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余香》蓝色偏爱

38、第三十七章 审问

　　沿听荷榭旁边的池塘岸往后园方向走上五十余丈，眼前水波浩瀚，池塘扩大为一面湖水，东都王府里的人称它后湖。后湖面积大约百亩，湖水不深，但波光滟潋，莲荷茂盛，风光旖旎。湖中央，八十一根巨大的石柱突兀而起，托起一幢直径百米左右的圆形建筑，这就是清苑。

　　清苑底部高出湖面一丈有余，远望犹如海市蜃楼高高凌驾于碧波之上。偌大的清苑只在朝岸那面开一个出入口，一座长长的廊桥从岸上延伸直达这里，成为进出清苑的惟一通道。只要关紧清苑大门，守住廊桥两端，再找不出第二条可供自由出入的通途；而关在清苑里的人如果不经由大门走出，就只有跳进湖里游水上岸，但岸边布满岗哨，想要借此获得自由很难确保。

　　清苑的设计者是东都王府现任主人的爹。清苑设计并建造成型和东都王府现任主人的一次经历分不开：那年，东都王府现任主人还不满十岁，有一天突发奇想，和一个侍臣的孩子互换服饰后悄悄溜出王府玩，不料险些遭人拐卖，幸亏她自己机警逃离虎口——最主要还是爹娘及时发现她失踪立刻下令封锁每条通路派出大量人马展开搜索恰好截住人贩子，只怕她今时今日做不成东都王府主人了。因为这个原因，她爹爹当时大发雷霆，扬言要牢牢监禁她，并且立即付诸行动亲自选址动手设计“监牢”的图纸，随后又迅速征集大批工匠建造。不过半年时间，“监牢”竣工，被命名为清苑。清苑建成正当六月，适逢一湖莲花盛开，香气四溢，登上清苑高处，湖风习习，美不胜收。她爹爹忘记自己建造清苑的最初意图，头一个携她娘亲入住其中，从此清苑俨然成为避暑胜地，至于别的用途，再没有人提起。东都王府现任主人作为清苑的主人，偶尔也会到里面小住，当然，绝对不是去坐牢。

　　如今，清苑成了名副其实的牢房，而头一个倒霉的囚犯就是——夏延。

　　夏延无从得知自己对于清苑的开创意义。他很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识时务，不仅把自己的牢房拾掇得极为舒适，还要来笔墨纸砚书画典籍等等用品，要么临风把酒，要么诵读诗书，要么泼墨挥毫，俨然当自己来此度假，享受得很。

　　从囚犯住进清苑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守记录下来，如实上报给徐离昀。

　　看来，他很有自知之明，也做好了长期坐牢的心理准备——徐离昀听完禀报，心里对自己说。

　　徐离昀离开寝宫，很快来到小湖边。东都王府的侍卫队长正在岸边巡视，看见她来，便陪同她走上看守严密的桥头，穿过两侧安置无数岗哨的廊桥，到达同样戒备森严的清苑。

　　徐离昀让侍卫队长留在大门口，撤掉苑内所有看守，这才独自上楼审问囚犯。

　　清苑内部建筑呈环状，穿过门口，入眼是一个大大的天井，中间摆放巨大的盆栽植物，四周无数盆栽鲜花组成各种形状，构成一座赏心悦目的园林。

　　徐离昀沿着曲曲折折的走廊走上最高处的阁楼，这里——就是夏延的牢房。

　　阁楼临湖的那面开一排落地窗，窗的中间是一扇门，打开门出去，外面有宽阔的露台。坐在露台上欣赏湖光水色、莲叶荷花，即便无酒助兴，也怡然而自得。

　　可惜夏延走不出去。

　　一条精钢锻造的铁索从梁上垂下，末端连接同样由精钢锻造而成的镣铐，而镣铐则牢牢锁住夏延的左手腕，限制他的自由和活动的范围。

　　阁楼约六丈见方，夏延可以活动的范围不少于四丈见方，何况室内设施舒适，物品应有尽有，作为囚犯，这种待遇相当不错了。而夏延本人也颇为明白事理，住进来后，尽管前门后门都没有上锁，仍然安安分分地当他的囚徒。

