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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受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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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叫花子忒奇怪了,天下那么大,哪里讨不了饭,偏偏要翻山越岭跑到我们谷里来。”
“笨蛋!如果是真乞丐,就不会跑来我们谷里讨什么饭。不是吹的,一般人想找到进谷的路还没那么容易。我看小叫花子来路不正,该不会又是为了那什么——”
“为了那什么?那什么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你刚才还说……”
“我说什么啦?我可什么也没说!”
“好了!你们少说几句,快点把人捆好!”
一个布局颇具匠心的精致庭院里,一条长廊,一个亭子,亭子里面安放一张圆桌,一张座椅。亭子外面,庭院正中位置竖立一根粗大的木头柱子,两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把陷在昏迷中的小乞丐推过去,背靠柱子,一边拿绳索准备捆绑,一边叽叽喳喳。旁边有个年龄比她们稍大一些的女子袖手而立,最后那句喝斥就是她发出的。
“是,雪莲姐姐。”
年少的两个女子悄悄吐了吐舌头,禁了声,开始捆绑小乞丐。她们一左一右,扯住小乞丐的两只手往后绕过柱子,将手腕并在一起扎紧。然后,一个少女蹲下身子,捆住小乞丐的双脚,另一个则拿了条更长的绳索拦腰把小乞丐整个人跟柱子绑在一起。
干着活,两个少女又忍不住说起话来。
“哎——小叫花子身上味道好重呀,真邋遢,还有皮肤,这么黑,真难看。”
“可是——”拦腰捆人的那一个侧着头盯住小乞丐的脸,“我觉得这个小叫花子长得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
“小叫花子的眼睫毛好长……”
“眼睫毛长有什么奇怪的,我的也很长嘛。”
“可我就是觉得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你就好生捉摸吧。”那一个捆紧了小乞丐的双脚,站起来拍拍手,避到一边,以手掌当扇,竭力扇掉某种气味,“还好他是男的,女孩儿长成这样,不如死了算了!少主是爱干净的人,一会儿亲自审他,怎么受得了——”
“男的?”另一个还在把绳索绕过小乞丐的胸部,动作明显一顿,犹犹豫豫地看着绳索下的一片平坦,“我觉得……这个小叫花子不一定是男的……”
“难不成是女的?”
另一个好奇地凑过来,俩人一齐研究:小乞丐衣服穿的挺厚,从表面看不出什么女性化的身体特征,如果……俩人的手迟迟疑疑地放在小乞丐胸前,又都不好意思扯开衣服一探究竟。
“不要胡闹了!”被称为雪莲的女子皱起眉头,“你们以为少主吩咐我们来捆人为的是什么?以前的犯人不都是直接交代卫士做的么。”
“对呀。难不成小叫花子真是女的?不会吧……”
“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少主来了——”
“少主安好!”在场的女子急忙屈膝行礼。
一名男子沿走廊走来,一身白底淡金绣的衣裳,宽袖玉带,年纪在二十左右,长身玉立,正是人称冰谷少主的玄衣人。
冰谷少主走近小乞丐,出指如电,解开她的穴道,转身走进亭子,在铺好绸缎垫子的座椅里坐下,一名小丫头立刻捧上雪白的热毛巾,冰谷少主接过来擦了擦手,这才凝目看小乞丐。
小乞丐意识恢复,神情迷惘地扫视四周,最后视线锁定在亭子里的冰谷少主身上。
小乞丐的目光对上来的同时,冰谷少主开审了,“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想想……”小乞丐仍是恍恍惚惚的样子,翻起眼珠子往天上看,冥想一会儿,才说:“从来没有人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快记不得了,好像……就叫小离吧。你又是谁,你又叫什么名字?”
冰谷少主没有礼尚往来的意思,所以不回答,继续审问:“多大了?”
“快十六了,问这个有关系吗?”
“哪里人?”
“大乾。”
“家乡哪里?”
小离眨眨眼,“就是大乾,整个大乾都是我的家乡。”
冰谷少主神色一冷,微垂下头喝了口茶,才又问:“你来冰谷做什么?”
“我迷了路,误闯进来的。”小离无辜地说。
冰谷少主闻言,微微眯起眼睛,身体往前倾,一缕黑发顺着颈项滑落胸前,温温的语气充满诱惑,“你想得到圣元果吗?”
“圣元果?那是什么果子?好不好吃?”小离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冰谷少主将身体往后一靠,脸色变得漠然无情,“看来,不用重刑你是不愿意说实话了?”
小离露出害怕的表情,“不要!不要用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从来不知道这里有一个冰谷,我也不知道什么圣元果,我不小心进来的,我也没有做坏事……求求你,放了我吧!”
