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余香》蓝色偏爱

30、第二十九章 迷离夜

　　徐离昀刚踏入二门，便听到一群女人杂七杂八地叫唤：“公主——公主——公主回来了——阿弥陀佛——”

　　她朝喧哗的中心望去，一堆女官和宫女，人人惊喜交集，看样子必定是她假扮红尘独自溜出东都王府东窗事发，这些人不敢把事情捅破，只好跑到二门翘首以待她自己回来。

　　司正女官闻讯而来，迎候在必经之路，行礼问安后，小心翼翼地劝：“公主千金贵躯，须善加珍重，外出散心之时，即使轻装简从，亦可命令侍卫暗中侍候。不然若圣上娘娘知晓，奴婢等无言以对——”

　　徐离昀越过司正女官，“你们自己不说，谁会知道？”

　　司正女官愕然顿住话语。

　　“没有要紧的事，谁都不许来打扰我。”徐离昀撇下众人，跨进寝宫，靠在贵妃椅里，一只手撑着下颏，目光定在房梁，静静出神。

　　公主心情不好——众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当即屏息静气，该做什么的做什么去。六名贴身宫女的岗位就在公主身边，于是全部蜡像似的立在寝宫里，大气儿不出。

　　徐离昀坐了一阵，伸手要饮品喝。绿烟连忙奉上冰镇西瓜汁。徐离昀喝了一口，抬起眼瞥红尘和橙雨。

　　红尘和橙雨两个丫头何等伶俐，连忙跪下请罪，“公主请饶恕奴婢完不成任务之罪——”

　　徐离昀面无表情，视线掠过她们，凝定绿烟，“你呢？”

　　绿烟赶紧回话：“奴婢不负公主所托，西凉王子直到告辞出府，并不曾怀疑奴婢的身份。”

　　徐离昀点点头，目光才又扫回红尘和橙雨身上，“起来吧。我猜你们也瞒不过去，她们已经成惊弓之鸟了。”

　　红尘弱弱地应：“公主明知奴婢会露馅，却不可怜奴婢……今天，大人和嬷嬷们几乎要将奴婢逐出宫门了。”

　　徐离昀轻描淡写地哼：“你们或去或留惟有我决定，还轮不到他人越俎代庖。”

　　红尘庆幸而谄媚地笑，“公主对奴婢们太好了！”

　　徐离昀盯着红尘嬉笑的脸，蓦然想起：她戴出去的模仿红尘的脸制成的面具丢了——不知夏延随手扔到哪里去了。

　　夏延——

　　徐离昀恨恨地打住思绪，压根儿不愿意再想起他。

　　当天白天没有看成丁伶，徐离昀不管身边人诚惶诚恐，吩咐用过晚膳便去探望丁伶。这一回，司正女官不敢懈怠，不但切切叮嘱六名宫女贴身侍候，还调遣众多侍卫或明里随行或暗中护卫。徐离昀任由她们张罗，只提了一个要求：不许声张她的公主身份。

　　夏日天黑得晚，马车驶出东都王府大门时，天边仍残留晚霞，抵达软禁丁伶的宅子，天色也才擦黑。徐离昀命令宫女们留在门房等候，自己独自走向丁伶的房间。

　　这几天丁伶的病情大大好转，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踱步转圈，看上去完全可以用生龙活虎来形容。

　　徐离昀立在门外看着她，心里不免疑惑：前些天看守派人报急，说是丁伶命在旦夕、奄奄一息；她携来的御医诊断后，却道无生命之虞；她到达东都的几天里，每日差人关注丁伶状况，闻报说病情迅速痊愈身体逐渐康复……古怪的是，不论是之前的大夫还是御医，一诊再诊，都说不清丁伶的病因，后来干脆闪烁其辞地猜测她中毒，却又说不清中了什么毒。

　　丁伶的病来势汹汹去得飞快，看症状确实与中毒相似……那么，谁会对她下毒？

　　丁伶忽然转身正对门口，乍见徐离昀立在那里，登时眼睛大瞪嘴巴大张，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大叫出声：“小离？小离是你吗？真的是你哦小离……见到你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被人家关在这里？你是来救我的吗？你离开冰谷后，我很想念你。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走？少主生气极了，还把我赶出来……卖掉……”

