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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瓮中 ...

  •   小离从门口、窗口朝外面张望,证实丁伶所言不假。

      十二个卫士牢牢坚守岗位,尤其是监视房门的那两个,见她探头如临大敌。

      至于丁伶,谨守冰谷少主命令,白天坐镇屋里,晚上在床前打地铺,如影随形。

      戒备如此森严,她连房门都跨不出去,更别提逃之夭夭。

      冰谷少主来过数次,每次他来,小离不是真睡就是装睡。她才没有兴致跟他打照面说话,他彻底消失最好,要不就识趣点儿不要老是不请自来。

      除了不自由,小离最讨厌的事还有喝药。

      都说良药苦口,可那些黑乎乎的药汁她看着就咽不下去,痛苦的是她每天中午晚上都要喝上一大碗,她千方百计赖,丁伶则千方百计灌,她战胜了丁伶,但丁伶有强大的后盾——冰谷少主。冰谷少主披挂上阵亲自劝导一次,小离再不敢领教第二次,只好每天勉强自己喝,弄得满身都是浓重的药味。

      药是好药,养病三日,小离觉得自己又生龙活虎了,也就更加渴望自由了。

      她能够起床随意走动后,房间里也陆续来一些另外的人。

      首先来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姓佗名冉,身份郎中,声称前来给她复诊。小离自然不肯轻信,佗大夫于是苦口婆心一通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病根不断小病酿成大病之类的危言耸听吓唬她,她当然不会被吓住,不过冷静思量,承认体魄健康乃逃生的最大本钱,没必要意气用事,也就苟且遵从医嘱了。

      后面跟着来的是一堆裁缝。

      裁缝们抬上几十匹布料,说是要给她剪裁衣裳。

      丁伶站在一旁,瞪着缤纷华美的衣料,双眼缭乱,目眩神迷。

      小离不准裁缝靠近自己,指着丁伶,盛气凌人,“先给她做,不做她的就不必做我的。”

      裁缝无奈,跑去请示冰谷少主,之后,丁伶多了几十件质地上好的漂亮新衣裳,原先那一个衣箱已经装不下了。

      “好美……”丁伶坐在一堆花团锦簇之中,眼睛散发光彩,手捧新衣,爱不释手,“哇!我一辈子也没有穿过这么多这么好这么漂亮的衣服……”

      “这不算什么。”小离不以为然,“我家里比这些好的衣裳你想要多少件都有。”

      丁伶咋舌,“你家一定是很有钱的大财主。”

      “算是吧。”

      此刻,天正未时,窗户大开,门帘轻飘,斜阳映入屋里,一室和煦。小离斜倚在床头,一身雪白丝质衣裳泛着柔润色泽,长长的黑发随意轻挽,发丝披泄在肩,衬着嫣然红唇、秀丽黛眉,无限风华,超然高贵。

      丁伶的目光移过去,定在小离身上,再不看手里的衣裳,“小离,你这一身素白比我所有的花衣裳都漂亮……”

      “漂亮怎样,不漂亮又怎样?衣裳穿在身上,自己觉得舒适就好。比如五十岁的女人偏要和十五岁的姑娘比年轻,不是自寻烦恼么?再比如,十五岁的姑娘和五十岁的女人比,必定胜在青春可人。人要真比起来,没完没了,放不开,一辈子都没有开心的时候。”

      “嗯……听了你的话,我想到两句话:一句是人比人气死人;另一句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小离含笑点头,“孺子可教。”

      “小离,我没有跟你比的意思……我是羡慕……我羡慕长得美的人总能得到老天格外眷顾……本来嘛,长得美就是受老天眷顾了的。”

      “你羡慕我?”小离轻拍额头,“天!羡慕一个没有自由的俘虏——”

      “可是……少主对你那样好……”

      “好?好在哪里?”

      “你看——少主给你治病,还让人给你做漂亮衣裳……”

      “丁伶小姑娘,这不叫好心!这叫做收买——孟子曰富贵不能淫。他休想!”

      “你说什么?”

      “没什么——”小离转眸看着窗外,“今天的天气不错,也不用再喝那些难喝的药,空气清爽了许多。”

      “是呀,好像还有淡淡的清香……好奇怪,花都谢了,哪儿来的香味?”

      小离微微耸了耸肩,“也许是裁缝们留下的香粉味吧……丁伶,喜欢这些新衣裳吗?”

      “喜欢!”女孩子天性爱美,丁伶满手挂着新衣,又喜滋滋、笑盈盈,所有疑惑全丢到一边去了。

      “那就赶快换掉你那些旧衣裳,漂亮的女孩穿上美丽的新衣裳,锦上添花,才会显得更加漂亮。”

      丁伶左挑右选,难以取舍,最后总算捧起一套红色的襦裙,期待地问:“我穿这个会不会好看?”

