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猜？》玉笙水

4、[3]

　　园中有人。

　　她看到在园中某一处角落，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但却久久不动，几乎让她以为是自己感觉错误了。

　　也罢，反正她已到园中，也不奢望这时候有谁帮忙捡东西会省去多少时间。但是，让她很不欢喜的是后面那两只一直盯着她瞧的眼睛。让她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打哪来的小娃儿？”声音带着些微的醉意，风一起，酒味四散。那味儿，是她最不欢喜的。跟那群自恃过高的贵人一般，全是腐烂的味道。

　　她弯身捡起发带，不说话，径自朝侧楼走去。

　　“大胆！本官在问你话！”那人怒了，大步跨到她跟前，随即就是一片死静。

　　她不抬头也不忙着走，只是死死地盯着那身华衣贵服，心里不禁想起以前老头教她的一个词儿——衣冠禽兽。咋以前就不知用这好词去形容这群明明夜夜寻欢而导致身体不适，却口里嚷着为忧民而伤身的官们呢？

　　突然，那人轻佻地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然后便是一阵刺耳的笑声，“小娃儿可是刚进来的？再过两年也该成诗青了吧？不如现在跟本官走，名义上当当我所收养的小孤女，可好？”

　　糟！面纱！

　　她不禁皱起眉头。

　　“哟，小女娃不高兴的模样还真是惹得本官心痒难奈啊！”随即，那名官员作势要拉她走，“来吧，跟本官过活，包你荣华富贵享之不禁。嗝——”

　　她已听闻京中多有官员拐走城中长相清秀的孩童，并囚禁他们在家中当作娈童。想不到她今天还真遇到了一位。只是看着他一边蠕动他那身因纵欲过度的肥大身体一边打着酒嗝，她心里就已经呕吐了上百次。

　　他娘的！她怎么能忍受一个如此糟糕的老头对她产生那种感觉！

　　“是谁？！”突然那肥硕的身体停止了蠕动，警惕地望向角落的那堆小树丛中。

　　“刘大人。”从角落里传来一把如碧泉般清澈的声音，“不打扰刘大人的雅兴，在下自当移步他处。”

　　从树丛中走出一名男子，作了作揖。因为园中过暗及与她有几步之距，她只能隐约看出对方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模样不清。

　　去你妈的，那叫雅兴？

　　她听完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面上去了。

　　“啊，原来是司马公子。本官正打算把这娃儿收作养女却碍于礼节，司马公子可有想法？”刘大人捋了捋那撇羊须，双眼尽是尚存的酒意。

　　司马？

　　她的心不禁跳漏了一拍，心中狂喜，据她所知，京中姓司马者只有一户！

　　突然，黑暗中一道一闪而过的光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马上往腰间一掏。

　　糟！果然！怎么会到了他身上？！

　　“这好办。这女娃尚未显于人前，无人知其身份。只要刘大人向红老板买下卖身契，回头请刘二夫人把小娃带回家，称是在探亲路上遇到的小孤儿，见她可怜便收养回家。刘大人届时只需点个头，便成。”

　　对方仍然保持适才的姿势，并无抬头的打算。他怀中那到弱弱的光芒可是她所熟悉的。虽然四合玉乍一看与普通玉无异，甚至看上去如劣等玉，但是其玉在晚上却能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虽玉身为碧绿，但却带有些许红光，这便是四合玉的奇妙之处。

　　她可绝对不会认错！

　　“人人称司马家四公子才情横溢，果然果然。明儿个本官就把这小娃儿给收到家里去。”

　　听着他们的对话，她的小手把那发带越握越紧。突地，她转身朝那名青年跑去。刘大人想拦住她却因笨重的体型使他拦了个空。

　　黑暗中，小女孩扑进了正弯身低头作揖的青年怀中。

　　“司马大哥！果真是你！”他娘的，这人身上还真好闻。

　　明明身上透着些许的酒味却有如桂花飘香般淡如水却异于水的感觉，使她忍不住多闻上了几口。

　　他喝的是什么酒？竟这般好闻。

　　“姑娘，你这是意欲何为呀？”对方任她抱着不动，语调平淡，但语气中却隐隐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

