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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如何完美避开老师的留堂诅咒 ...

  •   金醒的时候格瑞已经起来了。

      男人正在洗漱,刷牙漱口洗脸倒水,穿衣服扣皮带扣的声音尤为清晰。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金和格瑞分住两个房间,九十多平米的大小别说关着门了,对角线拉到顶也能清楚的听到另一方的动静,更何况这该死的粗制滥造豆腐渣小破房压根儿就没想到除了承重以外还要附加隔音这一功能。

      他拢了拢被子,将缩成一团的身体舒展开。年前这段日子说冷不冷,但是金总是睡不暖和,自己加了双层的褥子也没用,早上醒过来基本上都是个抱壳小鸡的姿势,除了身子垫着的地方还有点热度,稍微伸下脚都是一片冰凉。

      他没跟格瑞说,事实上从高一开始他就没再要求过格瑞什么。

      还能说什么呢?格瑞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一边顾着自己的学业还平白无故多了个拖油瓶,供他吃喝读书已经是仁至义尽,再去讨要些什么只能说是没脸没皮了。

      金没那么没有自知之明。

      皮肤接触到冷空气时还是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肯定是冒了鸡皮疙瘩,金哆哆嗦嗦地硬是顶着身体的条件反射将自己摆成了舒适的沉睡姿势,微侧着身,一只手搭在小腹,呼吸平缓。

      下一秒他听到了格瑞走近的声音。

      男人的步伐已经尽力放轻了,只是这足足有十二年工作历史的木质地板早已没了年轻时的结实和沉稳,细微的嘎吱嘎吱声响个不停,金耳朵不错,听的清清楚楚。

      格瑞特意给门锁涂了油,锈迹斑斑的镀银不锈钢还是顽强地挺住了自己最后的骄傲,咬合衔接几乎无声。

      男人看了大约有三秒钟,将一个东西放在床尾的椅子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金知道那是他设了闹铃的手机,每天格瑞准备出门而金还没起的时候格瑞就会用这个提醒金,以免他睡过了头。

      格瑞刚关上门金就迫不及待地缩起了身子,热量所剩无几,好在还留了那么点火种,聚一起凑凑也算有些温度。

      格瑞已经拿好公文包在穿鞋子了。金凭着声音猜测他今天穿的应该是前几天自己花了半年攒下来的零花钱给他买的加绒短靴。

      格瑞总是在给金买东西,衣服,玩具,零食,不管这个他眼中的小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青春期的少年,早已过了喜欢塑料模型的阶段。

      但是他对自己却严苛的可怕。

      金记得格瑞一件大衣几乎穿了整个冬天,换洗衣物也是两套轮流,硬生生把常服穿成了高中校服制服。

      格瑞其实长的挺帅,也年轻,当下正流行冰山帅哥,好好打点是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那种。

      金班上就有不知道多少小姑娘,成天叹息格瑞老师的不修边幅,还三五一群嘀咕着什么要是再穿帅气一点她们就好下手了之类的。

      喂喂,你们还是未成年吧想太多了!

      其实哪里是格瑞不修边幅,明明是他把所有的精力化成一个饼,切吧切吧剁成了两半,一半在工作,一半在金,至于他自己,恐怕连个饼屑渣渣都没有。

      所以金才会想到给格瑞买双靴子。

      金他们这个破学校升学率高是高,除此之外一律低于世界评论标准,校服丑食堂烂,夏天人工扇扇冬天抖动取暖,学生们玩儿得一手的黑科技,什么暖宝宝气球热水袋,上课捂肚子上不知道多暖和,但是老师不行。

      格瑞只有一双运动鞋,再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帆布鞋,都挺旧的,布料敲还不怎么保暖,人民教师这个职业坐办公室的时间不算短,金自己在教室都觉得双脚冰凉冻的有些受不了,格瑞只怕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门锁咔哒一声。

      格瑞出门了。

      金慢慢吞吞地起身,先是把手机闹铃给关了,然后开始穿衣服。

      格瑞头天晚上都会把校服羽绒服套在一起放好,金早上起来伸伸手伸伸脚就能一次性到位。

      走出房门第一眼就是洗手台上面已经放好洗脸水的脸盆,金试了试水温,还是热的。

      用毛巾胡乱抹了把脸后总算温度传导了些许热气,起码四肢不再跟裹了冰块一样,连弯曲都要担心是不是下一秒它就散架成一块块的碎冰,拼都拼不起来。

      金的凝视着水面里的自己,少年蓬乱的金发和苍白的脸色都是高三党的标配,一双蔚蓝的眸子暗淡的不行,别说了笑了,面无表情都算是赞美词。

      水是凝固而死气沉沉的,人是颓废而没精打采的。

      还真是绝配。

      他把那盆水泼进卫生间,惯性运动总算是让他觉得有了那么些活力。

      牛顿第二定律怎么说来着?

