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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让我去买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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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医院香蕉已经醒了,他靠在床上刷手机,眼珠却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左手。
贺开朗从门上看,他把左手翻过来,面带某种困惑地在看掌中的纹路。
贺开朗拧开了门把手,香蕉抬头的瞬间,眸中闪过狼狈。
香蕉凶狠地朝段余吼:“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很香,正好到点吃饭,我们先去吃了午饭。”
“我饿了。”香蕉粗声粗气地说。
“食堂还有饭,我去打,今天想吃什么?”
“轮得上我想不想吃吗,有什么你打什么,不吃辣的,上火。”
段余拿了饭盒出去,贺开朗看着香蕉:“吃不吃香蕉?”
“你给我剥开。”
贺开朗知道香蕉已经不生气了,也许那天晚上,摔完电话,他就已经消了气。与其说是跟他生气,不如说是因为心里烦躁。
“给。”
贺开朗给香蕉剥了根香蕉,自己也剥了一根吃。
“怎么想起过来了,几点出发的?段余这小子,一点儿也没跟我说你今天要来,回头我揍死他。”
“你别欺负别人老实人了。”贺开朗说,“跟他结婚吧,他真的很爱你。”
香蕉咬了一口香蕉,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鼓起,他的嘴动来动去,缓缓咽下这一口。
“和他结婚才是欺负人。”
贺开朗看着他。
香蕉受不了地移开视线,眼眶微红:“他就是个傻小子,懂个屁,我还欠着一屁股债,又得这个病,结婚总要回家的吧,他爸妈那么疼他。”香蕉声音哽住,视线顺着雪白的墙往上看,凝在了已然暗淡的、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蚊子血上。
“我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他早点受不了我,早点走。你找到这儿来,你俩怎么联系的,微信?”
贺开朗点头。
“他为了跟我在一起,到处讨好我的朋友,自己反而没几个说得上的朋友。没事你多和他聊聊天,开解开解他,让他别在我这歪脖子树上挂着了。人海茫茫,好人多的是,他太年轻了,什么也不懂。结婚不是头脑发热的事,也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事,是一桩买卖。”
香蕉接着说:“你有的摆上桌来,我有的也摆上桌来,互为筹码,差不多是最好,就算经济条件差得多,起码思想得靠近一点儿、眼界不要差太远,不然怎么过得下去。早晚他会发现,我是个无聊透顶的人,里里外外都烂透了。他现在是年纪小,瞎。”
“要说你自己跟他说,我不说。”
香蕉嘴唇蠕动,还要说什么。
贺开朗又说:“他比我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刚才我们聊了会,你真的不是个东西。”
香蕉轻佻地笑了下:“可不是嘛。”
“他能忍着你房间里的各种动静跟你合租那么久,你床上的人来了又走,他还安安静静住在你的隔壁。你心真的狠。”
香蕉没来由想起多年前在西北的那个晚上。
“那你没见过我更心狠的时候。”
“你说你失踪的时候?”
香蕉有点意外:“他连这都告诉你了?他怎么说我的?”香蕉瘦骨嶙峋,眼睫毛却很长,眨的时候像某种野外天生地养的小动物,体格不行,也许就是个小猫儿,他自己心里却关着一头狮子。
“算了你别说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恨透我了吧……”
“没有。”贺开朗隔空把香蕉皮扔进了两米外的垃圾篓里,拿了个苹果在手里抛来抛去,也没看香蕉,说,“他担心你,每天找各种借口出门,然后去你家小区蹲你,没蹲到,蹲到你爸了,你爸带着你那个妈和弟搬家,他还找机会去问了保安,说你们家房子租给别人了。然后他就乖乖回去上学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一直在找你,无意中看见你做直播,明明只是有一点像,毕竟这时候的美妆达人香蕉芭啦啦早已不是大四土得掉渣那个样子,他染了头发,吃喝嫖赌样样来,身为时尚的弄潮儿,香蕉当然已经把被自己骗上火车甚至想在西北扎根谋生的小屁孩抛诸脑后。大城市的新生活光怪陆离,抱不完的新鲜□□,擦不完的洋枪洋炮。谁知道这屁孩子竟对芭啦啦同志念念不忘,追到芭啦啦就职的公司,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只身而来,犹如当年只身一人毫无二话,跟着香蕉去大西北的那天夜里。他从来一个人,飞蛾扑火一般,第一次烧掉了半边翅膀,他就拖着脚爬到你的面前,第二次你更绝,直接把人家仅剩的半边翅膀撕扯下来。”
香蕉起初听得好笑,弧度还没到面颊,就笑不出来了。
贺开朗继续滔滔不绝:“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香蕉再一次把这蒙昧无知的小屁孩睡了。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一句什么吗?”