　　徐离昀打开牢房，看到的正是夏延背对房门面对落地窗舒舒服服坐在摆满山珍海味的桌边专注品尝杯中酒的情景。她无声无息地立在门口，静静看着夏延的背影。他一头黑发随意散放，带着几分落拓不羁以及匪夷所思的悠然，日光透过窗格子映照入室，洒在他的身上，将一袭白衣染出斑驳色块，使惬意无形弥漫……他果真把这里当作度假的好地方了！

　　她站在门口好久了，他却毫无察觉似的，仍然自斟自酌喝得不亦乐乎。他的警觉性突然之间消失了？不可能！但是，她的双脚都已经站到麻木了，他的头还真是始终不肯回一下。哼！这个爱使性子的小气男人！

　　跟夏延比耐性，徐离昀比不来，可是要她拉下脸来主动招呼，又心不甘情不愿！徐离昀眼珠子转动，有了主意：桌上不是有好几瓶美酒么？他不是宁可喝醉也不回头看她一眼么？好呀！她让他喝——让他没酒喝！

　　徐离昀脱下手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瞄准桌上一个白瓷酒瓶，用力丢过去——戒指准确地飞向酒瓶，在即将击中瓶子的瞬间，斜里伸出一只手，仿佛捏蚊子似的，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那枚红宝石戒指。

　　手，是夏延的手。

　　夏延仿佛对戒指的来源毫不关心，随手将它放在桌上，拿起一瓶酒，把酒斟入喝空了的杯子。

　　徐离昀心里那个窝火呀……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翡翠，想也不想地扔过去——这回准头不再是酒瓶子，换作了夏延的脑袋。翡翠带着红丝线直直飞向夏延的脑袋瓜，夏延身不动，眼不回，手往后面一抄，将翡翠攥在手心。

　　徐离昀恼怒极了，又去捋手腕上沉重的红宝石手镯……手镯一时之间退不下来，背对着她的夏延却在此时轻轻开口：“当今世上，随意以宝石翡翠充当暗器——惟皇家公主才有此手笔罢！”

　　徐离昀闻声悻悻住手。

　　夏延缓缓转回头看她，惊见天外来客似的蓦然瞪大褐色的眼睛，“小离姑娘……”而后又仿佛意识到称呼不妥当，立刻改口：“哦——不对，应当是豫平公主。公主凤驾亲临在下寒监，有何贵干？”

　　这家伙是存心的！

　　徐离昀抑住恼怒，不动声色地后转，离开门口。她往前跨出一步，身后的夏延无动于衷……郁闷之气堵在胸口，她咬了咬牙，毅然跨出第二步、第三步……

　　“昀儿，别走……”夏延屈服地轻叹。

　　她胜利了。

　　徐离昀顿住脚步，慢慢转回来，立在门外，微微扬起下巴看着夏延。他受了两天刑罚，没有饿成人干，也没有晒成焦炭——虽说确实黑瘦了一点点儿，往日的面如冠玉稍微打了一些折扣，比起她爹爹差得更远，不过……男人皮肤黑一点不是更有味道么？说不准他此刻的模样更得女人欢心呐！她这也算是助他在赢得女人芳心的路途上更进一层楼嘛！何况，她还为他提供齐全舒适的衣食住所兼服务，让他好生休养了一天一夜，这不，他的气色几乎完全好回来了，再配上相得益彰的衣裳——这可是她从爹爹的衣柜里翻出来的新衣裳呢，看起来也还和以前一样玉树临风——瞧瞧，她其实挺念旧的，不算对他完全无情无义吧？