      对于物体施以外力便能改变它的运动状态。

      金现在迫切的需要某些东西来推自己一把。

      是向后倒退也好还是三百六十度圆周运动还好,他需要改变,改变千篇一律的人生,让他焦躁不安的心能够稍许挣脱开命运的桎梏自由呼吸。

      他真的快窒息了。

      路上人不多,清晨六点,出门的只有环卫工人和芊芊学子,每个人都是睡眼朦胧的样子,走着走着突然撞上都不足为奇。

      刚到教室放好包坐下嘉德罗斯就在他背后死命戳他脊椎骨。

      金心领神会地把自己的地理作业推过去,少年扔给他一颗水果糖,运笔如飞抄的头也不抬。

      第一节课上课之前作业要收齐,负责收作业的课代表叫安迷修,平时跟谁说话都是个春光满面的笑容,你说什么都是好好好行行行,典型的老好人一个,唯独收作业的时候管你好话说尽也不退让半分,交不出来就记名字给班主任,好在人家还算通情达理,在他送过去之前交过来,抄的做的也不管,别找他抄作业就行。

      嘉德罗斯交完差后很是松了一口气,继续戳金。

      金本来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半张脸贴着桌面昏昏欲睡,硬是被他给戳了起来。

      “你干嘛啊……”声音弱的不行。

      “啧,”嘉德罗斯皱眉,“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课你还敢睡?”

      “我困……”金是真的睁不开眼,头天晚上又是一夜没睡,不忙,也不紧张,更不是什么考试综合征,他就是睡不着。

      不困,一点也不困,夜深人静里想着过去五年里的点点滴滴,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被翻出来翻来覆去的咀嚼,嚼成了一团烂草还当成宝贝一样舍不得吐。

      格瑞。

      格瑞格瑞格瑞。

      格瑞格瑞格瑞格瑞格瑞格瑞。

      全是他。

      还没到春天呢怎么就跟个发情的猫一样这么狂躁?

      代价就是白天里金困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上左下右,抬头低头一片模糊,给张椅子坐下就能睡个昏天黑地,眼睛一闭一睁,半节课就过去了,再闭再睁,得嘞一个上午就过去了,洗把脸吃午饭去吧。

      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知道这不对劲,可连续快一个月下来这种状态就像个诅咒一样缠着他久经不散,金甚至能感受到它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已经戳到自己脸上来了,而他毫无反抗能力,只能像个玩偶抱枕一样任由它摆弄自己。

      嘉德罗斯还在说着什么,无非是嘲笑他渣渣之类的,金懒得理也不想理,他真的累的不行。

      好在上课铃及时打响,嘉德罗斯瞬间坐好,规规矩矩地双手交叠挺好腰背。

      不怪他这么紧张,上周的数学小考全班至少一半人学的东西还给了老师,最后两道明明是上课讲过的例题还栽了一大片,指不定这次要被老师怎么怼。

      嘉德罗斯最惨,堂堂数学课代表,常年分数稳定140以上,这次硬生生跌到了及格线,总分一路高歌猛退,维持了两个学年的第一生生落到了第四。嘉德罗斯在班级群里嚎了三个晚上,痛定思过以后数学考试前一天一定要认真复习,只求发成绩的时候老师手下留情。

      金没想那么多。

      他是纯正的文科生,语文英语不说是魁首也算个拔尖,唯独数学从初中开始满分120稳定88,总分150稳定88,他也不是个迷信的人啊你总是发发发发的有个屁用,又不能真的来钱。

      明明卷子做的也不少,分数就是上不去,金自己也愁的不行。

      最终雷狮给他找个了好借口。

      水逆。

      谁家水逆只盯着数学成绩啊?!!

      啊??!!!

      金差点没当场喊出来。

      一群看戏不嫌事大的。

      格瑞抱着一摞卷子进教室的时候一片倒吸凉气声,仿佛全班集体性牙疼,始作俑者依旧是面无表情,一双紫罗兰色的眸子里波澜不惊。

      金努力挺了挺身,未果,一头栽倒在数学书上,秒睡。

      本来还想看看格瑞是不是穿的他买的靴子的。

      醒来的时候金也是一脸懵,大概是课间,雷狮坐在他课桌一角和嘉德罗斯撕逼撕的飞起,金推了推雷狮让他让开,抬头看钟吓了一跳。好家伙这一觉睡了足足三个小时,上午五节课过了一半多。

      雷狮一脸慈爱的笑容:“来哥哥告诉你个更懵逼的事情,下午三节地理课默写世界地图,晚上历史晚自习写1927到1945苏联中国世界史,晚晚自习数学没及格的自觉去数学办公室接受格瑞老师爱的辅导。”

      说着历史课代表一尺子就扔到安迷修桌子上了:“喂!地理课代表!你跟凯佬说一声!要图没有,要命一条!”

