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河神》萧灵

26、番外终

　　1.
　　数月后。
　　嫦娥来华山找三圣母时，她正独自抚着琴。

　　三圣母抬头，觉出嫦娥疑问，便道了句：「我与刘彦昌已和离。」
　　嫦娥道：「可是你二哥他又……？」
　　三圣母突兀打断道：「没有。」
　　嫦娥：「？？」
　　三圣母：「我二哥没有任何不好。」

　　2.
　　嫦娥疑惑三圣母这话竟带了两分火气。
　　她觉得自己需要转换个话题。
　　她道：「这般也好，刘彦昌毕竟是个凡人，即使你们能在一起最多也不过五六十年时光。」

　　三圣母又拨了一弦琴音。
　　她道：「姐姐，这话说出来，你……真有爱过他吗？」
　　嫦娥：「谁？」
　　三圣母冲她笑了笑：「姐姐心尖之人，自己也不知道有谁？」

　　嫦娥懵逼了下。
　　嫦娥觉得三圣母今天情绪有点不对劲。
　　嫦娥觉得需要思考下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她。
　　嫦娥然后才想起自己说过一句「嫦娥心里只有一人」来挡过她哥的桃花。

　　3.
　　三圣母道：「姐姐，若真是你心尖之人，别说是五六十年，哪怕只得十年相处，你也是愿用余生去换的。」
　　嫦娥：「那你怎么……」
　　三圣母望向远处青山幽幽，绿水苍苍，已看不出这里曾经天神一怒地裂山崩。
　　她道：「我确实是愿的，或者说我曾经是愿的。我那时都觉得被天庭发现了又如何，不过是一死而已。」
　　她道：「我娘做得，我当然也能做得。」
　　她回转头来看着嫦娥：「然而不论如何，都该用我的命去换，而不是拿我二哥的去换，不是吗？」

　　嫦娥疑惑：「你二哥？」
　　三圣母却已是一副送客的架势。

　　4.
　　嫦娥回程云路上还想着「三圣母她二哥到底怎么了」，又想着「哪怕只得十年相处，愿不愿意用余生去换」。

　　那个人吗？
　　早已久远到连面貌都模糊。
　　与那人相关的印象其实只剩下追着她飞升而来的，那夹杂着愤极怒极的一箭。
　　箭尖冷冽阴寒，她那时又是惊惶又是委屈，又只愿那一箭真将她穿心而过。

　　嫦娥应悔偷灵药……吗？
　　若被那个人知道自己拿他做出一副深情不悔的样子，大约活着也得气死过去。

　　嫦娥一声清叹。
　　竟被三圣母寥寥几句勾起了那么久远的回忆……
　　她这才想起，王母交代的百花宴的邀约她还未来得及跟三圣母说。

　　5.
　　嫦娥在原地愣了须臾。
　　想了想，正打算回转身重返华山，就见龙四驾云冲了过来。

　　龙四热切道：「哎呀，终于找到你了。」
　　龙四拿出一方珊瑚盒，道：「能不能帮我把这药带给杨戬？」
　　嫦娥：「？？？」
　　嫦娥：「药？」
　　嫦娥：「不对，我？？」

　　6.
　　刘彦昌不紧不慢地糊着纸灯笼。
　　自从那事后，刘彦昌的日子回归安宁，沉香甚至觉得他比以前更平静淡然。
　　连他原本骨子里沁着的那一份文人酸腐孤傲也淡了。
　　沉香探头探脑偷瞅了眼他爹，问：「爹，听到娘不认我们了，你就没有一点不甘心？」

　　刘彦昌继续糊着灯笼。
　　他道：「我强求了多次才强求来这段缘，却毫无能力护她护你。」
　　他道：「我何苦再去强求一次，就为了证明自己的情深意切，而让你们陷入死地？」
　　他叹：「杨戬说得对，我不过自我感动自我满足，既然没能力护，就不要招惹，说什么与天争，不过是说着好听而已。」
　　沉香想说，不不不，舅舅没这么说过，是老爹你自己脑补的。
　　沉香转念想起杨戬的眼神，好吧，舅舅确实也是这么个意思。

