秋林,要她站在上头。
      “你就在这日头下站足一个时辰,看你还敢不敢偷懒!”
      芸娘刚说完,秋林便从那手板儿大小的砖上掉下来。那样小的地方,哪里站得住,何况要站足一个时辰?而芸娘大概要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在秋林身上,见她掉地,立刻不说一句“下次再掉下来便加一个时辰!”
      她定是吃错药了!秋林心里说着她的坏话,却不敢和她顶嘴。

      芸娘独自回房,点了一支香,倚在榻上读书时却睡了过去。猛然惊醒,那香已烧至末端。
      秋林未归呢。也难怪,说了一个时辰,她纵然敢拒绝罚站,也不敢提前归来。芸娘起身又点了一支香,她此时脑袋昏沉,什么也没想便又睡了去。
      再醒来是因为有人在敲门,她定神一看,那香早已成灰。门外的人太着急,敲门似砸门,且不停喊她,说要她看看秋林儿。
      秋林仍未归啊!芸娘乍然起了一身汗,这才觉得烈日酷热,不该罚秋林在露天站着。
      见到被人抬回来的秋林,芸娘满心愧疚,她问旁人:“秋林站了多久了?”
      “快一个半时辰。”
      芸娘心惊,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将秋林害成这样。可秋林也太倔了,她既不愿向芸娘认错,旁人劝她下来,说要帮她骗芸娘,她却硬站着不肯动。
      大夫来看秋林,开了些解暑药,但秋林昏睡,喝不进多少。芸娘只能守着她,想法子为她去热。
      秋林醒来看见芸娘在给她打扇,她一双眼立刻滚出大颗泪珠,止不住。这是芸娘初次看见秋林流泪,却和别的小孩不同,因为她倔强,也能忍耐。

      芸娘温柔地摸着秋林的头,看久了更觉得这倔小孩会哭成这样都是她的过错。于是小声地问:“我是不是对你太凶了?”
      秋林不表态,可眼泪落得更凶,这已是很明显的答案。
      芸娘端来解暑药喂秋林喝,秋林怕苦,芸娘则说:“只要你听话喝药,病好之后,我再不凶你了。”
      相伴着快走完初个四季,秋林得了特赦,也成了温顺的小徒弟。芸娘开始喜欢她,虽然她倔起来仍然没人管得住。

      坊主离开那天正是秋林中暑的后一日,秋林本以为芸娘会如昨日那样照顾她,可芸娘一早便去为坊主送行,一路走出城,根本不愿回来。
      秋林一直等,芸娘回来还戴着帷帽,甚至进屋了也不肯摘下。秋林不懂,以为芸娘只是舍不得坊主。芸娘竟抱了秋林,说往后她俩要相依为命了。
      只这一句话,秋林竟愿意为之付出所有努力。

      芸娘二十岁,新坊主举荐她参加当年的伎艺考试。她轻松便拿到了进京复考的资格。秋林随她进京,见了京城的繁华,更见了芸娘在天下伎人都渴望的舞台上的姿态。她想“天下第一舞伎”的称号只有芸娘可以享有。
      虽然最后芸娘未能拿到“天下第一”,也仍是朝廷认可的金牌舞伎。她的名声翻起百丈高,而她身边的、已经跟了她四年的秋林儿才是她的头号追捧者。

      季秋林十一岁初登公众舞台。作为芸娘的伴舞之一,毫无可能争来光彩。但芸娘对她赞赏有加,并断言她定会超过自己。
      有时候人与人的关系总是相似,季秋林恐怕会成为第二个杜坤芸,但无人知晓杜坤芸如何打算。

      又一任坊主主动辞职,轻波坊落到了芸娘手中,可芸娘应对无措。她从来只做过最优秀的舞者,并不知怎样养活坊内一众人。好在坊主暂不会离开,多少能帮她一些。
      芸娘是该学着转换身份了,她已二十五岁,再有几年便比不过那些年轻女子了。而秋林是她的王牌,她要将秋林培养成最优秀的人,如此才能让自己在轻波坊坐稳坊主大位。
      可最近秋林一点进步也没有,无论怎样努力也没有改变。
      到底有何问题?