      安迷修正在整理历史笔记,闻言抬头笑的温柔:“你自己说去,晚上别找我要时间轴。”

      雷狮当场就冲过去要跟他决一死战。

      金默默地把脸埋在臂弯里不想看他们明撕暗秀,身上的校服有洗衣粉的味道,是格瑞常用的那种。

      接下来的一天金都过的如同活在梦里。

      地理地图画的像幼儿园涂鸦,历史思维导图一团乱麻,基本上都只是随便动了两笔就胡乱糊弄过去了,好在各位老师貌似知道这次班上考的如同世界末日,破天荒的集体没布置作业。

      直到晚晚自习金被嘉德罗斯拖着一起去办公室找格瑞。

      金真的磨蹭了许久了,久到嘉德罗斯耗完了为数不多的耐心,硬生生一手拽着他的衣服一手拎着两个人的包以时速十五米的速度把他往办公室拖,金差点觉得自己脚底下能冒出火来。

      嘉德罗斯本来是及格了的,奈何课代表要以身作则,退步这么大不负荆请罪只怕没法好好过年,迫不得已他只能拉上金。

      谁都知道金是格瑞表弟,当然,是两人对外宣称。

      他们过去的时候学生基本都走的七七八八,还有留下来的那就是真的错了不少一时半会写不完。

      格瑞叫他们来也不是要说他们,就是要当着面把所有不会做的题全部再做一遍直到弄懂为止。

      老师们也没几个在的,这些个大冬天还即将过年,谁不愿意和家人多待会儿?

      金自己寻了个靠里的角落一个人蹲着,解题的笔漫不经心地划来划去,发了半个小时的呆纸上什么都没写,大脑空空洞洞的,从左耳朵吹一口气能从右耳朵出来那种,好似一股穿堂风。

      嘉德罗斯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只记得格瑞都坐到自己身边了才回过神。

      格瑞也累,讲了一晚上的题,额头发鬓有星星点点晶莹的汗珠。

      他没穿大衣,内里意见羊毛衫套在衬衣外面,衬衣领口解着,喉结的移动清晰可见。

      “不会做?”他接了杯水一口气喝完,摸了摸金的手指,冰凉,于是又给金倒了一杯。

      金捧着一次性纸杯,滚烫的热水源源不断地将温度从手心传至四肢百骸,可是胸膛里那个跳动的雏鸟羽毛状的器官依旧冰冷似铁。

      他没说话,也许是小声应了句,格瑞没听清。

      男人叹了口气,拉过试卷扫了眼,排除计算错误和类似的题型,开始给金解题。

      他讲的很过细,每一个步骤得到每一个字母每一个符号都写的整整齐齐清清楚楚,一张白纸很快就写满了,他又去拿了一摞过来。

      金盯着公式,紧紧地抿着嘴。

      格瑞会在每一道题的中间和结尾轻声问他是否听懂了,看向金的目光里是溢满的细致和关怀,而金只是沉默地点头。

      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温柔吗?

      是不是除了我,还有人能得到你这样温柔的注视?

      金不知道。

      他的注意力从来都不在格瑞所讲的题上。

      他略微向后仰了仰身子,看到格瑞脚上穿的确实是他买的靴子,然后放心地又缩了回去。

      为何会这么在意这双靴子金自己也想不明白,只觉得只要格瑞穿上了就是一种胜利。

      至于是什么的胜利谁管他,反正就是赢了。

      少年幼稚的虚荣心在不经意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为了书写方便,格瑞将衬衣袖口挽到了肘后,金能清楚的看见他握笔的手指骨节分明,那上面还带了些薄茧,触摸时有点痒痒的粗糙。

      顺着手腕,淡蓝色的经络隐逸在蜜色的皮肤下,格瑞喜欢打球,经常会穿着球衣跟高三的学生一起,金见过,阳光下男人的银发是如此耀眼,那张冷峻的面容会少有的露出一丝浅笑,若是用班上女生花痴的表达那就是“仿佛深海里的寒冰王子送出了他心里的火种”。

      金没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和比喻,他就是想看格瑞笑。格瑞在他面前很少笑,他不命令自己,但也不怎么和他说话。

      他们居住在同一个家,彼此间的距离却犹如万丈深渊。

      “听懂了吗?”格瑞敲了敲桌面,金如梦初醒。

      神游的思绪突然回归,周身的一切都恍惚的有些不真实。

      不过他还是听到了格瑞的话,于是拼命点头。

      “既然听懂了的话,我们来谈谈另一个问题。”格瑞显然是渴极了,金的水一直没喝,后来被他放在桌子上,凉了个通透,格瑞拿起来就喝。

      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动作移向了格瑞。

      喉结的律动极有规律,一上一下,那处的皮肤在手臂的衬托下显得极其白皙,青筋若隐若现。

      有些许水珠仍残余在唇角,格瑞舔了舔,他的唇极薄,沾染了水光后显得尤为性感。

      都说薄唇的男人薄情。金莫名这么想。

      若是格瑞是个薄情的人,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

      好到让他无法狠下心彻底割舍两人之间脆弱的联系。

      “说说看。”格瑞放下杯子,视线冷淡,“最近你是怎么回事?”