小离的样子很落魄,求起情来显得更加可怜兮兮。
负责捆人的小丫头之一此刻正站在亭子边看审,见此情此景,脱口而出,“你不用害怕,少主不会打女人的。”
“闭嘴!”雪莲随即轻斥。
“请放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走乱闯了……”小离还在恳求。
冰谷少主不耐烦了,一把推开茶杯,茶杯顺着光滑的大理石桌面滑出去,掉到地上,“噼啪”摔成碎片。冰谷少主站起身,昂首看着天空,“就让她站在那里,日晒雨淋,直到愿意说出实话。”
说罢,拂袖而去。
一堆丫头立刻跟着走了,只留下刚才多嘴的那个小丫头当看守。
“唉——”小丫头在撤走了绸缎垫子的座椅坐下来,双手支着桌面,手掌托住下巴,唉声叹气,“就因为多说一句话,罚我留下来陪你受罪。小乞丐,我干嘛要可怜你?你没事干嘛要跑来这里添麻烦……”
小丫头嘀咕唠叨半天,小离听得实在无聊,向她喊道:“你一个人在那里说些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你会不会说官话?”
“会呀。哦——原来你听不懂我们的话,那我们说官话好了。”小丫头来了劲,换了官话聊天。
“你们说的是什么地方的话?我以前没有听过。”
“夏国话。”
“哦——”小离明白了,“冰谷里的人是夏国遗民。”
“嗯。我也是来到这里后才听说的——大乾和北兹攻打夏国那年,主人眼见就要亡国,于是带领一些人逃出都城,找到这里安顿下来,一直住到现在。”
“又一个世外桃源的故事……”小离低语。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小离提高声音,“你也是夏人吗?”
小丫头蓦地神色黯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也不知道父母是谁,我是侍候主人的一位大人从野地里捡来的,人家说我被家里抛弃了,生下来就是丫环的命。”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
“没有关系,我现在过得挺好,有吃有穿,干的活儿也不累,少主人很好,姐妹们对我也很好。”小丫头倒是笑了起来。
小离仔细看小丫头,她年纪和自己差不多,有点瘦弱,个子比自己矮多了,样子长得挺清秀,笑起来怯生生的,很好相处的样子。
“我叫小离,你叫什么名字?”
“人家都叫我丁伶,其实就是孤苦零丁的意思。”
“好可怜,也许你只是被人贩子拐走丢掉的呢,说不定你的父母还在到处找你。”小离同情地说。
丁伶又笑,“你现在的处境比较凄惨吧,还有心可怜我!”
小离闻言,神色也黯然了,发愁地问:“你家主子会怎样处置我?我真的不是坏人,我也没有做坏事。”
“谁让你是外乡人呢,外乡人是不能随便进谷里的……传说谷里有一件宝物,之前也有几个外人闯进来偷,有的被杀了,有的被废了武功关在谷里当一辈子下等奴才,少主可能不会杀你,不过……”
小离打了个寒颤,“我不想死,也不要关在这里一辈子。”
“那你就对少主说实话呗。”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丁伶叹了口气,“生也好死也罢,反正你是永远出不去的了……主人不喜欢外人知道这里……”忽然又雀跃起来,“不过你留在这里也不错,我们可以在一处当姐妹……”
“她那么难看,少主才不会把她留在府里!她这个模样,有下等人家愿意收留就不错了,要是连当奴才都没人要——她只好死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冒出来,冷漠无情、鄙夷不屑。
小离看看来人,瘦颊高颧,天生一副尖刻模样。
“冷月姐姐。”丁伶怯怯地笑,招呼来人,“你来陪我吗?你人真好……”
“好个鬼!雪莲姐姐叫我来替换你,你可以回去吃午饭了。”
“太好了!我又饿又渴了……”丁伶高兴地跳起来,跑出亭子,才两步又迟疑、停顿下来,回头看看绑在柱子上的小离,“那……她呢?”
“少主又没有吩咐给她东西吃,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何况她一个叫花子,饿几顿也是常有的事,饿不死她的,饿死了还省事。”
“冷月姐姐,她……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吧?”