　　夏延站起身，走向徐离昀，在距离她两丈远的地方，索链拖到了尽头。他抬起左手，往后掠了掠垂落的鬓发，手腕间的镣铐和长长的钢索发出刺眼光芒，撞击出清脆鸣响。

　　徐离昀微微抿嘴，把目光从镣铐上移开。

　　夏延站在对面看她，从她兜头盖过眉毛的风帽一直看到曳地白绸披风、一身红莲花瓣似的衣裳，声音低沉而富含感情，“昀儿，我想起我们成亲那夜，你也像现在这样穿一身红衣裳，美极了……”

　　“夏延，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与你叙旧！”徐离昀打断他的话。

　　夏延晃晃锁住他的锁链，“我使尽全力也走不出四丈之外，更走不出房门，公主站得如此遥远，莫非害怕在下吃了你？”

　　徐离昀掀开披风，露出挂在腰间的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也许，夏延少主更应该担心自己。”

　　夏延摊摊手，走回房中央，重在桌边坐下，斟满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既然如此，公主请自便吧。”

　　徐离昀走进房，拉开头上风兜，解下披风搭在门边的衣架上，淡淡地说：“我爹也许明天就要来东都了。”

　　夏延手一抬，又喝干一杯酒，“大乾皇帝亲自来审判我？荣幸之至！”

　　徐离昀踱到他对面，“你承认自己有罪？”

　　夏延凝眸注视她，“我犯下的罪……也许是娶了大乾皇帝的女儿，尊贵的豫平公主徐离昀吧！”

　　徐离昀撇撇嘴，“你曾经亲口允诺，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如今又提起，是何意图？”

　　“公主金口玉言，于你而言我们之间已无关系——那便没有了罢。”夏延垂下眼皮，声息幽幽。

　　徐离昀忍不住又来气，“夏延，你如果还珍惜自己的性命，就不要总是阴阳怪气！”

　　夏延将一个空酒杯斟满，放到徐离昀面前，指指座位，“公主此言何意，敬请指教。”

　　徐离昀坐下，看着满满一桌未曾动过筷子的佳肴，微微皱起眉头，“有证据表明，夏延少主就是去年边关叛乱的首领，我来——是想听听你的解释。”

　　“去年发生叛乱的时候，我始终身在何处，昀儿应当最清楚。”

　　“你也应当清楚，那说明不了什么。”

　　“那么，如何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除非……你不是夏之辰的儿子。”

　　“很遗憾！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我从不以此为耻，相反，我为我是父亲的儿子而无比自豪。”

　　“阁下父亲有个忠义孝儿！”徐离昀冷冷地说，拿起面前的酒杯，学夏延的样子一饮而尽……霎时，辛辣液体火线一般烧过她的咽喉，不但激出眼泪，更引发咳嗽不止，“咳咳……咳咳……”她掏出罗帕捂住脸，狼狈万分。

　　“不会喝酒就别逞强——”夏延掀开汤碗盖子，舀出一小碗尚有余温的汤，轻轻放在她面前。

　　徐离昀连喝几口汤，总算止住咳嗽。

　　“什么酒，怎么如此烈性？”她晃晃隐隐发昏的脑袋，嘟起小嘴，瞪着酒瓶。

　　“送午饭的人说，公主特意叮嘱他们送几瓶好酒给在下品尝，于是便将王府珍藏了几十年的佳酿拿来……这酒果然醇香极了，在下多谢公主盛情美意，今日定当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只可惜——缺少侍酒的红颜。”徐离昀轻轻地哼。

　　夏延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看着她微微一笑。这笑，有点儿暧昧，令人很不舒服。

　　徐离昀睨他一眼，也回以微微一笑，“我昨天在大门外看见白云姑娘了，她十分担心夏延少主孤单，情愿进来陪伴。我很乐意成他人之美，何况对象是夏延少主您。我即刻派人去请她来吧，如何？”

　　“他人？”夏延声音沉沉，隐隐苍凉，“对如今的昀儿而言，我确实……已是不相干的‘他人’了。”

