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此间乐园（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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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暗自思忖，那些忠实的小人儿如何能忘掉一切、一切，当我们这些老情人对她们的每一寸美好都仍那般珍爱的时候。
——纳博科夫《洛丽塔》
星期三 23:34
女人的长发垂在胸前，她的嘴唇和指甲都是黑色的，然而黑色的嘴唇却勾起一缕堪称温柔的笑，她轻柔地抚摸着女孩脑后的头发，擦掉女孩的眼泪，轻声说：“很久了吧？我知道的，一直很痛苦是吗？别怕，别怕，我知道的。马上就结束了，宝贝儿，你可以结束它。那样你会很快乐，什么都摆脱了，不要怕，那个世界是美好的。”
八个小时前。
夏冬青拎着超市里的特价蔬菜，缓步往家里走，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从他身边走过，莽莽撞撞地撞在了他的腿上，夏冬青笑了一下，伸手想要扶她，低头时却是一愣。
那是一个有着洋娃娃般漂亮脸颊的小姑娘，双目犹如透明的琉璃，那样美丽的一双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生气，夏冬青看到的，只有纯黑色的空洞。
他的太阳穴跳动了一下，眼前一片漆黑，小女孩站在透明的玻璃之外，哭泣地朝他大喊：“救命！救命！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夏冬青回过神来，后背满是冷汗，极度的压抑让他感到窒息，他蹲下来要出声询问。他想要把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女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躲开，一张小脸上满是惊惧和警惕。夏冬青一愣，温和地笑了一下，企图让小女孩安心，然而小女孩没有再看他一眼，疯了一般的跑掉了。
夏冬青追了几步，停了下来，女孩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中。他攥紧了拳头愣怔了许久，失魂落魄地走了。
赵吏居然没有出去喝酒，躺在沙发上吃爆米花，看到冬青进门“哟”了一声，说：“回来这么早？哎哟，这脸拉的，怎么了，谁又惹我们大少爷了？”
夏冬青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赵吏伸长了胳膊去挑他下巴：“笑一个。”
“哎呀你别闹了！”夏冬青烦躁地打开他。
赵吏见他这样，坐了起来，舌头顶了顶腮帮子，问：“又怎么了？哪个可怜小鬼找上你了？我的圣母玛利亚。”
“你还记得丁小雨吗？”夏冬青问，见赵吏没有反应，补充道，“悬剑。”
“哦，哦。”赵吏点点头，“那女战士吗，怎么突然提这茬？”
“我今天，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小女孩。”夏冬青缓缓说，“她像我求救了，就像丁小雨那样，就像我之前遇到过的很多次很多次一样，她要死了，赵吏，她要死了！她怎么就要死了呢？她才那么小。”
夏冬青说着比划了一下小女孩的身高：“她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那么可爱的孩子，应该一直在父母身边撒娇才对，因为什么，就要死了呢？”
赵吏脸色稍稍正经了一点，说：“小女孩，啧，最近很多小女孩都出事了。我还刚要跟你说这事，冥王刚跟我下了任务，冥界在这片接了一堆死亡通告，可是没有一个摆渡人收到了灵魂。”
赵吏站起来拍了冬青肩膀一下：“走吧，事有蹊跷，别在这儿消沉了，咱们去一趟。”
“你就是在这儿碰见她的？”赵吏在石子路上转了个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夏冬青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等他睁开眼睛。问：“怎么了，发现什么没？”
赵吏摇摇头：“没发现什么异常。”
“我们找找她吧，赵吏，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夏冬青说。
赵吏很小幅度地点了两下头，说：“应该就在附近，那么小的孩子走太远家长不会不跟着的，找到她也好，我们可以守株待兔。”
说得轻松，谈何容易，名不知姓不知，仅此一面之缘。哪怕知道她住在哪个小区也不可能找到啊，难不成还能挨家挨户搜？
“我们守在这里吧。”夏冬青说，“最近那么多少女出事，肯定不是自然死亡，我们站在圆心，半径之内有什么诡物作祟你都可以感应到，对吧？”
“大哥，我很闲的啊？”赵吏半边脸的肉挤没了他的眼睛，整张脸就是大写的纠结。