      芸娘叫了一众人,每人单独起舞,又将秋林叫来与她们对比,整整三天才得出结论——秋林没有感情。
      “什么感情?”秋林很纳闷。
      “比如亲情、友情,比如欢喜,比如悲伤,比如痛苦,比如绝望。你的舞蹈只有动作,虽然十分用心,却没有用情。”
      “可我认为自己并不缺少你说的那些,我是别了父母,却有你,这是亲情。坊内不少人与我关系极好,这是友情。我也会欢喜,虽不会哭泣却也懂悲伤,也有过痛苦。除了绝望……难道,我该经历绝望才行吗?”
      芸娘摇头,秋林所言并无问题,但芸娘总觉得哪儿有不对,究竟是什么?
      “对了!”芸娘一拍掌,“你到我屋里等着,我一会儿就来。”
      秋林听话等待,过了一阵,只听芸娘拉来好友惠娘一起坐在她对面。
      “我知道你少了什么。”芸娘伸手搭在惠娘肩头,将惠娘揽入怀中。“你情窦未开,这是最大的问题。”
      秋林拧紧眉头,“你搂着她作甚?”
      “来给你示范什么是情人。”说罢芸娘与惠娘故作暧昧,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硬是给秋林上了堂尴尬的课。
      “你们是情人吗?”面对二人笨拙的表演,秋林冷漠地说:“你说我无情,这样演给我看我便能有情?”
      “不能。但能让你知道情人与亲人友人的不同。”
      “不同只在于你们演的别扭行为?”
      “不对!”
      “有何不对?”
      芸娘和秋林的对话莫名陷入僵局,惠娘置身此处显得多余,便找机会离开了。芸娘将惠娘送出门,回来再面对秋林。
      “等你有了情人,你会知道有些快乐与悲伤是你现在得不来的。那时你会清楚是谁让你快乐,你的悲伤又是为谁。如今大多乐曲、舞剧,甚至诗词歌赋都倾向于表达爱情,而你缺乏的又正是这个,这成了你的软肋,使你难以进步。”
      “那……”秋林仿佛在逼迫芸娘:“你有如今的成就,定是明白且拥有你所谓的爱情。我自六岁便与你相伴,从未见你与谁相好,你从何得来这种情?你的情人是谁?”
      芸娘被问得措手不及。她不可能与秋林谈起自己隐藏多年的心事,可秋林的眼神却告诉她,她今天不能轻易逃开这问题 。
      那就骗她!芸娘笑说:“我可没有情人。”
      “你骗我。”
      “骗你才没好处。再说这事与你有何关系,你为何追问?”
      “我就想知道。”而后秋林又问一句:“你情人是谁?若你没有情人,总有心上人,那人是谁?”
      “好了秋林,别闹。”芸娘还笑得出,摸了摸秋林的头说:“你该去练舞了,过两天的坊内小考可不能给我丢人。”
      说罢了,芸娘打算离开,倒有几分匆忙逃离的嫌疑。可她才离榻下地,秋林便拦在她面前,近乎不讲理地再追问:“你心上人是谁?”
      “季秋林!你再这样放肆,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芸娘竟连名带姓的吼她?秋林心里委屈极了。她总是这样倔,坚决地看着芸娘。芸娘再次离开,她更抓住芸娘,让芸娘寸步难行。
      “你究竟要做什么?”芸娘被逼得已快爆发。
      秋林说:“你心上人是谁?”
      “季秋林你疯了吗?”芸娘终于发了火,她将秋林赶出房间,一阵动静引来几人围观,旁人还一脸无知样,芸娘已将秋林丢在走廊上。
      “你就站在这里,想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有没有做错再回去。”

      眼前情景好熟悉,今年的暮春仿佛成了当年的盛夏。同样是芸娘要惩罚秋林,使芸娘失控的人亦是当初将芸娘带大,教她跳舞的坊主。
      谁能接受自己带大的孩子?所以芸娘从未将心思告诉任何人,她甚至也对自己保密,不想触及那些情绪。
      秋林的大胆妄为终于毁了芸娘对她的承诺,直到芸娘再凶了她,她才感悟这些年芸娘对她有多好。她想向芸娘道歉,芸娘却生气离开。

