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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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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所及处车马喧嚣。
远处湖上有几艘轻舟,载着城中贵胄,岸边有一群权贵正在投壶,近处有几个花腿闲汉正在街头茶馆外赌大小,再近些的地方有一群乞儿在围着饼摊讨食,摊贩被饶的不厌其烦举起擀面杖就打。
目光再近一些便到了客栈门前的集市,人影憧憧之中,我看见了上回跟着车跑的小童。
他生的雪白软糯,又脚步如风,在集市之中很好辨认。
他在人群中左躲右闪向前冲,很快在一处傀儡摊前停下,抓起一只布傀儡向着身后喊了一声爹,然后飞奔着扑到他爹的膝间,央求他买下那玩意。
那男人垂手摸了摸他的头,随后将他抱在臂间,回头对身后的美娇娘耳语了几句。
那娇娘生的好个端庄可人,便是远远睹着也难掩干净剔透的五官。
他们买下傀儡后便一直走到集市尽头,随后拐入一条并不起眼的窄巷。
我追出客栈跟入那巷子,里面只有一户,门头朱红牌匾上写着“田宅”二字,虽朴实却熠熠生辉。
即便隔着门我也能听见里面的喧阗之音。
这大概才是季淳的另一处家,或者说,这才是他真正能称为家的地方。
眼眶里的泪特别凉,真是奇怪,他设计我时我没哭,眼见他在旧爱巢与别人交欢时我也没哭,甚至觉得不出所料。
可偏在这个昏暗窄小的巷弄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突然明白了,所有的宅妓在他眼里都不是这世间的女子,他葺高墙立篱笆,不过是在努力经营他的牲口。
他翼翼小心的将这群牲口关在了景观城阴暗偏僻的一角,为的就是让那个肮脏不可一窥的角落安分老实,不要被世人知道,更不要去玷染了他的鲜活人生。
那些可怜的姐妹被他投喂的鲜嫩多汁,又被他的温言软语呵护着,就天真的以为他和我们是同一类人,可以共生死,甚至幻象假如天塌下来也有爷来顶着。
他造就了季宅和季宅里的女人,他和我们应当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归途就应该是与我们一起腐败在片烂泥里,他怎么还能想着独善其身?甚至计划着有朝一日爬上岸,将身子抹干净去过正常人的日子?
季淳,你凭什么一人上岸?
客栈里,鸮王仍旧站在窗边,手中正在点茶。
“喝吧,只当消火了。”他将茶递过来。
他的眼角眉梢分明带着一种看过好戏之后的满足愉悦。
我站在窗前与他一同看着眼前连墙接栋的景观城,“爷带奴才来这,就为了这个?让我上火再帮我泻火?”
“可惜你似乎还没有清醒。”
“王爷别误会,我本不是重情义的人。”我抹了一下眼窝,笑道:“眼泪不一定是为情爱,也可能是为恨为悔,为自己是个蠢货。”
“你可不蠢,否则季淳让你接近我时,你为何拒绝?”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又一个盯梢的。
我转身环住他的脖子,娇嗔的笑了一下,“兴致来了,登台吧,唱曲吧。”
此时此刻任是谁站在我身边,我都会求欢求索。
我本就洒脱放浪,如今不过是恢复本性。
鸮王的脸是标准美男色,然而身体确实极粗鲁的,他手掌的每一寸都在发力,揉的我又疼又胀。
那窗儿没关,午时的烈阳将室内照的明晃晃的,每一寸肌肤都泛着光。
他俯望着我,眉眼里的情绪没有一丝能藏得住,我仔细端详他的神情,但他似乎并不喜欢这样,将我翻过身去,这才压在我背后。
他用手拉扯我上身的小褂,我忍不住嗤笑,“要奴才教爷吗?行那事也不必脱个精光。”
他闻言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懂吗?”
我托腮回望他,“姐妹们都说你是银样腊枪头,光好看不好使呢。”
“那就委屈你试试蜡枪头好了”。
他猛然一挺,我腿间先是一凉而后一烫,紧接着是一痛。
妈的,什么蜡枪头?莫不是那群臭婊|子在骗人?
一阵又一阵,身子渐渐发烫,我喘息不休,想着还是讨好他吧,便回头唤了一声爷。
谁知他道:“我可不是你的爷。”
“叫错了,是王爷。”
他再次行动轻柔许多,垂头道:“季淳都告诉你了吧?关于本王与黎王。”
“知道的不多。”
“那你就不好奇为何季淳会突然青睐于你吗?因为他知道本王看上你了。”
我愣了一下。
“那日在园中,那只风筝,那群美人,你一人立在树下独自离开,有一个小厮上前问你的名,那是本王在问你。”
原来如此,季淳根本没有因我的把戏上钩,翠湖两遇之后他对我仍是毫无兴趣的。
只因为鸮王的一声追问,他便看在眼中动了心思。
他近水楼台先得了我,再假意宠爱我包容我,把我哄的晕头转向,再谋划令我心甘情愿的为他接近鸮王。
越琢磨越生气。
我转过身在鸮王脸颊上一吻,娇道:“若有什么法子可以治他,奴才必要拿来一用。”
“不如你与本王联手,本王要扳倒黎王,还需你的帮忙,大业将成必有重赏,而你亦可借此机会溃败负心人,一解心头之恨,何乐不为?”