“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吧？”夏冬青说，“再说了说不定能救人一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赵吏看他还要念叨下去，忙一摆手：“停，停！我真是怕了你了，咱守，守还不成吗？祖宗！”
夏冬青瘪了瘪嘴，总算露出点笑模样。
“笑笑笑，这下高兴了？”赵吏没好气地怼他。
夏冬青嘟着嘴笑着走过来，扯着赵吏袖子甩了一下，赵吏回身给他一脚。
两个人一等就等到了大半夜，冻得蹲在一起瑟缩成一团，赵吏一直没好气地说夏冬青，说着说着夏冬青也嫌烦，就拿肩膀撞他。他撞过来，赵吏“嘿”了一声撞回去，两人还就这么弱智地互相撞起来了。赵吏这一下把夏冬青撞了个跟头，夏冬青看他玩真的就不乐意了，蓄了力猛地撞过去，赵吏却突然站起身来，害他摔了个狗啃地。
他还没来得及发火，赵吏脸色严峻地一摆手，闭上了眼睛，说：“来了！”话音刚落转身就跑，正是小女孩今天离开的方向。
夏冬青心头咯噔一声，跟着赵吏就是一顿狂奔，快到住宅区门口赵吏手机叮咚响了一声，赵吏人就是一愣，说：“晚了。”
夏冬青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脑子顿时嗡了一声，心脏都堵了起来。他落了后，赵吏没有等他，只是回头甩了一句：“你现在卸了力，那孩子的灵魂也没救了。”
夏冬青听了这话浑身一震，他抿了一下嘴唇，跟上了赵吏的背影。
女孩的身体摊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蔓延开来，刺目的红色将女孩白色的睡裙染得通红，在漆黑的夜色里，透出的是一股浓浓的不祥意味。她的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她最喜欢的玩具小熊，说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啊。那个小熊曾陪着她每夜入睡，如今也陪着她永远的沉睡了。
夏冬青的脚步有些踉跄，眼前的景象使他头晕目眩，巨大的难过和窒息感将他吞噬，他捂着喉咙，拼命地呕吐起来。
赵吏气喘吁吁地转了一圈，说：“妈的，没走远。”他看着前方向后退了几步，转过身狂奔而去。
夏冬青东倒西歪地勉强跟着他出了住宅区，赵吏对着眼前的树影开了一枪，“呼啦”的一声响，一道黑影飞起，不知是什么东西袭向赵吏的面门，赵吏闪身躲过，伸手抓住，只见是一支黑羽。
那女人立在树上，怀里抱着的赫然就是那个死去的小女孩。月色中赵吏见了此人面孔，当即一愣。
“见到我很惊讶吗？”那女子笑了笑。
“芝兰。”赵吏缓缓说出这个名字，“没想到是你。”
“你们认识？”夏冬青问，“她是什么人？”
“一只姑获鸟。”赵吏沉声说。
“姑获鸟？”夏冬青重复了一遍，“传说中孕妇亡灵所化的恶鬼？”
“名副其实的恶鬼。”赵吏点头，抬眸凶狠地盯住芝兰，缓声说，“曾屠村的恶鬼。”
他举起了枪指着芝兰，说：“本来只是追查这些女孩的灵魂，没想到还有新收获，我的老逃犯。”赵吏抬手就是三枪，一手把夏冬青推进路边草丛里，一个空翻躲过暗黑鸟羽。
“交出这孩子，既往不咎。”他说。
“鬼才信你。”长发的女人一塌肩膀，后背翅膀舒张，挥动之间万箭齐发，赵吏险险躲过，虚晃一招，侧身低头捡起一块石子，在躲闪下一片鸟羽之时回身抛掷，金光正中芝兰胸前。
她躲闪不及被击落地，赵吏趁着这档口冲上前去，把那孩子丢向夏冬青，自己顺势压下，牢牢制住芝兰。
那孩子见了这打斗场面都一副呆呆的样子，仿佛丢了几魂几魄，在被夏冬青接了个满怀的时候却尖声大叫起来，夏冬青被震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赵吏不耐烦地得空朝孩子开了一枪，小女孩安静地趴在夏冬青怀里，没了动静。
“赵吏！你你你……干了什么？！”夏冬青懵逼地大喊。
“她只是睡着了！”赵吏回答，转头看向芝兰，“一百多年的修为，谁他妈给你的勇气？那些孩子的魂魄哪去了？说！”
“你看到我，还不明白吗？”芝兰只是笑，凑近赵吏耳边，“吃了，炼了，都消失了，或许有一些，将来能成为我的鬼子。”
赵吏皱起眉头：“这大罪可比你当年的还严重多了，走吧，吏哥哥带你回家家，十八层地狱有点空，等着你呢。”
芝兰凑近他仿佛还要说什么，突然吐出一口黑气，赵吏挡住双眼骂了一声，睁开眼睛的时候除了一地鸟毛什么都没剩。
“妈的，别他妈让我逮到她！”赵吏站起来踹了一脚树，气得直骂娘。
“谁让你话多了？啊？”夏冬青没好气地说，“死于话多定律你不知道吗？”
“闭嘴吧你可！”赵吏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用下巴指了指小女孩，“先回家。”
星期三 14:03
女孩坐在沙发上，瘦小的身躯瑟瑟发着抖，她的脸上满是泪水，眼圈泛红。对面的男人轻柔地擦掉她的眼泪，柔声说：“不要哭，你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是吗？老师不会伤害你的，乖，照我说的做。”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此间乐园（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