　　徐离昀扯丁伶一把，各自坐下，直等到她絮絮叨叨倾吐完毕，才问：“你说你被人家关在这里，谁关你？”

　　“公主呀——”

　　“她有说过不许你出门去吗？”

　　“那倒没有，可是我每次走动——就算只是在园子里散散步，后面也总是有人监视……”

　　徐离昀一本正经，“那是为了保护你侍候你。不过呢，小丁伶，你确实受了委屈，我今天来正是要告诉你，公主还你自由了。为了表示歉意，她把这幢宅子还有这条街道上的所有房产都送给了你，以后你再不用做人家的奴婢，只需坐收房租，每天舒舒服服过日子就行了。”

　　“整一条街道的所有房子都是我的了？这条街道好长……好多房子啊……”丁伶愣愣地张大嘴，做梦一样，“为什么？公主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房子？”

　　“不是告诉你借此表达歉意么——你上次乱闯后宫的事公主已经查清楚，发现错怪你了，而且把你关押在这里又害你生了重病，因此送你这些房产作为补偿。其实，我认为她给的算少了。”

　　“不少了！够多了！够多了！嗬！公主果然是大乾国最尊贵的长公主哇，只是道个歉就出手如此大方！”丁伶感叹，又好奇地问：“小离，你是公主的什么人？我看你一定是公主的亲信，对不对？”

　　“嗯——算是吧。”徐离昀打量丁伶，“你黄瘦了许多，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难道在这里吃的不好住的不好吗？还是宅子里的仆人侍候你不够尽心尽力？”

　　“都好，都好，大家对我也都很好。”

　　“那你怎么还生病？听人传说你前几天几乎病死了——”

　　丁伶轻抚心口，心有余悸，“是真的，前几天我突然发病，整个人一下子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嘴巴说不出话，耳朵也听不清人家说什么，我糊糊涂涂，以为自己肯定活不成了，没想到有一天早上醒过来，发觉自己又有了力气，好像一点儿病也没有，唔……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老天保佑我。”

　　“难道真是中毒？”徐离昀低声自语。

　　通常情况下，没有利害关系，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投毒害人？丁伶有哪个跟她过不去的生死仇人吗？尤其，这个仇人还神通广大知道她把丁伶秘密送出长安，关在东都……可能吗？丁伶最终有惊无险，果真有人下毒的话，真正目的看来并非取她的命，极有可能另有所图……

　　下毒的人图什么呢？

　　在这世上，会为丁伶身涉险境而动容的除了冰谷里的人——例如夏延，整个大乾也许只有曾经化名为小离的她了。下毒的人既然醉翁之意不在丁伶，那么……应当是企图利用丁伶引出她或者冰谷里的人。她一清二楚丁伶的囚禁地点，冰谷里却未必有人探听到丁伶的所在——当然鬼神莫测的夏延就未可知了……

　　徐离昀联系白天遭遇夏延的情景，恍然大悟：夏延既然将商铺开到洛阳，完全有可能找到丁伶……八九不离十，肯定是夏延设的计，否则早上哪有那么巧，她竟会在软禁丁伶的宅子门口邂逅他……想到这里，徐离昀确定了：丁伶病危绝对是诱饵，目的是引蛇出洞——不幸，她成了那条蛇。

　　夏延利用丁伶引她从长安来到东都——她中计了！

　　但，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在意的，他们俩已经一刀两断……夏延大概意料不到诱她来东都的结果会是这样吧？

　　不知他是否已经确认她的真实身份？看他今天的态度，应该还没有……

　　“小离，公主派你来宣布还我自由，赐给我财产……我上次去皇宫，公主接见了我两次，我都没有机会看清公主的样子……她是不是也跟你一样美丽高贵呀？”

　　“差不多吧——”徐离昀敷衍，把话题绕回丁伶身上，“我离开冰谷后，夏延有没有虐待你？”

　　“少主很不高兴，但也只是生闷气，然后有一天，一个陌生人把我领出冰谷，带到玛瑙城，交给原少主，我才明白自己被少主卖给了别人。”