      “上课睡觉,作业马虎,凯莉跟我说了你的画图一塌糊涂,还问我你是不是生病了。”

      “以前你的成绩一直不错,最近掉的有些过分了。”

      “金,你到底怎么了?”

      少年咬着下唇不说话。

      你要什么解释?

      要我说出来我不再如同过去一样仰慕你而是想上你?

      不,不是,是我想被你上?!

      他倔强地直视男人的双眼,看着那谭贝加尔湖似的深邃的眸子里莫名的情绪,只觉得大脑发热几乎失控。

      五年了。

      你从未变过。

      殊不知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

      金第一次遇到格瑞是在警局。

      大年夜前天,没人来接他,父母临时加班,说好的游乐场之旅变成了警局半日游。

      金熟门熟路地跟来往的各路人马鞠躬敬礼打招呼笑,百无聊赖地画窗户上的雾气,一个大圆五条长线是爸爸,稍微小一点的是妈妈,中间最小的是自己。

      幼稚的要死,弄得金自己都想嘲笑自己。

      大年夜耶!别的小朋友都出去浪了个轮回了就自己还在警局里等爸妈,超级讽刺的好嘛!

      谁会在这个天耐不住寂寞搞事情呢?回家陪陪家人多好?

      金还在想着下雪了要和爸爸一起堆雪人,明天要妈妈炸鸡腿吃,要能咬一口下去满嘴鲜油,外焦里嫩的那种,然后他就可以把假装不开心的样子变成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天使,三个人一起再去游乐场拍照,坐过山车,玩射击游戏。

      只是一切都是幻想。

      绑匪手握人质,吸了毒,神志不清中撕票,然后,引爆了炸弹,最近的两名警察扑过去,以血肉之躯阻止了爆炸的进一步扩大,四人一同死无全尸。

      于是世界上又多了两个孤儿,一个叫金,一个叫格瑞。

      格瑞的父亲出轨,母亲常年抑郁,人的心理是如此脆弱不堪,偏执到了一定程度便成了疯狂,她开始酗酒,摔打家中一切能够摧毁的东西,疯狂如同精神病患者,进而过度到吸毒,倾家荡产,走投无路之下给父亲下了药,从黑市买了炸药准备一了百了。

      格瑞当时在外地读大学,警校,全国知名的那种,听到这件事时是在审讯室做笔录,门外有个金发小男孩一直盯着他看。

      金父母的同事告诉他,那是金,你母亲炸死的警察的孩子,今年13岁,读初二。

      他十八岁的生日刚过,身上还残余着少年特有的青涩。

      格瑞高考是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进的学校,还是当时的理科状元,身上光环无数,殊不知其后隐藏了多少心酸与苦累。

      原本以为终于脱离了母亲的殴打和父亲漠不关心,殊不知千里迢迢一次回家,看到的竟是这样的残局。

      他走到金面前,蹲下身,想去触摸他的脸颊,却止于面前一厘米。

      金是那样的纯粹,他的眼睛很明显是哭肿过,泪痕未消,眼角微红,嗓音还是沙哑的,但是这样的金,却还在问格瑞:“大哥哥,你很伤心吗?”

      “要笑一笑哦?笑一笑,爸爸妈妈才会开心呢。”

      滞涩在喉管里的悲伤变成了肿瘤的养料,浇灌出愧疚的果实,阻碍神经向身体输送生命的信号。

      格瑞听到了自己干涩的声音,嘶哑难耐:“我可以……照顾他吗?”

      自此以后,金与格瑞一同生活。

      父母没有就给格瑞遗产,实际上,若不是母亲死后法律规定其债务自行取消,格瑞怕是根本偿还不起如此大的一笔金钱。

      金的父母也是两袖清风,两家人都不富裕。

      格瑞退学了,重新读了个师范,申请了贫困生,半工半读。

      必须如此,金也要上学,他还在长身体,什么都不能落下。

      金真的很崇拜格瑞。

      格瑞太厉害了,金想不到他到底是如何撑起这一个家的。

      他干过很多事情,刷盘子,替人看场,打架,一天接三份活计,每每深夜回来身上总有仿佛永远消不掉的淤青,倒下便睡。

      伙食的质量难以保证,格瑞宁可不吃早饭晚饭,中午蹭打工点的免费餐,也要让金能够每周吃上肉,每天都有水果,荤素搭配决不能营养不良。

      格瑞睁眼便要面对今天,明天,接下来的一周,一个月,如何赚钱,如何维持生命,想破脑袋,恨不得一分掰成八辦来花。

      即便是这样艰难地生活着,格瑞仍以全校第一的成绩毕业,并迅速找到了工作。

      就是金所就读的重点。

      要说金恨不恨格瑞,再怎么说,都是会有点的。

      因为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人,他失去了这辈子赋予了他生命的,亲人。

      只是金足够懂事,他的父母足够善良,十三年的教育以来他们都在以自身行动告诉金:“不要怨恨任何人,你的一切行为都应由你自己负责,没有人有义务为你承担生命。”