      “你穿上我看看——”

      丁伶跑到屏风后面换衣裳去了。

      小离倚着床头,轻轻皱眉:世间男人对女子别有意图,要么威胁,要么利诱,冰谷少主意图何在?前景不容乐观。瞧罢,他都已经开始送衣裳了……正自沉思,一股不寻常的波动打破了屋内气流的平衡,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个人的呼吸。

      小离敏感地往房门口望去,隔着珠帘,冰谷少主手执门帘,静静伫立,凝望她所在的方向,不晓得何时来的。

      小离撇撇嘴,瞪回去。

      冰谷少主相当臭美,无时无刻不把自己摆弄得衣饰楚楚、光鲜亮丽,叫丁伶来形容肯定是光彩照人,从她的角度看无异于锦衣夜行。公正地说,冰谷少主品味不算差,举止也还得体,走在长安大街上或许会被错认为哪家豪门贵公子,可惜她从小到大见得最多的就是这种类型的男人,实在惊艳不起来。

      涵蕴不同心情的视线胶着之际,丁伶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了,一边低头整理腰带一边问:“小离,你看看……怎么样啊?”

      小离没有应声。

      丁伶一抬头,正好面对冰谷少主,脸上霎时红成一片。

      “少……少主……少主安好。”丁伶立刻低下头,紧张地屈膝行礼,偷眼看自己一身新衣裳,忸怩不安渐渐浮出面色。

      冰谷少主没有注意丁伶,放下门帘,走进里屋。

      “少主请坐。”小离远远指着摆放在珠帘外的座椅。

      冰谷少主双脚停在珠帘前,眸中闪过微怔,但神色依旧平和,少顷,转身走到座椅边,坐下。

      小离承认,有时候,冰谷少主的脾气还不错,不至于时时刻刻表现尖锐强势个性,还懂得尊重“犯人”——呃,是女“犯人”。

      卧病期间,她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懒得搭理冰谷少主,现在痊愈,不能不弄清自己所处的境况。他留下她,想做什么,她不是天真的小女孩儿,自然考虑得到最差的状况,如果他意图险恶……哼!她才不会任他顺心遂意!

      “你感觉怎样?佗冉待会儿过来再给你看看。”冰谷少主以殷殷关怀作为开场白。

      小离垂下睫毛,轻声叹息,“整天呆在这种封闭的小空间里,没有病的人也会憋出病来的。少主打算永远关押一个病人?少主的癖好别具一格!”

      “你希望得到自由,不是不可以——”

      小离屏气凝神,却不出声,等冰谷少主自己继续往下说。

      “只要你不试图逃走,谷里随你走动。”

      小离一跃下床,雪白莲足踏着小巧精致的白色绣花缎鞋,“谷主所言,金科玉律!少主,我现在就想出去走走……”

      “现在不行。”

      “哼!果然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你的身子尚未大好,多歇几天再说,外面天凉风大,容易引发疾病。”

      听听这句话的语气,颇有几分体贴入微的意味啊!曾几何时,他与她的关系达到如此和谐的程度了?前几天,他不是还勒令下人把她绑在光天化日之下受刑,几乎置她于死地的么?真是翻天覆地的大逆转啊!

      小离高高举起双手,柔丝软袖滑落到肘部,露出一双纤纤手腕,赫然一大圈淤血未散的紫红印迹,衬着雪白的肌肤和衣裳,格外显眼——正是她曾经被冰谷少主虐待的罪证。

      她斜睨他,看他如何反应。

      “我道歉——”冰谷少主说。

      “真心道歉应该有所诚意。”小离说。

      “诚意?”

      “对!拿出你的诚意来,否则我不会接受。”

      “你想要我怎样做?”

      这么快就到达预设的步骤?小离狐疑地审视冰谷少主的表情:诚恳——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我猜,如果要求放我走,你还是不会答应的,对吧?”

      冰谷少主轻声道:“你不必猜。”

      小离淡然地说:“我也不抱希望!少主,如果我所要求的是放我出谷之外的,你是否也统统不答应?那么我们不必继续这个话题,你收回你的道歉吧。”

      “在许可范围内,我答应你提出的任何要求。”

      “许可范围内?少主不觉得这五个字非常值得商榷么?”

      冰谷少主沉默一阵,语气坚决,“只能如此。”

      “一点诚意都没有!少主是来说笑的,既然如此,请回吧!”