　　“那个混蛋向来不做好事！现在你恢复自由身，再不是谁的奴婢了，你和他是平等的了，哪一天遇见他，你不要再当他是主人唯唯诺诺，如果你实在喜欢他，完全可以告诉他你的心意，懂了吗？”

　　“我和少主是平等的……告诉他我喜欢他……”丁伶茫然而惶恐地摇头，“不行！我没办法想象……”

　　“不必想象，这是事实。你不要总是心存低他一等的想法，你的命运已经改变，我会帮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

　　丁伶呆呆看徐离昀，蓦地恍然大悟，“是你——小离，一切都是你给我的对不对？”

　　徐离昀料不到丁伶慧眼忽开，一惊，有些心虚，“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是公主补偿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一切都是公主给的。但是，在公主眼里，我算什么呀！如果没有你背后帮助，公主不一定记得有我这个人关在这里，更不会道歉，补偿我一大堆房子！我有直觉，是你帮助我获得了这些！”

　　徐离昀笑道：“你误会公主了，她一直记得你，真的！”

　　“不管怎么说，我谢谢公主的好意，可是我更加感谢你……小离，当初你忽然出现在冰谷，我就觉得你很不平凡，原来你真是皇宫里的贵族，还是公主的亲信……”

　　“这没什么。”徐离昀摆摆手，“说到夏延，我想问问你，离开冰谷后，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丁伶摇摇头，迟疑开口：“小离，以前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不喜欢少主，现在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你是大乾贵族，少主是夏国贵族，你们……势不两立……”

　　“小丁伶，你变聪明了！”徐离昀叹气，“你说的没错，事实的确如此——”

　　“可是，你们已经成亲，你现在是少主的夫人……”

　　“嘘——小丁伶，你也明白我和他势不两立对不对，我和他本来就不应该结为夫妻，何况成亲并非我所愿，都是他威逼利诱我。现在我好不容易摆脱他的控制，重新和家人团聚，你一定要替我保守所有秘密，不要把冰谷里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好吗？”

　　喀嚓——

　　一声微乎其微的响动蓦然传入徐离昀耳里。她自从服用圣元果后，内力增强许多，武功长进不少，感觉更加敏锐。突兀的响动没有漏过她的耳朵，而且立刻断定：声音来自屋顶，有人躲在屋顶上，偷听她和丁伶谈话。

　　丁伶浑然不觉，正在用力点头，“小离，你对我这样好，我都不知道怎样报答你。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为你严守秘密，有关你和少主的事打死我也不会泄露一丁半点儿——”

　　徐离昀已经窜出房门，掠到屋外，飞身跃上屋顶。屋顶上空无一人，四周潜伏的侍卫也无一人发出任何警报。是她心神恍惚错觉还是疑心病太重？徐离昀纳闷地跳下地。

　　丁伶也已经跟了出来，又惊又疑地问：“小离，怎么了？你匆匆忙忙跑出来……跳上屋顶做什么？是不是出事了？”

　　“没什么，忽然觉得屋里很热，想到屋顶上吹吹风，谁知道上面也是一丝风儿也没有。”徐离昀随口应，看看丁伶不置信的表情，又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想做什么立刻就要去做。”

　　丁伶想了一下，苟同她的说辞：“好像真是这样呐，比如你以前一定要留燕语在碧落阁，我本来以为你想安排她勾引少主……没想到后来却把她嫁给卫队长……”

　　拜托，把燕语嫁给夏桓的人是夏延好不好！徐离昀嘟哝，心里烦躁陡生：和丁伶聊天，说不上一两句必然扯到夏延……实在腻烦，不如早回东都王府，睡觉，耳根心情同时清静。

　　她说走就走，丁伶当然留不住。告别依依难舍的丁伶，出门登车。车驾起行，不紧不慢往东都王府方向走。经过夜市，小贩此起彼落的吆喝接连不断，煞是热闹。宫女们长居深宫，出一趟门哪有不暗暗雀跃的，此时旁观街市繁华，嘴里不说，心上无限向往。

