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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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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司南给母亲崔陶盘下了一个院子养老。
朱门灰砖,两侧悬了两盏昏黄的方灯。
院内楼台水榭,假山堆叠清水池塘,竹桥横架,水里浮着几片睡莲叶子,水下满是墨绿的水藻,一口刻了图腾的铜坛立在岸边,里面养了十多条锦鲤。
墙角置了几把藤椅,养了数十盆奇形怪状的盆栽,每棵桂树上挂了几小串巴掌大的红灯笼,只是不亮,夜间照明得靠蒙着白色灯罩的白炽灯。
陆司南在院里陪崔陶喝茶。
地面无端凹下去一块,雕栏石砌,木板打底,中间是一方定制的茶桌。桌面是大理石,托盘是木头做的,下面是空心的,安了灯,插了根管子,可以把纯净水导上去烧。
崔陶提着茶壶,用大拇指按着壶盖,左手托着右手手腕,给陆司南倒了一杯,耳提面命道:“你是怎么长大的心里不清楚吗,想让西西重蹈覆辙?再怎么说你也不能把她扫地出门啊。你把她撵出去,让心怀不轨的人盯上,闹出事来,你分不分心?”
陆司南浓眉紧皱:“您说我该怎么对她,到庙里上炷香拜一拜,求她不要惹事生非?还是在她为非作歹的时候帮她一把,助纣为虐?跟她说一万句话,她能反过来挑你一万个错,自己永远清白无辜,偶尔良心发现,流两滴鳄鱼的眼泪,回头接着犯错。就是您一直护着她,不让打不让骂,看看她现在成什么样了。”
崔陶宅心仁厚,心态乐观:“哪怕不能感化,也要让她知道感恩,你让她看到你对她多好,她就不会跟你对着干,更不会怪你了。西西这孩子顶多是没尝过苦头,不知道生活不易。”
陆司南才没这个闲工夫:“我跟她说不通,把她送来您这儿来吧。”
崔陶想了想说:“也好,就让她收拾收拾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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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跨年晚会,各地方台摄制得十分出彩,更符合当代年轻人的喜好,热闹有氛围,但老一辈专注央视,明明开着电视也是玩手机,也要准时观看。
姜郁听着歌昏昏欲睡,心想还是姜黎谨这小子聪明,下午趁叔叔婶婶午休的时候溜出去了,等他们醒了再打给电话说今晚不回来了,林艳红再不高兴也逮不到他,只能自顾自生闷气。
她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做什么,百无聊赖地点进微信在部门群里发了十个一百的红包。
抢到的同事说着吉祥话道谢,表情包刷得勤,姜郁礼貌地跟他们说新年快乐。
她散完财,刚准备起身洗澡,席漠燃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她抬头看了眼正在玩手机的叔叔婶婶,趿拉着鞋悄悄跑到阳台上,接通了电话。
席漠燃的吐息不重,声音清冽。
“在哪?”
“叔叔家。”
“下来,花坛边上等你。”
自从他上回在车里板起脸说话,她就没再理他,挂了他好几通电话。
后来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的做法确实幼稚,但碍于面子不主动回,他也没死皮赖脸地缠着她,挑了这么个恰如其分的时机。
他们这些当兵的说话都一个调调,严肃古板不通情趣。
可能情况紧急的时候,听他从容不迫地指挥,会觉得这个人很有魅力,让人安心,可平时听着会生出被人掌控的不适感。
别人可能听不出什么毛病,但她想做他心里那个不一样的人,只想被他宠着,什么委屈都不肯受,所以只要不是诚心诚意的哄,就觉得他态度有问题。
姜郁合眼叹了口气。
算了,已经不是能心安理得作天作地的年纪了,作的念头一起,对方怎么做都不会满意,被当作无理取闹不说,最后生气的只有自己。
“我刚洗了澡,穿件衣服就下来。”
过去跟别的军嫂交流心得的时候听她们说,她们家男人时间观念超强,干个什么事儿,恨不得精准到秒,对她们也有要求。席漠燃跟他们都不一样,从不把规矩带回家,不催不请,没急事的情况下等她三五个小时也不会埋怨她一句,但要有急事,说走就走。
磨蹭半秒,错过半年,面都见不上一面。
日久天长,她练就了摇身变装的本领,一般人学不来。
她挂断电话,取下衣帽架上的外衣利索穿好。
到客厅,姜源至问:“这么晚了上哪去?”