“你还不走?再不走我可走了!你就一直陪着她吧——”
丁伶赶忙拔腿跑掉。
冷月一屁股坐在座椅上,斜一眼小离,便不再看她,兀自趴在桌上打起瞌睡来。
小离也不理会她。
日过中天了。
冰谷日照时间不长,日光也不强烈,何况冰谷的九月比平常地区要冷,晒晒太阳挺好的。可惜天不从人愿,午时才过,大片乌云扯天扯地铺开,遮没阳光,阴气渐重,湿气如露,忽然轰隆一声响雷,淅沥沥的雨直落了下来。
冰谷的雨冷得像冰。
小离被牢牢绑在庭院中央,毫无遮蔽,动弹不得,雨点劈头盖脸浇下来,她连举手挡挡雨都办不到,雨水浸透了帽子,雨珠子顺着眉毛淌过眼睛、脸颊、下巴、脖子,流进衣服,才一会儿,已经里外湿透。她抑制不住打起冷颤,看看亭子里无动于衷的冷月,只能咬紧牙关,苦苦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趴在桌上的冷月抬起头,看看雨丝不断的天空,低声骂几句,换了个姿势,继续打瞌睡。
雨下很久,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似的。
黄昏时分,丁伶拎着把油纸伞,沿着走廊悄悄溜进亭子,推推睡熟了的冷月,“冷月姐姐,冷月姐姐,我换你来了——”
“唔——别吵——”
“冷月姐姐,在这里睡会伤风的,你回房去睡吧,我来替你看守。”
“我说——别吵!丁伶,你烦不烦!”冷月大嚷一声,坐直身子,瞪大眼睛,咬牙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丁伶口吃了,“我……我来换……换你……”
“你想害少主罚我吗?”
“不……不是……我以为……你不喜欢看守犯人……所以……”
“我确实不喜欢看守犯人,但是少主交代的事我冷月从不玩忽职守!你活儿干完了,闲得没事情做了?”
丁伶眼睛转到小离身上,“嗯……冷月姐姐,天气凉了,下了雨更冷,你看犯人的身子一直在抖……她没有吃喝……她好像昏过去了……”
“那是她自找的。”
“她……只是不小心闯进谷里……这样下去她会生病……会死的……”
“那又怎样?你要我放了她?丁伶,你出息了,你来代替少主下命令?”
“不不不,不是!我只是觉得她可怜……我看到她这个样子,就忍不住想,当年如果没有大人收留我,我也会像她一样……当叫花子……到处流浪……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哼!你的同情心又泛滥了!告诉你,这个人不是乞丐,她跑来这里是别有用心!”
“可也……罪不至死……”丁伶嗫嚅。
“关我们什么事?少主吩咐什么,我们照做就是了。”
丁伶咬住嘴唇看着雨中的小离,好久,才鼓起勇气怯怯地问:“雨好像要下很久,我能不能……拿把伞给她遮……”
冷月立刻又瞪圆眼睛。
丁伶瑟缩,后面的话吓了回去。
“哼——哼——哈哈——”冷月哼哼两声,大笑起来。
丁伶担忧而无奈地看着小离。
冷月笑够了,用力拍打丁伶的肩膀,“救苦救难的小观世音菩萨丁伶,你心肠好,想救人,那就去求少主呀,别给我添乱行不行?”冷月勉为其难分神斜小离一眼,“小叫花好久没洗澡了吧,老天爷也是想帮帮她,你瞧瞧,她脸上的污垢不是洗掉好多了么,不过黑一块白一块的还不够干净,再洗久一点说不准她就变成肌肤胜雪的白玉美人儿了。”
丁伶仿佛没有听见冷月的话,一直盯着小离,喃喃道:“我就说她很奇怪……奇怪,她的脸是会掉颜色的……”
“嗯——”
两个丫头各有心思分神之际,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少主安好。”两个丫头闻声回身,急忙屈膝行礼。
冰谷少主一个随从也没有带,走到亭子边,背手而立,看着雨里静默的犯人,平淡开口,“怎样?愿意说实话了么?”
小离似乎昏昏沉沉反应不过来,冰谷少主加大音量又重复了一遍,她才勉强张开眼睛,无力地应:“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相信……就算了……”
“你不老实交代,让你淋三天三夜雨。”冷月幸灾乐祸。
“少主,那样的话她一定会死的……”丁伶隐隐哭腔。
冰谷少主转过头看看丁伶,丁伶立刻垂下眼皮,缩到角落。
冷月低低嗤笑。
“丁伶,你与她无亲无故,为什么可怜她?”冰谷少主若有所思地问。
“我……不知道……可是……我也和她无冤无仇……”丁伶怯怯回答。
“无冤无仇——”冰谷少主低声重复。
“少主,我觉得她很可疑,根本不像普通小乞丐。”冷月立刻说:“而且,少主看她的脸,怎么黑一块白一块的,分明就是伪装嘛!她准是冲着……”冷月乍然意识到什么,猛地闭嘴。
冰谷少主并不看小离,转过身,下了个命令,“丁伶,把人解下来,给她换身干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