　　意料之外的酸楚不设防涌上心头。

　　徐离昀冷冷地说：“过去的事你我早有定论，夏延少主被捕之前，不也深谙逍遥自在日子之乐趣么？又何须在今天一提再提放不开？”

　　夏延静静看着她，褐色双眸深邃如潭。

　　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徐离昀率先打破僵局，“既然夏延少主对往日之事感兴趣，索性一起重提罢。我心里有许多不解之处，少主能否予以解答？”

　　夏延很客气，“公主请说——”

　　“第一个问题：你从何时起明了我的身份？”

　　“不太久之前——准确地说是公主跟踪在下那日；要说怀疑，则可以追溯得更早——”

　　“多早？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昀儿的谈吐气质都表明出身来历必定不凡，而且言语中时时提到长安和洛阳，因此，我便将寻找范围划定在这两处地方的大户人家里。长安和洛阳的大户人家虽然不少，从中找出一名十五六岁的姑娘却也并非难于登天，然而，我找遍京城和东都的所有人家，却始终不见昀儿的踪影，到最后，没有查找的地方惟有皇宫和东都王府，我只能怀疑——昀儿在皇宫里。”

　　“你不知道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女孩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你怎么找？挨家挨户？”

　　“很简单，挨家挨户收买他们的下人。”

　　徐离昀用力瞪大眼睛。

　　夏延将目光投向窗外，“我只是想要证实，在我生命里忽然出现又蓦然消失的你——究竟是谁？”

　　“你得到了答案……然后，利用丁伶引我来东都……”

　　“不——我原先一直抱着希望：也许，你只是皇宫里一名普通的宫女。在驿站，你让宫女出面应答赫连哲，我以为希望成了真，可惜……人切莫盲目抱有希望，否则，只会换来更大的失望。”

　　“我去丁伶家的那天晚上，在房顶上窥视我们的人是你，对不对？后来，你又跟踪我进了东都王府，还潜入我的寝宫……夏延，你太过分了！”

　　夏延点头，“不止如此，当晚，我还进入过你的浴室，用的是你当天戴的那张宫女面具。”

　　徐离昀回想当时情景，模糊记起自己浸在小池子里，而绿烟和红尘一起给她洗头发，她脸色不由发青，“你……下流无耻！”

　　夏延淡淡道：“先进去那个是真宫女，她离开浴室后我乔装成她混在外头的一群宫女里，你召唤她们进去，我不得已才跟着……公主的发丝，我半根也没有触碰。”

　　徐离昀哼一声，忽然想起，“你比红尘高许多，怎么假扮得像她？”

　　“公主听说过缩骨术么？”

　　“当然……”徐离昀猝然住口，瞪着夏延的左手腕。

　　夏延轻轻活动手腕，手掌渐渐缩小，镣铐退出，咣当掉落在地……镣铐，根本锁不住夏延。那么，他又为什么心甘情愿被她锁上两天两夜，经受雨淋日晒挨饿……

　　徐离昀蓦然起立，警觉地问：“夏延，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夏延端坐桌边，安然看着她，“昀儿，你初入冰谷，我捆绑了你一天，害你雨淋日晒生重病，这是我亏欠你的，理应偿还。昀儿，只要你想，我都会顺从你的意愿——即使必须付出我的生命。”

　　一股没有来由的恼恨喷薄而出，徐离昀鄙夷大喊：“只要我想？只要我想！夏延，我不想的你不也做了吗？”喊完，懊恼地捂住嘴巴，却来不及了。

　　夏延看着她，眼神深邃难测，“昀儿……”

　　“停——”徐离昀不管他想说什么，“我还没问完呢！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领头谋反？”

　　“公主若执意认定我谋反，我承认就是了。”

　　“你这是什么口气？你做了就承认，没有做就不要摆出一副屈打成招的样子！你说，叛乱首领到底是不是你——”

　　“不是我。”