      金听懂了,也听明白了。

      他真的打心里仰慕格瑞,仰慕他拥有如此才华和智慧,是他这极端的人生里所能见到的登峰造极的聪颖。

      他的关心如雨润无声,他深沉的宠爱和愧疚交织成对金无尽的纵容,他用了全力来扮演一个长辈应有的角色,虽然因为年龄与见识的不足,这种威严并未得以体现。

      要成为格瑞这样的人。

      成为这样强大,帅气的人。

      这是金无时无刻不在许下的愿望。

      感情的变质源于青春期的一次躁动。

      他在睡梦里惊慌失措,于现实迷惘茫然。

      他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的?

      他所期盼的到底是什么?

      一直以来格瑞都站在金所不能及的领域,那里离他太过遥远也太过陌生,那是一片属于强者的世界。

      而金无法与他比肩。

      “啪滋…”轻微的电流声。

      头顶的白炽灯连个预告都没有就突然罢工。

      金听到格瑞叹了口气,疲倦和无奈咕噜咕噜灌满了他用神经烤制的大缸,几乎从边缘溢满出去。

      “先回去吧。”他伸手在金的肩膀上按了按,稍稍用了点力,好像还捏了捏。

      金坐在原地半天不动,那点力度从左肩开始,一路极不安分地顺着血管经络四处攀爬,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了半边身子。

      格瑞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明,整理公文包,考试试卷和没改完的作业放到最显眼的地方,看样子是准备让嘉德罗斯代劳了。

      金慢慢吞吞地把一摞写满了公式步骤的纸折吧折吧塞进校服裤兜里,出椅子的时候心不在焉跘了腿,单脚向前跳了好几步还没稳住身子,右手胡乱挥了半天还打到了桌子,生疼。

      格瑞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他的肩膀,金捂着手小口地抽气。

      格瑞皱着眉头用手电照了半天,自带的冷光下皮肤一律惨白得仿佛贞子附体,看不清楚伤的怎么样,有没有肿,红肯定是红了,一大片都是变色的。

      格瑞把自己的大衣披在金身上,拎过他的包单肩背好,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了,公用钥匙插在门朝内的锁眼上,格瑞锁好门,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说真的大衣大了不少,金不用伸袖子,扣好纽扣还宽松的富裕,把领子立起来能遮住半边脸。G城夜里风大,还冷,金每每回家都能被冻成个焉了叶子的萝卜干,这次躲在格瑞的庇护下愣是享受了一把皇帝待遇。

      他偷偷抬头看格瑞的脸,从金的视角一缕垂发将男人的表情挡的严严实实,隐约能看到嘴角的弧度,是向下的。

      出了门金才发现不是他们办公室一个停电,整片校园连带着向外延伸直至视线尽头都是一片整整齐齐的黑,好像电路们已经约定好了集体罢工闹十月革命,立志推翻二十四小时工作制,打倒人类无良黑心商。

      格瑞极轻的啧了一声。

      校门外过两条街就有个不大的居民区,已经有人站在小区门口跟居委会理论了,两个人站在路边听了一会,基本知道了是市中心挖地铁把线路给切了,现在正在抢修,起码一天一夜没电。

      金拉了拉格瑞的衣角,然后去握他的手。

      男人的手指略有些凉意,本来嘛,这个天还把衣服给了金,在外面走了有个五六分钟了能不凉嘛。

      但格瑞的手心是暖的,像早上给金准备的洗脸水,恰到好处传导了满身满心的温度。

      轻轨停运,这个点已经没公交了,他们家离得不算近,走路回去要快半个多小时,等到了家已经凌晨出头了。

      热水器不烧水,格瑞本想着让金就着水壶里的水擦两把,等来电了再冲澡。

      金没答应,嫌自己三天不洗前两天又被雷狮拉去打了球出了一身汗,仗着年轻火气旺硬是冲了个凉,用毛巾胡乱抹了抹水套上衣服抖抖嗦嗦地就往被子里冲。

      水肯定没擦干净,格瑞哭笑不得地看着金冻的直哆嗦,又拿了自己的毛巾给他擦头发。

      金埋了半张脸在枕头里,格瑞的手指穿过发丝,磨蹭着头皮的感觉太过强烈,顺着后颈,脊背,电流窜过神经末梢,金咬着嘴唇,想尽办法忽视那种奇怪的触感。

      他感觉到格瑞的视线一直锁定在自己的后背上,目光里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温柔,还有连格瑞自己都不自知的愧疚。