她把羽绒服的帽子盖在头上,扣好拉链外的一排钉扣,实话实说:“席漠燃他找我,有事要和我谈。”
姜源至晚饭的时候已经有了预感,懒得管他们年轻人的事,只是说:“注意安全。”
“好。”姜郁转身出了门。
席漠燃看着姜郁从楼道出来,一步一步走近,在她到身前的一刻伸手去抓她笼在袖子的手。
姜郁蜷着五指不让他顺利握住。
席漠燃凝视着她的眼睛,轻柔的,固执的,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牢牢攥在了手心里,视线始终停在她不露情绪的脸上。
看来不是排斥他的触碰,单纯幼稚地跟他对着干呢。
席漠燃会心一笑:“上车吧,带你去个地方。”
姜郁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坐上了副驾。
今晚很多地方都在办活动,人都聚到一块去了,姜源至的居所地处偏僻,别说车,连个人都难得看见。
黑色越野在超车道上一路疾驰,向西行。
席漠燃是想带她去一个新建的公园,那里有全市唯一一家夜间运营的摩天轮,开张第一天,正赶上喜庆的节日,之前又砸钱做足了宣传,门票早在三天前就已售罄。
他想着从前没做过什么浪漫的事,费了好大力气才托朋友弄到了票,对方邀了好一阵功,说比巨星演唱会的门票还难搞,他又应了人一个承诺,人情欠的不小。
车上开了空调,姜郁穿得多,眼下反而觉得有些热,把拉链拉下来一截,看向窗外。
席漠燃本来只是察觉到动静看她,突然敏锐地从她那侧的后视镜里瞟到一辆奔驰轿车,一直跟着他们。
他不确定是不是被跟踪了,七弯八拐地兜了一圈,发现对方仍在身后。
干他们这行的仇家遍地,被人盯上一点也不稀奇,关键是车上有姜郁。
如果往闹市区引,会牵连无辜民众吗?
而且,跟踪者怎么会开着一辆这么扎眼的豪华轿车?到底是什么身份?
席漠燃在心中迅速盘算着。
一辆轿车,算上司机满载能坐五人,超载的话勉强可以塞下六个成年男人。
迟迟不动手,排除持枪可能,那么可能持刀持棍。
“抓紧,我们被跟踪了。”席漠燃开口预警。
电光石火之间,他有考虑到要不要瞒着姜郁,免得她受到惊吓。但是想到等会突然炫车技一样会吓到她,不如说明情况,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姜郁下意识照做,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急打方向盘,飞速调头,擦着后面的车呼啸而过,生生把对方逼停了。
挨着对方车身的是他那侧。
他特意调头,而非减速,为的就是护住姜郁。
对方一个漂移,又向他们撞过来,但似乎有意控制着车速,就像只是为了把他们从车上赶下来,在尽量避免自己受伤。
姜郁紧张地抓着头顶的车把,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反观那辆车里,祝蓉西挥拳呐喊:“你们撞他啊撞他!他都撞你了还不撞回去!”
开车的黄毛无奈道:“拜托啊大姐,这不是碰碰车,出了车祸是要命的,等会儿要是惊动了交警,麻烦可就大了。”
祝蓉西气红了眼,像个小炮仗,一点就炸:“叫谁大姐呢?叫谁大姐!”
“妈的,给劳资闭嘴。一车人的命现在都在这里呢,不是为了钱谁给你办事,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
祝蓉西理智全无,热血上头开始激情对骂:“有种你真杀了我啊。你要敢杀了我,我家里人能让你死无全尸,你动我一根指头试试!”
“大哥,这丫头自己都说了,好像比我们想的值钱啊,她给的那点钱还不够兄弟们塞牙缝呢,要是绑起来狠狠敲上一笔……”
话没说完,但车上的亡命之徒都懂了。
只要不被抓到,这辈子都不用为钱发愁了,还接什么倒霉生意。
祝蓉西:“?”
领头的看了她一眼。
祝蓉西脑中顿时警铃大作:“你们不能这样!我可是你们的雇主!绑架是犯法的,你们不怕被判刑吗?”
几个前科犯不约而同地露出狰狞而讽刺的笑容。
“犯法?”
“判刑?”
哄笑中有人提醒:“可是大哥,跟那女的一起的男的是什么人?咱不会是惹上条子了吧。”
此言一出,车上的人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
“大哥”沉吟片刻,拿刀抵住祝蓉西白皙的脸:“你说,他是干嘛的。”
“我不知道啊!”祝蓉西哭腔颤颤地举手投降,“我只知道那个女的是个不检点的贱货,谁知道她到底有几个男人啊。”
“情况不对啊,我们不动,他也不动了,不会在报警吧?”
“是不是暴露了,要不咱逃吧。”
“妈的,这贱人可害惨老子了。”
电光火石之间,棒球棍当头“砰”地击碎了窗玻璃,玻璃渣呈放射状迸开,开车的黄毛被玻璃渣溅了一脸,瞬间鲜血淋漓,后知后觉地惨叫了一声。
席漠燃不知是什么时候接近他们的,说时迟那时快,拉开车门就把黄毛拽下了车,顺手拔下了车钥匙。
他一脚踩在黄毛背上,气定神闲地用钥匙敲了敲车顶,不容置喙地说:“里面的,自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