      “小离,你似乎忘记了,握有主动权的人是我!在这座房子这个山谷里,能够随心所欲的人是我——”

      小离冷冷地看冰谷少主,“既然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又何必伪装什么温文尔雅的彬彬君子?直接说明你的意图,摆明你的做法。一开始你不就是以恃强凌弱的姿态出现的么?什么冰谷规定,不就是目无王法的山大王的强盗土匪逻辑!你——披着道貌岸然的外衣,内里不过是个土匪!你就是个强取豪夺的土匪头子!”

      冰谷少主倏地起立,双眸蓦然变得暗沉,直瞪瞪凝定小离,面色冷凝,胸膛一起一伏,“王法?我夏延的王法就是我自己!强取豪夺?你领教过真正的强取豪夺么?”

      仿佛有风暴在冰谷少主头顶渐渐凝聚,雷霆正在酝酿。

      小离倔强挺立,牢牢对视,不肯退缩,一绺秀发飘到颊边,半遮住眼,她也顾不得拂开。

      气流凝固,冰谷少主整个人也在绷紧,响雷尚未惊天动地,冰谷少主忽然一个箭步冲到珠帘边,一把拨开串串垂珠,珠玉相互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乐音。

      “啊……”

      小离吓了一跳,脱口惊叫,往后蹦到床上,高高站着,左右张望,寻找武器,一时找不着,只抓了个枕头在手。

      “修原少主,你怎么又欺负人家小姑娘了?”佗冉背着郎中药箱进来,看清眼前剑拔弩张之势,脱口而出。

      “你来做什么?”冰谷少主闻声一顿,扭头问佗冉,声音压抑而沉郁。

      佗冉诧异道:“不是你叫我来给小离姑娘做最后一次诊断的么?怎么了……”

      冰谷少主立在原地,抬手掠过鬓发,肢体再度舒展,无形的风暴仿佛也散开了,“既然如此……你还等什么?”

      佗冉穿帘而入,缓步靠近床边,语气像在劝慰稚子,“小离姑娘,不要害怕,我又来给你看病来了……”

      “不劳大夫费心,我已经痊愈了。”小离瞥一眼佗冉,神情戒备。

      佗冉叹气,“姑娘,你怕修原少主是应该的,完全不必敌视一个大夫啊,我对你毫无恶意。”

      “我只知道,你是冰谷的人,他的手下。”

      “姑娘错了,我不算冰谷人,也不是修原少主的手下,我只是他的朋友……”

      小离冷然嗤笑。

      佗冉也笑笑,“其实是损友,姑娘相信我吧。来——让我号号脉,瞧瞧姑娘身子是否大好了。”

      “我看到那个人就头疼恶心——”小离随手一指,那个人正是站在珠帘边的冰谷少主。

      “修原少主,为了病人的健康,您可否——”佗冉瞄着门口,小心翼翼地提醒。

      冰谷少主抿紧嘴唇,拂袖出门。

      小离冲他的背影掀掀眉毛。

      佗冉目光来回扫视,瞧得一脸兴味。

      趁着佗冉复诊的当儿,小离好奇地问:“大夫,你方才说,你不是冰谷人,为什么你却可以来去自如?”

      “我是修原少主的朋友嘛,谷主的朋友等同于冰谷人,可以自由出入冰谷,不过享有特权的人寥寥无几。”

      “谷主的朋友就可以来去自如?”

      “对呵。”

      “你是在暗示我应当与谷主处好关系吗?”小离拉下脸来,“你不是大夫,是说客。”

      “小离姑娘,你非常聪明,然而聪明的人总是太相信自己的能力,往往忽略了……有时候,有些事情,起决定作用的不是自己,是他人!修原少主年轻气盛,这两年静心修养,性子沉稳许多,但所谓本性难移……姑娘,惹怒他不是上策。”

      “讨好他,我做不来!”

      “不需要讨好,以平常心相待即可。”

      “大夫,你果真是冰谷少主的损友?”

      “姑娘,我把他性格方面的缺点都泄露给你了,还不相信我?”

      “你的情报毫无价值!”小离下逐客令,“复诊情况就不用向我报告了,大夫请走好!”

      “真像!”

      佗冉摇头晃脑出去了。

      什么东西真像?小离懒得琢磨。

      丁伶在一旁充当木雕很久了,这时候怯怯出声,“小离,刚才少主……气势好吓人,他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不要总是吞吞吐吐。”

      “少主是不是想要……想要……强要了你……”

      “丁伶!”小离大吼,又气又恨又羞又恼,耳朵都红了,“你敢再说一遍?哼!他敢动我一下,我杀了他!千刀万剐!”

      “小离,你打不过少主……”

      “我打不过他……我打不过他我咬舌自尽然后变成厉鬼回来找他报仇行不行!你去告诉你家少主,无论他心里想什么,休想得逞!身体发肤来自父母,我宁可玉碎也不为瓦全!你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那就明白告诉你家少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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