　　7.
　　沉香嬉皮笑脸凑近：「爹，那你不打算换种日子过过？」
　　沉香道：「之前你说在这里糊灯笼混日子是为了避二郎神的追杀，现在我师父又不会追杀我们……」
　　刘彦昌放下糊好的一个灯笼，抬眼一瞥：「什么叫混日子？这日子有什么不好？不也把你拉扯这么大？」
　　刘彦昌没好气道：「我唯一有愧的一点，就是把你宠成了这么不着边的性子。」
　　沉香第一个表示不服：「你宠我？？你还宠我？？？」

　　刘彦昌道：「我还不够宠你？我短你吃的还是短你穿的了？」
　　沉香道：「不短我吃不短我穿就叫宠我啦？你当养猪呢？」
　　刘彦昌气乐：「猪需要穿吗？我还真把你养成了猪脑子。」
　　沉香：「我要是猪，你就是猪爹！」
　　沉香看他爹神色不对，一溜烟闪到门口，还回头抵着鼻子扮猪哼唧了两声：「也是猪！」
　　刘彦昌一把抓着灯笼骨架扔了过去：「刘沉香！」

　　沉香心里哼哼，什么平静淡然，他爹这个爆脾气，平静个鬼咧。

　　8.
　　龙四向嫦娥介绍，这药自深海之渊聚明水之灵气凝成，千年难得，内伤外用皆有奇效。
　　嫦娥似乎有点明白「三圣母她二哥到底怎么了」。
　　但她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

　　嫦娥道：「你……给杨戬送药？」怎么记得十几天前你们刚老死不相往来？
　　龙四不好意思笑了笑：「毕竟是我出手伤的。虽然堂堂司法天神没跟我计较，还替我瞒了下来，但我总不好当无事发生。」
　　龙四又道：「司法神殿的大约都不想看到我，更别说三圣母，我怕见了尴尬。」
　　说完龙四心虚偷瞅嫦娥。
　　虽说这也是事实，但托嫦娥送药要说心里没点小九九那也是瞎话。

　　嫦娥的心思还停留在「毕竟是我出手伤的」那一茬。
　　嫦娥：哦，你伤的……
　　嫦娥：什么？你伤的？
　　嫦娥惊道：「你还刺杀司法天神？？？」

　　9.
　　龙四尴尬咳嗽了两声。
　　龙四想说她没也想刺杀，就取了点血。
　　龙四又想了想她后面干的那事跟刺杀也没啥区别。
　　于是她住了嘴。

　　嫦娥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疯。
　　嫦娥：「你不要命了吗？那可是杨戬！」
　　杨戬是谁？
　　那可是跟大闹天宫的孙悟空能打个平手的主儿；
　　那可是玉帝王母之下，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司法天神！

　　龙四又咳了声：「我当时只觉得万般侥幸，竟然轻易得手。」
　　她苦笑：「事后回想，实则是他对我这个“昔日战友”竟还是全然信任毫无设防。」
　　龙四将珊瑚盒塞在嫦娥手中，拜托道：「我之前对他有诸多误解，险些坏他布置。嫦娥仙子，望你也放下成见。」
　　龙四诚挚道：「他很好，真的。」

　　嫦娥托着珊瑚盒呆立云端：怎么有种被硬拉相亲既视感？

　　10.
　　哪吒在广寒宫绕着玉树走。
　　他抬头望向断了一枝的枝干：「盘古的睫毛？看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他手中乾坤圈蠢蠢欲动：「我把这整株都砸了，应该就能毁尸灭迹了吧。」

　　玉兔急得在他身边跳脚。
　　哪吒乾坤圈在手里颠了颠，朝着那断枝就砸了过去。
　　「叮」得一声，被投掷过来的三尖两刃刀打偏在地。
　　另一只玉兔引司法天神而来，对着哪吒气呼呼哼了声。

　　这下换哪吒跳脚：「二哥，你干嘛不让我砸？」
　　杨戬：「你这叫欲盖弥彰。」

　　11.
　　嫦娥托着珊瑚盒先回了月宫，不意就看到这一幕。
　　三者皆愣了愣。

　　哪吒看看他，又看看她，坏笑一声，招来乾坤圈，提溜着两只兔子退走了。
　　这一番做得太过明显，嫦娥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杨戬眸中的热度便冷了下去，他垂眼，淡然唤了声：「仙子。」
　　嫦娥想着捡日不如撞日，既然见到了不如把事都了了，她递上了珊瑚盒。
　　杨戬抬眼，眸中闪过疑惑惊喜，热度重燃。
　　嫦娥下一句又一盆冷水泼来：「四公主托我把这药给你。」
　　杨戬垂眼接过，也不问缘由，道：「那就代我多谢四公主了。」