      不知芸娘去哪,不知她何时归来,秋林一直在她屋外站着等,有时也偷偷坐会儿,假设遇上非得离开之事也飞快去飞快回,总之这一下午等得相当辛苦。
      芸娘外出归来发现秋林竟还在她门口,心想这孩子莫不是倔得上了天,又要将八年前的事再演一遍?可芸娘没心情陪她任性,看了她一眼便开门进屋了。
      季秋林冷不丁的被关在了屋外。
      “芸娘,开门嘛。”
      可怜的秋林儿趴在门上,小声由委屈地说:“我错了,芸娘……”
      此时有人路过,惊讶地发现小秋林在向人道歉,尽管对象是芸娘也稀奇。于是边走边笑,还不忘对屋里的芸娘喊两声:“有人趴在门上快成门神了,屋里的人快出来迎接啊!”
      那人也就开个玩笑,说罢便走了。芸娘听了倒有些好笑,毕竟她也没料到秋林能服软。
      “芸娘……”秋林可怜巴巴的戳着芸娘的门,门是纸糊的,不小心就戳开个洞。这下可好,秋林怕芸娘更生气,说话都有了哭腔。“芸娘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芸娘站在屋里问。
      “哪儿哪儿都错了。”
      “还犯吗?”
      “不了。”
      芸娘终于笑了,开门将正瘪着嘴的秋林带进屋里。
      “我是不是对你太凶了?”
      “嗯?”
      就像八年前,芸娘还是这样问。秋林却莫名害羞,垂着脑袋摇摇头。

      原以为这事之后又该如往常一样生活,可是秋林开始领悟一些东西。她为着几天后的考试而努力练舞,芸娘要她多理解曲中的情,以便明白自己应表达什么。秋林听话照做,到考试那天果真发挥了从未有过的水平。
      “你要清楚是谁令你快乐,你又为谁悲伤。”
      秋林的所有感情都有芸娘的存在,亲情她早已知晓、明白,友情却不只有芸娘一人。还有一种情,倘若要让外人介入她与芸娘的生活,那么不如无。

      一支舞,另外两位考官赞赏秋林进步,芸娘无点评便已离场。秋林站在台上看她离开,想追着过去,可也无法放肆丢下考官的颜面。季秋林无论做什么都不能给芸娘丢脸。
      考试结束,秋林虽有进步,却还是无缘前三。拿着这样成绩的秋林自认无颜面对芸娘,于是在舞台逗留许久也不敢回去。直到有人来找她,说芸娘在找她。
      “芸娘说要带你出去玩几天,叫你快回去收拾行李。”
      去玩儿?秋林被说得一头雾水,回去发现芸娘已经准备妥当。
      “你要带我去哪?”秋林莫名地跟着上了车,同一个问题问了几遍也没得到答复。

      芸娘想将秋林带去找当初的坊主,但在表面上告诉秋林只是随便到处走走。芸娘想让坊主看看自己将秋林教得不错,自己生活也不错。现在接下轻波坊,若能将轻波坊经营得好,再有两年便能辞去职务来找她了。
      秋林天真以为芸娘带她出门只是为了玩,所以一点防范也没有。不知是否傻人有傻福,秋林一路随芸娘玩耍,在快到坊主现居地时,芸娘突然水土不服,不能再前行了。
      芸娘经历着上吐下泻,头昏脑热的痛苦,最初几日连意识也飘忽不定。有时清醒看见秋林为她担忧,糊涂时便满脑想着秋林。
      秋林快十六岁了,芸娘彻底清醒时突然想起秋林已与她相伴快十年了。

