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贺文》藩田同学

1、盼来（2014、甲午）

　　一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终于卯足了劲头在一夜间为大地换了雪装。
　　清早时候，怜走到房门口，寒风使她用力打了冷颤，她捧着手在嘴边呵了两口暖气，却再开心不过。
　　“整座城都换了雪装，快过年了。”
　　丫鬟给她披上厚实的披风，好奇问道：“二小姐为何一早起来便心情极好？”
　　怜笑道：“姐姐要回来了。”
　　怜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炉，捂在手心里。“剪些窗花吧，贴了在窗上，年的气氛更重些，姐姐回来看见会喜欢的。”
　　丫鬟又不解了，忙问：“为何大小姐走了一年也不见您念她，今日才一起来便总是提起？”
　　“她不许的，她说平日不得想她，她回不来，想了只徒添难受。可是年近了，她要回来，我想她，她便要回来了。”
　　怜对于姐姐的想念，身边丫鬟或许懂，却也是根本不懂的。

　　怜有一双巧手，什么都能做的出彩，自早上开始，她剪了许多窗花，丫鬟总赞叹她剪的马儿可是神骏极了。下人们分别将窗花拿去各个地方贴起来，唯有瑾的房间由怜亲手装饰。
　　窗外下着雪，怜在窗上呵出一团雾气，无意却也故意在那写出一个\"瑾\"字来。写完后傻傻地望着它，且笑且叹息，又怕被人看见似的，赶紧用手擦掉了。

　　怜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瑾却是一个四外颇有名气的商人，每年过年时，总有许多商人朋友上家里来拜贺。以往瑾在家，怜瞧着这些客人也欢喜得很，可是今年将整颗心都用来等待瑾回归的怜却觉得那些人的拜访再麻烦不过了。
　　雪仍旧下着，怜却执意要亲自将大红灯笼挂到门口去，她说姐姐看见了会喜欢的。在那不远处时而响起的脚步声总让她以为瑾回来了，可她每每转身翘首都只得了一场空欢喜。
　　始终还是没法子克制这份思念。瑾说不许想，本是让怜觉得好过些，谁想怜就将思念全放在了这几天里，有时似快将她折腾疯了。
　　送走几位客人，怜却在门前徘徊。她已等来数位客人登门，却连一封写着归来的家书也未等到，好几日了都是如此，到底她是等得有些生气了。可生气又怎样？她还是等着，门前有个风吹草动便免不了掀起她的一番期盼。

　　“回来了，回来了！”
　　外头有人这样大喊着，声音直到了怜的耳中。正在试新衣的怜甚至来不及穿上棉服便迫不及待跑了出去。
　　回来了，回来了，原是那高中状元，在朝中做了官的大人回来省亲了。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走过，怜不禁失落。
　　自家门前扫出的道路被新下的雪又薄薄的盖起来了一些，怜垂着头，也不知自己的心掉去了哪里，只捂着身上单薄的衣裳在门口那一块地方无奈踱出许多脚印。
　　丫鬟追着怜出来，赶紧给她披上厚衣，见她如此丧气也只能心疼地叫她回屋去。

　　客人来了，与怜交谈说的尽是赞扬的话语，一面赞扬怜的体面，一面赞扬瑾的能干。关于瑾的赞扬，怜会附和，而她却想起以往这种时候瑾都会当着客人的面将她赞许得夸张的情景。
　　瑾何时归？
　　怜与客人答道：“快了，大概离不了这几日的。”
　　偏逢她说了这样的话之后，又听说回来的某条必经路给大雪封住了，许多人都被堵在外头，根本进不来。
　　“她一定是困在那里了。”怜满脸担忧。
　　遣人去打听消息，回来却说那边大雪成灾，已出了好些惨事了。
　　如何是好？
　　怜已经慌了神，早已不怨瑾迟迟未归，只一心盼着她会平安。

　　寒夜里怜发了噩梦，梦见瑾再回不来了。梦中事太过可怕，乃至怜惊醒之后大哭一场，继而彻夜难眠，终于害了病。
　　大小姐未归，二小姐重病，整个家里的人急得团团转。
　　有时怜清醒着，总站在房门口看着天上飘的雪，嘴里念叨\"瑞雪兆丰年\"、\"瑞雪兆丰年\"。可这场雪却不知将她的姐姐带到何处去了......
　　有时怜昏睡着，常梦见有人与她说瑾回来了。她便看见用手掸着浑身雪的瑾在那里，得知她来了才向她迎来，拥着她，又怕自己浑身雪冰着她了，便呵呵笑着让她离开自己怀里。
　　多好的梦啊，怜叹息着。只可惜这场雪不知将她的姐姐带到何处去了……

　　“怜，你为何不好好照顾自己？”
　　怜努力睁开眼，看着瑾，浅浅笑道：“自小都是你在照顾我，你不在，我怎能好得了？”
　　“我不在你便不好，岂不是要赖得我寸步不离才行？”
　　“是啊，要你寸步不离才行。”怜伸手去触碰瑾，让瑾抱她。忽而她哭了，因为她感觉不到瑾的温度......这不过梦罢了。

　　怜……
　　别哭了……
　　怜……
　　你看看我……
　　怜终究醒了，只是泪水迷了眼，害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有人在替她拭泪，那双手被冻得冰凉，动作却轻柔极了，使她眼前逐渐明朗。怜看见一个万分担忧的表情，一个怜爱她的人。
　　“瑾……”
　　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突然而至的喜悦反而逼得怜大哭。这不是梦！
　　“你果真烧糊涂了么？这当然不是梦。”瑾笑道：“你瞧你，我一不在你便病成这样。”
　　“你在就好了。”怜起身来拉着瑾冻红的手捂在自己发烫的脸上。她多怕瑾再回不来了。
　　怜还是在哭，瑾多少有些摸不清安慰的门道。怜不说自己为何大哭，瑾只陪着她，待她哭完了便一点一点与她讲起自己在外头遇见的趣事。

　　年年除夕瑾都陪着怜一起过，今年亦不能例外，所以瑾想了许多办法才赶了回来。瑾自然不会说这过程的艰辛，有怜一副笑容便足矣。只是怜要带着病痛迎来新春，瑾免不了要说她几句了。怜呢？她只是笑，不做任何说法。
　　罢了，罢了。回来不过为了换她笑容，哪里该再责怪她几句？
　　对着怜的笑，瑾终于妥协，害了相思重症的她哪里又比怜好上多少？
　　倾身一吻，散了疾苦。新年了，总该有些好事要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