　　所以……刺杀是真？包庇是真？苦衷是真？误解……是真？

　　嫦娥望着他，忍不住关心了一句：「真君大人，你身体可还好？」
　　杨戬便如一簇冬雪竟被点燃，整个人那种萧森冷肃骤然褪去，雪化为霜白木灰，重燃起轻柔焰火，温暖却不灼人。
　　他道：「我无事，多谢仙子挂念。」

　　12.
　　嫦娥看尽了诸多恋慕目光。
　　因天条所限，那些神神仙仙皆不敢放肆述诸于口，但目光混杂着轻佻欲念每每让她不适。
　　但杨戬的目光，极深极重，却从未让她有过一次不适感。

　　她经历过最无状的一次告白便是前天蓬元帅的那次醉酒。
　　但她得到过的最沉重的一句告白，却是三圣母转述的那句：愿为你反下天去，下界为妖。

　　沉重到她丢不掉，接不下，只想避开。
　　于是她道：「替我转告他早些打消那个念头，省得将来管不住自己犯天条。」

　　13.
　　他俩各怀心思，再无他话。

　　杨戬拱手道：「仙子打扰了，杨戬告辞。」
　　嫦娥视线掠过他，落在玉树的断枝上，她突然道：「请等等。」

　　嫦娥暗咬了咬牙，逼自己道：「请真君把耳环还我。」
　　杨戬一愣。
　　他周身萧森冷肃回拢，一瞬间嫦娥竟生出几分怕意。

　　然而杨戬并未说什么，他只是从袖中取出紫晶耳坠默默递了过去。
　　嫦娥伸手来接。
　　耳坠入手，刹那有种滚烫的错觉。
　　嫦娥将耳坠收入袖中，劝道：「真君何苦。」

　　杨戬默立，久到嫦娥觉得他不会再有任何回复，突听他道：「我并不觉得苦。」
　　他状若平静道：「我只觉片刻安宁。」
　　杨戬微点了点头算再次告辞，捏诀驾云而去。

　　嫦娥突然觉得掌心耳坠更为烫手，就像是把他那「片刻安宁」也硬生生夺了一般。
　　她收在袖中的手颤了颤，几乎想叫住杨戬，把耳环再递还回去。

　　14.
　　哪吒坐在云端逮着玉兔们聊天。
　　哪吒道：「你说天庭夫妻也不少，为何要禁私情？」
　　玉兔朝天白了一眼：你问我？
　　哪吒道：「还是升仙前成的亲都算，升仙后就不行？」
　　玉兔：你问我？？
　　哪吒道：「为什么动权欲、利欲、馋欲、甚至贪欲都不叫动了凡心，动了爱欲就叫动了凡心？」
　　玉兔：你问我？？？
　　哪吒道：「亲人之爱，友人之爱，情人之爱，不都是爱，为何只有后者不行？」

　　他奶声奶气，忧心忡忡说着此番，有种少年强说愁的怪异。
　　其中一只玉兔朝地一滚，化为一美貌少女。
　　她蹲在哪吒旁边一起叹气：「说起来，我也曾爱上一个肤白貌美的青年人。」
　　玉兔叹：「可惜是个和尚。」
　　玉兔：「他对我要以身相许，简直比要吃了他还惊慌。」
　　玉兔气：「他还叫他徒弟揍我，差点一棍子把我打死！」
　　玉兔：「你说他犯得着吗？」
　　哪吒一声冷笑：「我可听说你抓了人家要强嫁，还威胁不娶就吃了他。」
　　玉兔跳脚：「我那不是吓吓他嘛！真没情趣。」

　　哪吒道：「如果天庭开放了私情，神神仙仙都像你这样，那确实禁着好。」
　　玉兔道：「如果天庭真不禁私情，那我也不用赶着被抓包前强嫁了，悠悠岁月，我不会追吗？」
　　哪吒嗤笑：「哼，追求？我看你那只是骚扰。」

　　另一只玉兔偷偷发声：「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冒犯天条真的好吗？」

　　各种意义上想吃唐僧肉的那只无所谓地随地一瘫。
　　她道：「哎呀，真想知道爱情是个什么滋味。」
　　哪吒道：「你不是单恋过了吗？」
　　玉兔摸了摸脸：「我也就看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