　　“司马大哥！是絮儿啊！絮儿半年前为寻司马大哥，跋山涉水来到京师附近的山头却遭遇强盗，身无分文便被卖至此处。司马大哥！絮儿想你想得好苦啊！”她的手紧紧地攀住司马溱的身子，就怕一松手，她就会被转入那又肥又老的刘大人手中。

　　误事，真误事呐。早知今夜捡一发带会落得如此下场，她宁愿明儿个偷偷溜出去买同样的发带蒙混过去也不愿如现在这般不堪。

　　“哦？司马公子与她认识？”刘大人极力想镇住怒意，但是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向上提。

　　“这……”司马溱却不立即否认，倒是轻笑了一声，“或许是……”

　　“司马大哥！”她立刻跳开，顺手抽出窝在司马溱怀中的玉石并高举于头顶，“此乃当日司马大哥赠与小妹的玉石，小妹每日随身携带。当日司马大哥为小妹解发，定是立下终身之约。只要再过两年小妹及笄，定是坐着八人大矫前往司马府。司马大哥，那可是当日的诺言，今小妹惨遇家难才提早前往找您，请莫忘！”

　　她语气就如饱受相思之苦的女子，正哀怨地斥诉无情郎的忘情。

　　司马溱听着更觉有趣，但仍是不动声色地站在那。

　　“司马公子？”刘大人的声音已经明显表现出不耐烦。岂能让明明快到嘴的肥肉飞到他人手中？那他这官不白当了？

　　“司马溱，可否记得南柯中的寒夫子，若想报恩就趁现在。”她特意压低了声音。

　　她现在就睹！睹他还有那么点知恩图报的良心。

　　“哦？”司马溱故意拖长了尾音，饶有兴趣地看着只到他腰间的小女娃。

　　南柯寒夫子？呵，他可没忘。这样的话，今日他是没猜错了。

　　未待刘大人响起不耐烦的第二声，司马溱突然低垂眼，向絮儿走近一步，然后轻轻呼出，“絮儿，司马溱可是未曾有一日忘记过你呢。”

　　“这……司马公子？”原以为只是那娃儿胡乱认人，想不到司马溱果真和她有关系。而且，还是那种让他最痛恨的关系。

　　刘大人此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好一个精致的小娃儿，本想今儿个先强行带回府中，现却发展成这情形。这要他面子往哪里搁？！

　　“刘大人，絮儿是不才年幼时外出时遇到，家父亦为我俩定下婚约，孰不知絮儿竟遇上此种不堪的事情，在下定是要背起责任呐。”

　　司马溱已松开手，走前一步，继续道，“明儿个在下定会过府谢罪，也感激刘大人对絮儿的厚爱。若刘大人不嫌弃，在下明日定送上厚礼以谢大人厚爱。”

　　“这……”刘大人扶了扶圆滚的大肚子，装势道，“那本官就恭贺二位重逢，不扰二位了！”随后便拂袖离去。他心里虽是不甘，但比起这娃儿，司马家的厚礼更令人期待。

　　少年时所立下的结发之约？哼！他等以后再把这女娃偷偷拐入府里还不是一样成了他的人？

　　见那肥胖的中年人离去，絮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手中发带已是微湿。

　　司马溱，当年窥其一面，根本记不清他的容貌，想不到竟是会耍狠的角色。他刚刚分明是耍着她玩！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真的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没了。

　　一直背对着她的司马溱缓缓转过身来，温儒的俊脸带着一抹浅笑，眼中却尽带算计，让人怀疑刚刚那番情话到底是否真的出自他的口中。

　　他轻摇手中纸扇，“唉呀，这里可真够暗的。要捡个发带也劳絮儿妹子你独自下来。怎不带个火折子呢？”

　　他刚刚一直都在，自当知道这女娃是因何事跑出来。他来此地也不过是稍离开人群歇息一下，料不到还会看到如此有趣的画面。他不现身只不过是不想惹事上身，再怎么说司马家的家业也比一女娃的终身来得重要。只是……若不是三哥临走前的请求，他也不会回头找回四合玉，更不愿去和那刘大人抢人。

　　四合玉么？呵。不逼到最后，这女娃怎么肯泄露自身的来历？而他不亲耳听到她亲口说出也自是不会随意凭心中猜想而断定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的双眼直盯着站在风中，发丝随之飘扬的絮儿，过了半晌才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了吧？絮儿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