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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心有千千结(修) ...

  •   “主子,主子?”金锁在一旁瞧着心惊胆战,生怕这魂儿真的被驱走了。

      晴格格也是唬得一跳,急忙上前探看。

      “散开,散开,别围着她。”阿武喝止围上来的宫人们。

      萨满巫师兀自跳着大神,火光跳跃着,越窜越高,巫师忽而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用朱砂画了个符咒,扔进了火堆,霎时间火焰冲天,阿武急忙低下身子将婉儿护在怀里。

      铃、鼓声渐歇,法事结束。明珠格格被人移到了内殿歇息。

      阿武在正堂为巫师奉了一杯清茶。“法师辛苦了。”

      萨满巫师抿了口茶,开口道。“不知可否请格格的八字一观。”

      阿武想了一想,使人取了笔墨来写与萨满巫师。巫师算了半天,抬头看着阿武,眼中似笑非笑。

      “格格命数忒薄,岁不永享,是长殇的命格。”

      阿武一惊,只道这巫师果真是有些本领。正堂只她二人,宫人们都退避殿外。阿武摩挲着茶碗,缓缓开口道。“法师功力深厚,本宫佩服。”

      “逆天改命,有违天道,恐有灾祸,皇后好自为之。”

      阿武闻言,嘴角噙着笑,眸色却冷了几分。“巫师所言,本宫听不明白。瞧这外面天清气朗,能有什么灾祸。”

      萨满巫师笑得神秘莫测。“一年未曾进宫,不曾想宫里的贵人竟改了命格。即将入宫的那位也是不简单,奇哉奇哉,我这七十多年见过的怪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今竟又添了一件。”

      阿武笑了笑,抿了口清茶。“我命在我,不由天。”

      萨满巫师笑而不语,将一碗清茶饮尽,便自离去。阿武坐在榻上,愣了半晌。

      晴格格从内殿出来,瞧见萨满巫师已不在正堂,便对阿武说道。“皇后娘娘,方才那巫师的徒弟给婉儿姐姐探过脉,没有什么大碍。”

      阿武回过神来,颔首道。“那就好。”

      “太后还要请巫师过去说话,晴儿便先告退了。”

      “嗯。你去吧。”阿武点点头。

      待晴格格走了,婉儿方走出内殿,坐在阿武对面。

      “那巫师说什么了?”

      阿武抬眼看向她,忽而一笑。“你这戏有些过了。”

      婉儿吐了吐舌头。“真的吗?可方才她击鼓摇铃时,婉儿是真的心神不宁,喘不上气。”

      “怕是那铃、鼓声过于密集所致。”阿武说道。

      婉儿瞧见矮桌上的生辰八字及一旁的批语,便知不好,问阿武道。“那巫师当真看出来了?”

      阿武品着茶,没有答言。

      婉儿见状便也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二人相对而坐,只瞧着对方,笑而不语。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阿武忽而开口道。“再生为人,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久违的洛阳读书音,有多久没有听过了,婉儿忍着鼻酸,答道。

      “我想看一看这天,踩一踩这地,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晒一晒天上刺眼的太阳。”

      “还有呢?”

      “没了。”

      “就这些?”

      “就这些。”

      “傻。”

      。。。。

      翌日,阿武领着宫中女眷及蒙古亲王女眷前往围场行猎。浩浩荡荡一群,真是不少人。

      蒙满二族女子皆善骑射,骑马打猎不输于男子。阿武作为东道主,虽然不用下场与她们比试,但也不能差的太远。比如这行猎大典,皇后要先拉弓,最好能射中侍卫们在远处放飞的鹄子。

      和亲王妃正巧立在皇后身侧,悄声笑道。“皇后嫂子,你这数月不曾拉弓了,要不要我替你来?”

      阿武瞪她一眼。“要是我这箭不中,你可要帮我。”

      数双眼睛盯着,阿武硬着头皮打马出来,将弓拉满,对着天上飞过的黑点,一支羽箭直直射了出去。只见那只鹄子在空中翻了几翻终是直坠下来,侍卫打马上前将鹄子取回,羽箭只伤了它左翅,还在兀自挣扎。饶是如此,众人皆欢呼喝彩。

      阿武心中暗喜,幸好那拉氏皇后的功夫还在,没让她丢脸。

      “各位这就出发吧。猎得多的大的,本宫有赏。但要记得,莫要跑远了,卯时须得返回。”

      阿武大手一挥,众人便打马跑向林中深处。人群霎时间钻入密林,不见了踪影。唯有婉儿还留在原地,看着金锁一身骑服,趴在马背上不敢动弹,笑得前仰后合。

      阿武打马上前,笑道。“怎么?这丫头不会骑马?”