      他不恨格瑞,但格瑞放不过自己。

      他不敢向格瑞吐露自己的感情,甚至不敢透露出一丝一毫超乎对于兄长的亲近。

      他害怕格瑞因此惊慌失措,会认为这种扭曲的爱恋是否是因为自己的失职。

      说到底,同性恋这一群体,仍是不被世俗接受的小众。

      届时他们该如何相处?格瑞又会如何看待自己?金不敢想,也无法想象那种场景。

      他接受不了格瑞任何可能的疏远,异样。

      他爱他,胜过一切。

      过了大约五分钟,或者十分钟吧,格瑞起身,帮金拉好了被子,掖好被角,确定没有缝隙。他在门口等待了片刻,低沉的语气里有一丝犹豫:“金……明天我要去外省做交流研讨,一个星期……生活费我放在桌子上,有什么要紧的事去找凯莉……好好照顾自己。”

      金没有回答。

      格瑞等不到回应,猜测金已经睡了,轻轻关上门。

      少年在黑夜里抬起头,嘟着嘴,在床上打了个滚。

      这一夜他本有困意,任谁熬了这么久再怎么骨骼惊奇迟早也是会困的,奈何一整夜里金都睡得不踏实,纷杂混乱的梦境里童年与少年的时光片段走马灯一样簌簌飞过,负责剪辑的人肯定是个萌新,机器差技术渣,闹得金头昏脑胀,梦境和现实融合成一大团粘粘稠稠的浆糊,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沉沉地睡过去。

      第二天格瑞真的不在了,衣柜里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都带走了,金起床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喷嚏,喉咙有点疼,还有点干哑,估计是熬夜熬多了扁桃体撑不住。

      他寻思着多喝点水应该就能好,格瑞不在,懒得吃早饭,索性到了学校就直接趴下了。

      睡了一半有人敲桌子,金朦朦胧胧地抬头就看到凯莉从他这边的走道走过去,这会儿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发如飞瀑,正在发昨天画的历史思维导图。

      金打了个呵欠,贴着桌子的那半边脸极不对称地发着烫,应该是睡红了,用手摸摸还有点不怎么明显的印子,他拿起水杯灌了几口水,就听到下课铃响了起来。

      凯佬人还是蛮好的居然让他睡了一节课。

      金拿着卷子没啥精神地跟嘉德罗斯聊天。

      少年飞给他一个白眼:“这次班上一半的人中午要去她办公室重画,名单贴后面黑板上了,这节课她干脆给我们自主复习又不讲内容,不叫你起来也行,反正你历史稳定前十嘛。”

      金默默竖起自己的思维导图:“前十画的,观摩观摩?”

      嘉德罗斯凑过去一看差点笑岔气。

      好家伙新航路开辟在二次工业革命后,沙俄十月革命导致了一战爆发,中国抗日一路抗到了北欧顺便狠涮了一把希特勒,凯莉画了个晕倒的小人在左下角,附话:“亲,请不要创造历史。”

      笑完了少年看着金没精打采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句:“我说你真的没事吧?”

      他伸手去摸金的额头。

      不算烫。

      然后开始捏他脸。

      “大概……”金挥了挥手把嘉德罗斯作妖的手打开,慢慢地又把头低了下去。

      相思病,好不了了。

      中午的时候他拜托安迷修给自己带门口的黄焖鸡,吃了一半觉得胃疼的难受,剩下大半碗全给倒了又觉得浪费的不行,自己都心疼,干脆当成晚饭,压根没想过吃凉的胃会更难受。

      午休的时候他去找凯莉,班上的男生女生普遍有点怕这个历史老师,人漂亮也不凶,就是觉得挺厉害,做事雷厉风行。

      凯莉点着金的脑袋语气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感叹:“你说你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晚上都不睡觉的?”

      金一边小鸡啄米点头一边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眼角发红。

      凯莉还是心软,大手一挥让他回去午睡,思维导图抽时间跟她面对面口述就行。

      “这两天真不用去我家住?”凯莉在金出办公室之前拉住他。

      金想了想,特别乖地冲她笑笑:“我十八啦小姐姐。”

      十八了,成年了,在法律上已经是公民身份了,无论做什么,都需要自己负责了。

      也是能够恋爱的年纪了。

      只可惜他想爱的人不怎么爱他。

      下午仍是昏昏沉沉的度日子。

      每周一次的体育课雷狮破天荒没去打球,说天太冷了手都是僵的,昨天晚上一下子没接稳戳球上了现在中指是肿的不好打。

      金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顺便听他和安迷修嘉德罗斯聊天,听到隔壁班有人因为肺结核停课,全班都要做什么BT,一个月不能吃激素食品。

      然后突然没了声音。

      金莫名其妙地睁眼,发现三个人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你要不真的回去休息两天?”安迷修有点担心。