　　徐离昀舒出一口气，坐回椅子上，“那么，叛乱首领为什么打着先夏王子后人的旗号？你才是夏之辰的儿子不是吗？”

　　“昀儿，对不起，前一个问题我无可奉告；第二个问题我可以明确回答你——是的。”

　　“叛乱分子潜入王府那晚，侍卫抓住了其中一名，他供认：夏之辰的儿子只有一个。”

　　“在世人眼里……我父亲确实只有一个儿子。”

　　“因此，所有人都会认定是你领头作乱，你难道不想洗刷自己的嫌疑？”

　　“怎么洗刷？”

　　“那名犯人提到：他见过叛乱首领，那人身材与西凉王子的贴身侍卫有相似，而你，则是六名贴身侍卫之一。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给西凉王子当侍卫？还有，你这名侍卫行动相当自由，这又是为什么？”

　　“大乾皇帝也如昀儿一般心思缜密么？”夏延不答反问。

　　“我爹爹胜于我千百倍！”

　　“那么让大乾皇帝亲自来审我吧，或许他能够得出与公主不一样的结论。”

　　徐离昀倏地立起，“你在嘲笑我？”

　　“不敢！”

　　“夏延少主，看在你我曾经……认识的份上，我好心助你洗刷清白，你不领情，那就算了！如今有人证在，一旦我爹爹证实你就是叛乱首领、大乾的敌人，即便你武功盖世，天下也难有你容身之地。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我走了——”徐离昀说完，冲向房门。

　　呼——强风从她身后刮来。

　　哐——房门在她面前重重合上。

　　不妙！

　　徐离昀赶紧去拉门，手一伸，却盖上夏延的手掌，她一怔，手已经被夏延握住。她本能地挥动另一只手，一拳击向夏延的胸口。夏延轻松化解她的进攻，把她的第二只手也握住。徐离昀赶紧抬脚踢他，夏延忍痛挨她一下，趁她招式变老，身体一转，将俩人的位置互换方向，于是变成她背贴着门，难以动弹，犹如俎上鱼肉。

　　“夏延，你放开我！”徐离昀愠怒地瞪他。

　　夏延垂下目光，凝视她润泽的红唇，头慢慢俯低……

　　徐离昀心底一阵慌乱，胡乱叫喊：“你敢？放肆……”后面的字眼被夏延的嘴唇堵了回去。

　　她不久之前才沐过浴，此时，秀发滑顺，肌肤干净，味道清爽，更兼一身与生俱来的芳香幽幽散发，迷人……诱人……夏延良久没有松开她，仿佛已经浑身忘我。

　　徐离昀竭力挣扎，却无论如何摆不脱夏延。这个大坏蛋，她已经不是他所谓的妻子了，他却仗着武功比她强，力气比她大，心计比她深，为所欲为……一直为所欲为……他到底亲够了没有？

　　夏延的嘴唇滑到她耳边，低语，“不……永远不……”

　　她忽然发觉，他的声音简直可以直达人心，腐蚀斗志，令人昏眩……奇怪？而他的拥吻，她似乎也渐渐习惯……不行！她不能再与他纠缠不清，没完没了……尤其，这个风流浪子不止有前科，后账也还没清算呢！

　　想到这里，她的脑袋登时清明许多，死命抵住紧贴着她的胸口，努力挣扎出一点儿空间，“放开我！不许碰我……夏延，你听到没有？”

　　夏延厚颜无耻地答：“没有。”

　　“没有？没有你嘴里应什么？”

　　夏延又俯低头，“好，我不应声了——”

　　徐离昀别开脸，不给他吻，“不许碰我——我们约定好了的，一旦你要了别的女人——我就不会再要你——你放开我！你放不放？”

　　“不放——”

　　“夏延，你从头到尾就是个言而无信的大混蛋！”

　　“我几时言而无信了？”

　　“死皮赖脸，少主莫非忘记小鸟依人的白云姑娘了？”