      金锁苦着脸道。“主子,这马怎么不动啊?”

      “夹紧马腹,用鞭子抽一下马屁股。”婉儿在一旁教她。奈何金锁不敢使力,马鞭落在马屁股上如同搔痒一般,金锁着急,两脚乱蹬,马儿也是一头雾水,只在原地打转。

      “冬青,去教教她。”阿武回身吩咐道。

      “是。”冬青闻言上前拉住缰绳,教她如何驱马。

      阿武调转马头,对婉儿说道。“跟我去跑一圈吧。”

      “好。”

      二人打马往林中去。婉儿身子弱,骑不得快马。故而二人不急着催马,只让马在林中小跑了一会,身后侍从将她们半围起来,紧紧护着。

      忽而阿武瞧见远处草丛里一撮灰白兔毛,忙搭箭拉弓,一箭射出去,倒惊起一只野兔,旁侧的侍从见状赶忙补了一箭,总归没教它跑了。

      阿武摇摇头,惋惜道。“手生了,一只兔子都射不中。”

      婉儿到底也不愿见血腥,劝她道。“横竖那么多人去打猎,到时候少不了皇额娘的。”

      阿武闻言便收起弓,笑道。“也罢,就同你在林中转转。”

      二人驱马穿过密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一条小溪如玉带般蜿蜒而过。阿武回头吩咐身后侍从。“你们自去行猎,不用跟着。”

      侍从闻言纷纷散开,只留了五名侍卫守在远处。

      阿武和婉儿骑在马上,任由马儿缓缓在草地上漫步,阳光洒落在身上,说不出的舒适。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见远处马蹄声响,婉儿待要回头,却冷不丁从天而降一只鹞子,正掉在她怀里,登时吓了一跳。

      那鹞子被箭刺穿,死状甚是惨烈,鲜血在婉儿衣襟上染红了一团。阿武蹙着眉,看见四格格驱马过来,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小坏蛋。”

      四格格走到近前,笑道。“婉儿姐姐真对不住,谁知道这鹞子竟落在你怀里。”

      她身后跟着晴格格,见状不客气地用马鞭打了她一下。“瞧你,又闯祸。”

      四格格吐了吐舌头,瞧着阿武一脸不悦,急忙告饶。“皇额娘别生气,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婉儿见不得这惨状,急忙将鹞子还给她。“快拿走快拿走,吓死我了。”

      四格格笑道。“婉儿姐姐,待会将这鹞子的尾羽拔了给你做扇子。”

      “不必不必。”婉儿急忙摆手。

      “婉儿姐姐,不如随我去前边林子里,说不定能猎到鹿。”四格格极力邀请。

      “我不会打猎,还是算了,在这晒晒太阳也挺好。”婉儿笑着摇摇头。

      “那也好。待我打着了请姐姐吃鹿肉。”说罢,四格格跟晴格格领着侍从越过小溪,去往远处密林。

      “这丫头骑射功夫甚好。真是难得。”阿武瞧着四格格离去的背影,开口道。

      “皇额娘也不差。”

      “这里并无旁人,你不必如此。”阿武适时转了洛下音。千百年后,这洛下音早已失传,再无人懂得。

      婉儿攥着缰绳,一时失了言语。

      “怎么不说话?”

      婉儿抬起眼看向阿武。“上皇想听什么?”

      阿武催着马走了几步。回头道。“我等了你许久,你为何不来?”

      这一句没头没脑,倒教婉儿愣在当下。“不知上皇说的是什么?”

      阿武张了张口,满腹疑问没个出口,想问问她生前生后事,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她如今鲜活地站在自己身前,好像过往千百年都似大梦一场,说出来竟似荒谬至极。

      婉儿瞧着阿武欲言又止,心中明白了大半,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她缓缓驱马走过阿武身旁。终是未发一言。

      二人在溪边下了马,马儿自去寻水草,阿武和婉儿沿着小溪走了几步,又站在溪边,各怀心事。

      “上皇可还记得三畴原的石鼓?”婉儿忽而开口道。

      “三畴原?你是说那十枚刻着秦王游猎之事的石鼓?”阿武想了半天,答道。

      “不错。那石鼓原先在凤翔孔庙,后被运往汴京,至前朝又被运到京城,历经千年,而今就藏在宫中。”

      紫禁城?阿武忽得反应过来,心头大震,颤着声道。“原来你一早就在宫中。”

      婉儿苦笑道。“我不过是孤魂野鬼,灵力微弱,清醒的时日不多,只不过你看不到我罢了。”

      阿武喃喃道。“原来你一直在。”

      “是。”

      “那你为何,执意不肯与我相认?”思及二人初见时,眼前人极力隐瞒,阿武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婉儿望着眼前郁郁葱葱白雪覆顶的群山,长叹一声。“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上皇曾说这两句十分精妙。”

      “那又如何?”