      金不想回去,于是装作自己耳聋眼瞎。

      雷狮冷着眼,响指示意,嘉德罗斯心领神会,一路小跑去办公室请假,其余俩身高腿长一米八的架起金把他强行拖出校门,一路上金都在哀嚎他们这是专制独裁。

      “小爷我就专制了有本事你闹革命啊?”雷狮微笑,手臂发力,肌肉纹路明显。

      金秒怂。

      这个点公交上人不多,金很轻松地找个了座位,明明是硬到膈应背的硬座,金愣是缩着身体睡得不省人事,等司机到了终点站叫他起来的时候还是一副活在梦里的样子,下了车发现一路硬是坐到了人迹罕至的城乡结合部,只能等着司机下一班再坐回去。

      金真的不想回家。

      格瑞不在,没人给他整理衣服做晚饭,提醒他作业不要写太晚早点睡,其实哪儿都一样。

      往往一个能被称作家的地方,里面都有一个我们最在乎的人。

      而往往我们会驻足于某地,仅仅是因为那人的存在。

      在路上白白耗了两个小时,回去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金打开冰箱寻思着找找能有什么充当晚饭的,奈何他和格瑞两个人都不是什么会做饭的人,格瑞还能炒俩小菜,金自己就是个水煮蛋的地步,于是冰箱里空的让人伤心。

      他翻了半天从里格找出前几天吃剩的饺子,觉得现在无论是往喉咙眼里塞点什么他都觉得难受的要命,胃一直在疼,太阳穴突突得跳。

      热水壶里的水是金最讨厌的那种温凉,喝下去什么感觉都没有像是吞了一团空气。

      他去找体温计,夹在胳肢窝底下,颓然坐在沙发上看广告。

      他有好几年没开电视了,两个人都忙没时间,也没买无线网络,自带的频道恨不得广告时间和节目一样长,颇有几分垂帘听政的慈禧行为。

      39度2,高烧。

      金起身去翻药箱。

      格瑞买了全套的家庭用药,从感冒到鼻炎胶囊颗粒糖浆什么都有,生怕金弄丢了说明书或者是懒得看还特意把用法写在了包装盒上。

      金挑挑拣拣,找了退烧药,拿出来的时候手臂一带,不知道从哪儿掉出来一个小本本,黑皮包装,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老式笔记本。

      金捡起来翻了两位发现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日记本,也没个遮掩,反正格瑞从来不动他东西。

      他就着温水把药吞了,躺在床上翻日记,一边等着睡意来临。

      最开始几篇应该是刚刚和格瑞一起生活的时候,满满的全是小孩子心里的纠结和故作镇定。

      生活记事偏多,比如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格瑞买新衣服啦,他身上又有伤啦。

      之后就变得有指向性多了。

      格瑞今天笑了一下。

      格瑞夸我考的好。

      格瑞回来晚了,好像特别累的样子。

      金看的很细。

      他不是个有毅力的人,日记记得也没什么规律,断断续续竟然也延续了五年。

      直到高三下学期,生活和学业让他彻底忘了这回事。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大部分都是格瑞,他今天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不开心。

      若不是这日记提醒金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对于男人的注意竟然已经到了事无具靡的程度。

      细水长流的感情发源于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当那人的一举一动都成了扣动你心弦的震颤,大概爱也不远了。

      最后一篇日记只有一句话。

      金●●格瑞。

      中间的字迹经过了多次涂抹,已经看不清了。

      金挣扎着爬下床,从书包里翻出笔,本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态度的心,在底下加上了喜欢。

      想了想,划掉,改成爱。

      写完后他满意地爬回床,药物作用下的睡意来的凶猛,如同潮水一般拍打着他脆弱的神经。

      眼前陡然陷入黑暗。

      身体仿佛沉入深海,粘稠冰冷的海水裹缠着全身,紧紧缚住他的四肢,动弹不得。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软绵绵的任人宰割,唯有额头一点滚烫的温度,烧的金浑浑噩噩。

      耳边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静默里一点蚊蝇的嗡鸣回响在耳边,逐渐清晰,愈来愈响亮,金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仔细辨别,竟然是格瑞的声音。

      果然是烧迷糊了。

      格瑞怎么会在?