　　倏地，喧哗声潮起，前方人群蜂拥聚集，路被堵住了，马车不得已停下。

　　徐离昀让坐在车厢前面的红尘蓝霜下去探听。俩人挤入人群，一边看热闹一边断续回报：原来场面之所以如此热闹，是因为当街发生了一桩恶少调戏美人案。

　　被调戏的美人名唤白云，绰号“白牡丹”，是东都赫赫有名的烟花场所“万仙楼”的头号红牌。

　　东都经济繁荣，南来北往客商多，烟花行业自然鼎盛，其中以万仙楼为翘首，万仙楼又以“白牡丹”白云姑娘为花魁。说起白云，混迹烟花场所的男人无不闻其艳名，却难以一亲芳泽。白云芳龄十八，容貌极美，肤色极白净，艳冠群芳，因而获得“白牡丹”花名。今年洛阳推选青楼花魁，白云独领风骚，声名更加大噪，身价几近一夜千金，非大富大贵者徒然望“花”垂涎，兴叹不得。

　　白云姑娘因为身价非凡，往往一笔生意其他姐妹做上数笔也远远不及，老鸨心花怒放，宠爱已极，只差整日搂着这棵摇钱树叫心肝宝贝。白云当红，难免恃宠而骄，不但入幕之宾要精挑细选，而且想接客才盛装欢笑，想出门便随意走人，随心所欲我行我素得令大家闺秀羡慕到妒忌。

　　今晚入夜时分，东都城里一名恶少逛到万仙楼，一掷千金指名点白云的牌。青楼女子惯做夜生意，喜宾客盈门，白云姑娘虽在倡门，凡事但依自己的性子，见那恶少形容猥琐，言谈粗俗，心里不喜欢，于是挂出歇业牌，撇下客人闲逛夜市来了。恶少寻欢被拒，灰头土脸出了万仙楼，心里一口郁闷之气正咽不下，偏偏在大街上与白云撞了个正着。恶少岂肯放过好机会，立刻上去纠缠，一言不和，当即喝令随从一拥而上，势要强拖白云回去寻欢作乐。白云当然不从，但她身边只带了一名侍女和一个保镖，势单力薄，哪里抵得过恶少和随从。危急时刻，忽然有人跳出来见义勇为，百姓原本爱看热闹，见救美的并非俊帅勇武的英雄，而是两位英姿飒爽的英雌，兴致更是大增，人因此越聚越多，以致道路堵塞，场面火爆。

　　听完宫女对各个当事人的描述，徐离昀猜测那两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救美英雄不是别人，就是她曾在七彩山庄里初见又在原氏商行门口窥见然后前几天在驿馆三见的红衣女子以及她的好朋友纹绢。

　　这两个女人也跟到东都来了？世界还真是小啊。徐离昀顿时来了兴趣，打算看个究竟再打道回府。一众宫女比公主更加兴致勃勃。而红尘出师有名，更是踊跃挤在人群中心，看得巨细靡遗津津有味，后来更是叙述得有声有色。

　　红衣女子和纹绢非花拳绣腿之辈，白云的保镖得了两个帮手，愈战愈勇，三人合力打得恶少和爪牙抱头趴在地上哭爹叫娘，引得观者拍手称快，喝彩不绝。正闹着，一队衙门巡捕和官兵奔涌而来，驱散百姓，把当事三方人全部提回衙门，事情到此收场。原来，徐离昀的随同护卫看见半路有人闹事，担心场面杂乱导致差池，赶紧暗暗派人去调巡捕和官兵来处理。

　　百姓哄散，叫卖的小贩也收拾东西回家，大街上霎时冷冷清清。

　　热闹散了，徐离昀的车驾继续前行。一路上宫女们意犹未尽，谈论不休，尤其是与红衣女子和纹绢有过数面之缘的绿烟，按捺不住地问：

　　“公主，那两个女人该不会是一路跟着西凉王子来到东都的吧？”

　　徐离昀闲闲说：“就算是，那也是西凉王子的事，你为何独独关心这点？”

　　“因为……”绿烟眼珠转动，“既然西凉王子有意于公主，若在此时还与其他女人牵牵连连不清不楚，算什么诚心诚意嘛。”

　　徐离昀微眯着眼睛看她，意味深长，“见色起意左拥右抱乃是男人劣根性——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绿烟脸上不自在起来，讪讪地低声说着什么，谁也听不清。