      “那便没有那些前尘往事。徒增烦忧。”婉儿喃喃自语道。

      阿武尚自震惊不已,心中五味杂陈,只觉得眼前人反倒陌生了起来。

      “为何?”

      婉儿凄然一笑,抬头迎上她的双眸,艰难地开口道。“很多时候,我都想一把火烧了大明宫。”

      阿武闻言心中一惊。“什么?”

      婉儿凄然笑道。“显死的时候,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幸好安乐动手了。否则我真怕自己忍不住。。。。”

      原来如此。阿武负手,望着远处群山,无言以对。

      原来她心中,是有恨的。

      “显儿无能,致使韦氏乱朝,这原本也是他的错。”良久,阿武出声道。

      “是婉儿无能。”

      阿武摇摇头。“命该如此。怨不得旁人。”

      二人立在溪边,阿武盯着溪水无言,婉儿瞧着远山出神。刺眼的阳光落进她眸中,撒下白花花一片,从生到死,她从未曾怕过。

      只是那人的嘱托,终究辜负了。

      阿武负手站在溪边,瞧着溪里游来游去的黑鱼,沉默良久。原以为在冥府的千年光阴,往事已逝,可今日遇到她,往事又鲜活起来,一桩桩一件件,对的错的,全都涌了上来。

      “想吃鱼吗,不如让他们拿网来捞。”

      婉儿回神,一时间莫名其妙。“上皇想吃鱼?”

      阿武笑了笑,蹲下身,撩拨着溪水。“这些鱼长大了,总要被更大的鱼,或是人吃掉。人亦如此,总难逃一死。”

      婉儿闻言亦蹲在阿武身边。

      “我只是想到,这么多年,轮回转世,显儿已是别人家儿郎,此刻怕是光着屁股满院子疯跑。”

      婉儿问道。“显小时候就这样?”

      阿武笑着点点头。“显儿小时候很调皮,偏生又胖,肉嘟嘟的,跑起来小脸上的肉一颤一颤,一大早醒来就闹着要找我,衣裳也不穿,光着屁股在院里疯跑。乳娘带着宫人们在后面追。那时候他才三岁,可身子很结实,我抱着他都有些吃力。”

      “旦儿也是,他与太平年岁相近,总是带着太平一起玩,斗草捉蛐蛐,有时候还会因为抢一个小玩意儿打架,太平虽小,可打起架来很生猛,旦儿打输了便气鼓鼓地走开,隔一会儿又拿些小食来逗太平。”

      “孩子总是小的时候可爱,好玩。”

      婉儿用手撩着溪水,不说话。崇简小的时候也很可爱,她还抱过,软软糯糯的一团,浑身浓郁的奶香味。

      阿武顿了顿,问道。“婉儿小时候也很可爱吧。”

      “时间太久,我都忘了。”婉儿闷闷道。

      阿武面上讪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是真的忘了。”婉儿似是觉察到阿武的尴尬,抬起头说道。“小的时候无人照看,阿娘便背着我做活,会走路了就紧紧跟着阿娘,小尾巴一样。再大些就去了内文学馆读书,那时候青鸾姑姑是宫教博士,她喜欢我,常常夸我聪明。”

      阿武撩起一捧溪水,玉珠一般落在水面上。“她肯定没少给你开小灶。”

      婉儿盯着溪水里若隐若现的小鱼,说道。“只不过私下里借了许多书给我,都是看在阿娘的面上。她与阿娘投缘,阿娘也很喜欢她。不过有一次讲课时,我偷偷拿了本杂记看,不想被她瞧见,用戒尺打了好几下,小腿肚子都青了。”

      “那你还喜欢她?”

      “不,后来恨了她好几天。”婉儿笑道。“再后来她偷偷塞给了我几块点心,我又觉得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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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心有千千结(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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