      可是真的有人抱起他的身子,帮他穿衣服,用湿毛巾擦脸。

      金努力地想睁眼,眼皮渴睡般挣扎了两下,未果。

      似乎是被人背起来了,有点一颠一颠的。

      冷风糊了满脸的乱发,金一个激灵,大脑竟清醒了几分。

      是格瑞,确实是他。

      金平白无故觉得委屈。

      你不在,我就生病了,不想吃饭,睡觉也睡不安稳。

      他把脸埋进格瑞的颈窝,感受着男人身上的热度,发丝滑落在他的面颊,一点点的痒。

      “唔……”金无意识地呻吟着。

      “忍着点,现在没车,很快就到医院了。”格瑞的声音有点喘。

      也是啦,背着我走了这么久。

      他还是有点重的。

      男人的肩膀宽厚,托着自己的手结实有力。

      他不辞辛劳万里回家,只是为了自己。

      有一点点的喜悦,忽视不掉,像嘉德罗斯给自己的甘草糖,只有一点点的甜,慢慢的却浓郁成满腔清爽的味道。

      做皮试打点滴也没那么疼,金是真的烧过了头,针扎皮肤的感觉也仅仅是蚊虫叮咬的刺痛。

      他躺在病床上,一场又一场的梦,鬼压床似的压的他浑身无法动弹。

      但每一次大汗淋漓苏醒的时候,总有一只握住自己的手,指尖微凉,掌心滚烫。

      再清醒时窗外还是黑的。

      金懵逼着一张脸,看着单人病房的白墙壁,半天没回过神。

      格瑞提着保温盒走进病房,神情很明显的带着恼怒。

      金先是躲了躲,后来又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支撑着他的脊梁骨,理直气壮地看着格瑞,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全是无辜。

      格瑞原本是想生气的,现在看来指责的话在嘴边千回百转了十八个弯还是被吞了回去,于是伸手揉了揉金的头发:“我就一天不在你就能把自己弄成肺炎……真是……嘉德罗斯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金舒服的眯着眼,头顶的力度让人安心:“那你就回来啦?交流研讨呢?”

      “我把稿子给了紫堂幻,让他帮我发言。”格瑞打开保温杯,端出来鸡丝青菜粥,还冒着热气,“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金是真的饿了,差不多一天一夜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稀里哗啦吃的不抬头。

      格瑞用额头试了试他脸颊的温度,高烧退了,还有点余温。金的脸红红的,喝粥的动作慢了些。

      肺炎要打半个月的针,金想回去接着上课,马上就期末考了不能调课,结果格瑞不由分说办了住院手续:“你这个状态在学校和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金抽了抽鼻子:“那我要是高考没考好格瑞你养我啊?”

      男人语气自然,抖坐了一夜满是褶皱的大衣:“养,当然养。养你一辈子。”

      金被他突如其来一句无形撩了个通透,耳根烫的吓人。

      他看着格瑞的表情觉得不太对,仔细瞅了瞅才发现格瑞眼皮是双的。

      格瑞熬夜从来都不会有黑眼圈,只是内双的眼睛会变成外双。

      金看表,台式的没有日期,又去摸格瑞的手机,一看已经过了一天了。

      “……格瑞?”金不确定地看他,“你一天没睡?”

      男人摇了摇头,指了指椅子:“眯了一小会儿。”

      “……”金不知道还说什么。

      他挪了挪身子,然后对着格瑞充满期待地拍另一边的床。

      格瑞踟蹰了一会儿,金拍的更用力了。

      最终格瑞还是屈服于金的邀请,合衣跟他躺在一起,手自然地揽过金的肩膀,让他的脸对着自己的胸口。

      金抱住格瑞的腰,两人的身体贴的紧密。

      耳边是男人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格瑞抚摸着金的发顶,语气若无其事:“回来看到你躺在床上手里还拿个本子,居然这都能睡着,你是真的不知道注意身体吗?”

      金原本嘿嘿嘿的笑,听到本子突然哽住了。

      格瑞看过吗?

      应该不会吧?

      他不是从来不动我的东西的吗?

      于是默默地把脸埋的更深。

      格瑞把他拉起来:“别闷坏了。”

      金没办法直视他,眼神躲躲闪闪。

      男人仍是慢条斯理的。

      他很喜欢金的头发,柔软蓬松,爱不释手。

      气氛僵硬。

      金觉得格瑞似乎是想他先开口,但自己又能说些什么?

      我爱你?

      不不不太直白了。

      我们有没有可能成为更亲密的关系?

      亲密的关系很多呀不止恋人一个!

      啊啊啊啊啊到底要怎么说?

      “那个…格瑞?”金终于是豁出去了什么都不管了。

      “嗯?”鼻音很重,沉但不哑,端的是撩死人不偿命。

      “你说会养我一辈子是真的吗?”

      “是真的。”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听起来却不怎么像开玩笑。

      “那……要是我高考考的好,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就一个?”

      “……可以啊。”金明显听到格瑞的声音里带了些笑意。

      “必须答应哦?无论是什么要求?”金说的天真。

      格瑞是真的笑了,他俯了俯身,将金抱了满怀:“无论是什么要求。”

      “现在睡觉,小男孩。”

      他用食指轻轻敲了敲金的额头。

      “好!”

      金扑了过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格瑞就不能拒绝了哦?

      后悔也不行,再怎么烦他讨厌他也必须守约!

      如果是这样的话。

      金偷偷地看格瑞。

      男人关了灯,万千星辰穿越了数十万光年的距离,将光芒撒在神明的身上。

      这是他所憧憬的人。

      要把数学考好,凯莉的思维导图也要认真做完。

      金这么想着。

      如果想要达成目标的话。

      先从不被老师留堂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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