“夸我活儿好?”
贺开朗一点儿没笑,静静看着香蕉,看得香蕉脸色发白。
“说你的第一次给了他,所以他要照顾你一辈子。”贺开朗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说自己十五岁就没第一次了吗?”
这时候,门外什么东西掉地上,当啷的一串响。
香蕉白着脸,张嘴,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对啊,我十五岁就跟人上过床了,睡过我的人能排到皇城门口去。艹,什么年代了,贺开朗我跟你说,你特别讨厌啊,网络上聊几句,你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不就吃了一顿饭?”
贺开朗安静地看着香蕉。
说着,眼泪突然从巩清的脸上流了下来,他眼眶通红,嘴唇颤抖,手里紧紧攥着刚扯出来的枕头。
段余推开了门。
巩清脸上挂着明显的错愕,他以为他已经走了。
段余走到床前,问贺开朗能不能让让。
贺开朗站起来。
段余着急地在裤兜里掏了快半分钟,他掌心都是汗,裤兜里的东西明显有点大,在他的大腿侧边鼓起好大一块,而他穿的西裤刚好合身,其实是很怪异的,贺开朗还以为段余习惯性揣一大坨纸出去。
这时,他心里一动,眼睛也亮了起来。
段余从兜里掏出来一只小小的,银色的盒子,上面缀满金粉。
巩清一下子就急了,指着段余,大声道:“你干嘛?你要干嘛?起来,你能不能像个男人那样?!”那尾音突然破掉。
就在破音的那个音节里,段余颤抖的手打开了那只小小的盒子,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对儿银亮的对戒。
段余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嘴唇,跟香蕉说:“那天你说要拿戒指求婚才行,我本来想等你同意了,直接买婚戒。反正,反正按你想的办。”
贺开朗沉默地注视着段余。
段余单膝跪地,他从下方仰视床上坐直了前倾,背绷得又紧又直的巩清。段余的长相,阳光、朝气。床上病着的他的爱人,脑后睡得支棱翘起的发尾透露出不悦和隐隐的暴躁。
“就是没有花,本来订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送来,打电话给外送,也一直没接。”
“我去买。”贺开朗说。
“你买个屁!”巩清突然吼道。他抓起枕头就要扔,手停顿在半空里,他沉默地看着段余,眉心一点一点揪了起来,牙齿咬得死紧,“段余,你起来。”
段余急得眼睛红了。
“请你跟我结婚!”
病房外拥挤过来不少医生护士,趴在门上看。
“要花吗?我去买。”贺开朗又站了起来。
“你给我坐着!”巩清吼道。他中气不足,吼完就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险些要翻白眼。
“你他妈吼谁呢?”钱八万暴跳如雷地从门口闯了进来。
贺开朗吓了一跳,推他出去:“你到了怎么不打电话?”
“有地址用不着打电话,这谁?”钱八万转过去跟巩清说,“道歉。”
贺开朗要晕过去了,连忙把钱八万拽出去,出门前只来得及和段余说了句我去帮你买束花,要什么,玫瑰还是百合还是桔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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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八万气哼哼地在电梯间把贺开朗按在了轿厢上。
两人近在咫尺之间,贺开朗瞪了钱八万一眼,不自在地拿手格开他。
钱八万低下头,离贺开朗的额头一巴掌的距离时,他停了下来,他看到和开朗的耳朵通红,那红色从他白皙的皮肤里渗出来,耳廓的形状很好看,小小巧巧,像一只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试图装死避过猛兽捕猎的小兔子。
贺开朗又拿手扒了一下钱八万,说:“热。”他听见钱八万笑了一声,贺开朗脸更红了。
钱八万心情很好,哼着小曲儿从电梯里大步向外走,转过头看见贺开朗落在后面,他侧身向后退半步,顺势就把贺开朗的手抓在手掌里。
贺开朗往外抽了两下,钱八万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贺开朗没办法,不太满意地由着钱八万握着他。
等红绿灯的时候,好几个年轻人偷偷在看。
贺开朗小声说:“钱总,我还没答应呢。”
钱八万:“早晚得答应,当我的小媳妇儿。”
贺开朗:“……”如果昨天钱八万这么握贺开朗的手,他可能会把人推开,顺便给他一拳。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贺开朗只意思意思推了两下钱八万,推得格外没有诚意,甚至他觉得钱八万的手挺大的,贺开朗自己都算手指头长的,钱八万却能把他的手稳稳地握着。
“过街。”钱八万晃了晃贺开朗的手。
贺开朗牵着钱八万的手,拖拖拉拉地趁绿灯随过街的行人一起往对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