      清晨洗漱归来的秋林见芸娘自己下了床,忙劝她躺下休息,毕竟生病也是体力活。
      芸娘不禁笑了,任秋林将她扶上床,默默地看着秋林为她端茶送水,更小心地喂她吃饭、喝药。
      “你以后别再生病了。”秋林吹凉了勺里的药,送到芸娘嘴边。“这几天都不见你清醒,知道我多担心吗?”
      芸娘喝了药,笑说:“就许你小时候生病,害我担心?现在你长大了,总要学会照顾我嘛。”
      “我当然会照顾你,随时,随地,无论何事。但你也要照顾自己,你病了,我又无法替你难受。”
      “瞧瞧我家秋林,长大了会疼人了。”芸娘摸着秋林的脑袋。“万一哪天你离我而去了,我定会不习惯。”
      “谁说我会离你而去?我要去哪里?”
      “等你再长大些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你有自己的生活。”
      秋林说:“你要赶我走吗?”
      芸娘被问蒙了,忙摆手否认。
      “既然如此,我哪里也不去,就跟着你。”
      “那……你就没想过,我有一天会离开你?”
      “因为你的情人吗?”
      秋林一句话,甚至令她自己都感到紧张。然后芸娘一声叹息,并没给她回答。
      不知为何,芸娘发现秋林在生气,气得双手直颤抖。芸娘忽然心惊,只怕秋林已成为第二个她了。若是那样,她又该怎么处理?

      秋林将药碗放下,此刻,她若抬头便能和芸娘对视,低头又能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她不知该去该留。
      “芸娘!”最终秋林决定回到芸娘身边。“我即便现在不懂你所说的情是什么,也不知你有多喜欢你那心上人,但我认为,无论是谁,令你仅能长盼,不如能与你长伴。”
      是你说的,我俩要相依为命!
      秋林胀红脸,说完这番话便跑了。芸娘坐在床上,复想着那最后一句话。

      芸娘有了精气神,大夫仍要她多休养几日,总在她身边照顾她的自然是秋林。好听的话是秋林说的,秋林最应该做好。
      “令你长盼,不如与你长伴。”芸娘笑个不停。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竟说出这般道理,确实比当初的芸娘有胆识。
      就在再次踏上旅途的头天夜里,芸娘叫来秋林,问她:“你认为人与人,要基于怎样的感情才可长伴?”
      秋林回答:“亲情、友情,亦或是我尚未清楚的爱情。”
      “那你认为,人与人为何选择长伴?”
      “因为想在一起,因为能在一起。”
      “那么,如何长伴?”
      秋林哑然。芸娘又长叹一声,让秋林回去休息了。

      次日一早,芸娘决定不再向前,要回悦江城。秋林虽诧异,却只听话的点头。
      那种多年也不敢触碰的心事,总也不敢见的人,芸娘竟要靠着一个小女子的话才知道怎样放下。人总是自私至极,认为长盼不如长伴,便最愿选择长伴。
      但,若真能一生相伴,无论怎样的感情与初衷,都值得珍惜。

      “再然后,季秋林十九岁考得了金牌,未来两年更打算去夺一夺天下第一的称号。”
      “就这样了?”陈畔还想听得更详细,可班主的故事到此就完结了。
      班主笑道:“就这些内容也是众人添油加醋才丰满起来,你还觉得不够?”
      “这其中,许多事都未讲明白,例如芸娘的心上人是谁?芸娘为何接受秋林,又如何过了这三年?许多问题都没得到解释!”
      “我们也是听来的故事,怎可能了解全部内容?何况,人有时的决定就在一念间,并说不出那么多原由。”班主瞧陈畔那失落的表情,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想在季秋林身上取经,好回去对付你那位姐姐吧?”
      陈畔赶紧捂住班主的嘴,生怕她的话被人听见。

      街上全是忙碌的人,大人采买年货,小孩玩得尽兴。那舞台后突然跑出一群穿着公鸡戏服的孩子,在广场上又一瞬间散去了各处玩耍。那是明天扮演金鸡的孩子们,他们今日已为大家带来了喜悦。
      陈畔看着他们,不觉笑了起来,此时班主拿出一只小鸡布偶给她。
      “新春快乐。”
      陈畔开心地接下礼物,抱了抱班主。
      新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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