　　徐离昀嘴里调侃绿烟，心思不由自主又想到夏延，他在认识她之前，老天才晓得到底和多少个女子胡混过……那个坏男人天生就是好色之徒多心之辈薄情之人！跟她爹爹真是一点儿也不能比！好在他从此与她再没有关联……徐离昀厌烦地甩甩头。

　　顺利回到东都王府。

　　徐离昀奔波一天，身上又是汗水又是灰尘，下了马车，寝宫不回，先往浴室。

　　青雾、蓝霜、紫霞赶在她前面跑到浴室收拾准备；红尘奔回寝宫取她的换用衣裳；橙雨则去膳房拿她泡澡无聊时要吃的水果点心和饮品；绿烟向来贴身跟随，这时候还是亦步亦趋陪在徐离昀身边。

　　徐离昀没有兴致说话，主仆二人一路沉默到浴室。

　　徐离昀很喜欢她爹爹亲自设计的这间浴室。她爹爹还是东都王时，因为修练武功需要借助水的关系，浴室修建得既豪华又精致。室内一个大大的清水池，可供自由游泳，另有一个仅容两人的小型浴池，专门用来泡热水澡。

　　虽是五月仲夏，时候近半夜，露水降下，凉风偶起，青雾、蓝霜、紫霞不敢掉以轻心让公主洗冷水，早备了一小池温水候她入浴。

　　徐离昀宽了衣，浸入小池温水，一边让绿烟给她洗头发，一边吃着葡萄。

　　红尘捧着衣裳姗姗来迟，放下后便过去帮绿烟的忙。俩人分工有序，洗着洗着，红尘突然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吓了徐离昀和绿烟一大跳。

　　“红尘，你伤风了？”绿烟敏感地问。

　　“没有——刚才还好好的，忽然鼻子发起痒来……”红尘应道，声音嘶嘶沙哑。

　　“连喉咙都嘶哑了，不管是不是伤风，你先歇着……回头给老嬷嬷们知道，有你好受的。”绿烟小声说。

　　“我觉得还好，不碍事吧……”

　　“你怎么糊涂了？宫里有规矩，但凡患病，是绝对不能接近公主半步的，你还是赶紧回房休息吧，若病症加重……搞不好大人们要把你送出王府养病。”

　　“好吧——”红尘垂手退开，走出门去。

　　绿烟麻利地洗净徐离昀的头发，然后拿块毛巾包住，待到徐离昀沐浴结束出水，又赶紧拿块大浴巾裹住她全身，拭干了肌肤上的水分，套上轻便的软袍，这才招呼守候在门外的橙雨、青雾、蓝霜、紫霞等人进来一同擦拭湿漉漉的长发。

　　红尘没有回去，也跟在后面走进来，静静立在墙角阴暗处看着一切。众人忙着擦干徐离昀的头发，谁也顾不上留意她。

　　“公主这一头青丝和娘娘的一样美呐……”

　　“公主身上的香气越来越好闻了……”

　　“公主的皮肤……”

　　“够了！”徐离昀听得耳朵麻木，“这些话我听了十几年，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新鲜的？公主这样美，公主未来的附马爷肯定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谁要你说这个！”徐离昀烦躁不悦。

　　“是是是……奴婢该死，奴婢忘记公主尚未出阁，奴婢胡言乱语……掌嘴！我自个儿掌嘴……”

　　徐离昀甩甩干了的头发，率先步出浴室，回寝宫。绿烟等人赶紧跟随，站在墙角的红尘也慢慢步出浴室，远远走在后头。

　　回到寝宫，徐离昀直接上床，很快昏昏入睡。

　　才睡着，立刻做起梦来；一梦，便梦见了夏延。夏延掀开锦帐，坐在她身边，低头看她，表情凝重，沉默似金。她忍不住，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心里不由掠过模糊的慌乱：这个梦，像极她在冰谷里做过的……难道夏延如法炮制……他来了？他闯进她的寝宫……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她是侵略征服夏国的人的女儿……他会怎样报复她？

　　夏延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仿佛塑像，又如云中人，遥远、飘渺、不真实，完全像一个梦，大概真是梦——徐离昀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神思渐寂，安稳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