　　“昀儿，你老实告诉我，那天夜晚真有叛乱分子跑进万仙楼？”

　　不提万仙楼还好，一提她就来气，“别拿你肮脏的身子靠近我！你心爱的白云姑娘还在痴痴盼望和你重新团聚日夜厮守，你放心，我会成全你们的！”

　　“我心爱的人儿只有一个，就是你——昀儿。”

　　“我？既然你只爱我一个，那么……为什么还去碰别的女人？为什么……”

　　“我没有……”

　　“你还抵赖！在万仙楼，我亲眼目睹你和白云……你们……”

　　“我和她怎样？”

　　“你和她同床共枕……你们抱在一起……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

　　“我们现在也躺在一张床上，我们也紧紧抱在一起，这说明了什么？”

　　徐离昀一惊，发现她和夏延果真躺在一张床上——他们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她急得双脚乱蹬，“坏蛋！你放开我，我不是白云，你休想把我当成那种女人！”

　　“你当然不是她！你是我的昀儿，美貌绝伦独一无二的尊贵公主，任谁也无法相比……”

　　“花言巧语对我没用！夏延，你要是胆敢再亲我——”

　　夏延眼里闪着笑意，“昀儿会怎样罚我？”

　　徐离昀摸索着抽出腰间的匕首，抵住夏延的脖颈，“我会杀了你！我说真的！”

　　“昀儿，你杀了我吧……与其现在这样生不如死……不如彻底了断，死在昀儿手里，我无怨无悔……”夏延柔声叹息，无视颈边锋利的匕首，向着娇艳的红唇再度俯低……

　　利刃划破夏延颈项的皮肤，血丝沁出浅浅的口子，缓缓凝成血珠，滑过刀刃，落在徐离昀的胸口，与鲜红衣裳融在一起……徐离昀心一乱，手一颤，匕首“咣当”掉落在地。

　　“昀儿……”夏延以拇指轻轻抚摩她的额头、眉毛、面颊，鼻子、嘴唇……吻随之一一印上，一路辗转，“你真美……无与伦比……”

　　徐离昀费劲地别开头，“你发过誓不碰别的女人……”

　　“我没有……”

　　“胡说，你碰了白云……”

　　“我没有碰她……”

　　“我明明看见你们躺在一张床上……”

　　“只是那样……就只是你眼睛看到的那样……再没有更多。”

　　“我不信！”

　　“相信我……”

　　“我怎么相信你？你一天到晚与她在一起，还跟她回万仙楼……还睡在一起……我全都看在眼里了！你还企图否认？”

　　“是，昀儿全都看在眼里了……我原先的目的，也是为了让你看到……”

　　“骗子！说谎！那天晚上……如果我不去万仙楼呢，你的戏演给谁看？”

　　“你会去的。当我看见你假扮成丑丫头出现在万仙楼门口，我知道，你不会就那样走掉……走出我的生命。”

　　“胡说！胡说！我去万仙楼是捕抓逃犯，才不是去抓奸！”

　　“昀儿，不管你去做什么，最重要的是你去了！昀儿，你不应该去的……不！你去得好……我知道了，你心里也有我……这样就够了，我虽死而无憾！”

　　“为什么？为什么？”徐离昀心底一片茫然。

　　“为了我们彼此能够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为了……不至于发生此刻的事情，然而命里该发生的……终归无法阻挡。昀儿，我试着忘记你，想尽办法忘记你……没有用，我忘不了你！昀儿，这样的你，怎么能够让人忘记……”

　　夏延的声音如痴如醉……也许是那杯酒的缘故，徐离昀觉得……如痴如醉的人……是她自己。

　　晚霞在天边燃烧，映入室内，通红一片。

　　红色衣裳如红莲花般盛开，又如落英坠落，袒露出花蕊一样洁白的身躯……徐离昀无比紧张，想要推开夏延，却根本提不起力气……此时此刻，她无力抵挡，无法抗拒……一切如同梦魇……她是中了魔障了……一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