让季家毁于一旦?只此一想我便觉得乐趣无边。
“负心人?王爷这么称呼他简直就是抬举他。”
他轻笑了一声,随后再次深挺,“知道了,本王就当是你答应了。”
我与鸮王就在床笫之间结盟了。
鸮王嘱咐我继续讨好季淳,取得他的信任,听从他的一切指示,然后将季淳的所有心思都毫无保留的转告他。
挺有意思的不是吗?双向细作,若能掌握命门,谁生谁死都能在我一念之间。
回到季宅,夜幕中的清水阁再次设宴,这回爷点名让阿香来带我坐局。
行至阁楼,但见阁身气派,三叠八檐,更似高腿凉亭,四周垂着绣着少女的软纱,风一带便轻软飞起。
油灯里混了一种名贵粉末,火光是品红色的,有奇味,闻久了使人兴致高昂。
我被阿香领着坐在了季淳身侧,他今夜真是好生俊朗,剑眉入鬓,一点不输人。
鸮王与陈狗熊等人正盘腿坐在宴席对面,他正将一颗葡萄捏在指尖把玩,见我来了便坦然的抬头望着我,这一望,便被季淳收入眼底。
案几下,季淳将手轻轻覆盖在我手上。
“这几日可还好?身子恢复了?怎么都避着我不见?”
“哪有避着爷?爷去挽星院的时候奴才不都在吗?”
他侧头看我一眼,“为何又改口称奴才?见外了。”
我立刻轻轻向他靠,“一月不曾有机会独处,怡儿忘了,这些天怡儿也想明白了,孩儿没了就没了,日后还会有的,断不能因为这个就伤身伤心,还淡漠了和爷的情分。”
他闻言紧紧握住我的手,语气中愉悦不少,“我答应你,待眼下的棘手事解决了,定给你一个名分。”
我语塞,转而梨花带雨望着他:“当真?爷不是诓我吧?”
“是真的,我绝不负你,不过只怕还要让你再等等,毕竟这一时半会儿我还没——”
陈狗熊突然指着我,手指在半空点来点去,高声打断了此间对白。
“唉?这不是那日那个叫什么的姨?小姨?你怎不识趣,还不坐过来?没看见我们爷在吗?”
季淳刚想开口,我立即按住他。
“爷,怡儿知道那件事上你还没寻到合适的人,不如让怡儿试试,就为了你方才的承诺,怡儿就算豁出去命也要为你成就此番事。”
他很会演感动,“但我怕委屈了你。”
“爷在我面前,我便不知道什么叫委屈。”
“绿怡,我定不负你。”
有时候男人也挺好骗的。
我绕席走到鸮王身侧坐下,两人心照不宣的开始佯装,先佯装生疏,后佯装醉酒,最后在酒宴盛欢之时我便往他腿上慵懒一躺。
此间无事,他趁着酒兴摘了颗紫葡萄塞在我口中。
“还不知道你在季宅多久了?”
“奴才十岁进来,小半生都在这了。”
“就没有想过离开?”
“有,早年在外院的时候曾经逃过,不过只逃了两个时辰就被抓回来了,被打个半死,我们这些人最远也逃不出景观城,这里所有关口运送都和季家有牵连,只要季家随便一声消息,路就被封锁了,除非是有贵人愿意将奴才领出去。”
“这是在暗示本王吗?”
“不敢,奴才已经领略过王爷的雄风了,奴才可算怕了,何况奴才有自己的打算,若真有一天得以离开,奴才还会操持这行当。”
他垂目盯着我,半晌道:“没甚追求。”
“追求什么?论棺材本,奴才已经攒够了,离开这也能衣食无忧,论男人,”我瞥了眼宴中人,“走的太近不过自找麻烦,陷进去更是自寻死路,需要的时候找一个来纵欢享乐就够了。”
他闻言不再说话,脸色阴沉了些,忽然对众人道:“夜深乏了,我先行回院歇息了,诸位留兴。”
他带着我一起出席,在季淳注视下环着我的腰下了清风阁。
路过挽星院时我与鸮王道别,刚想进门却被他重新拉回身边,他挟着我就往外院宾客的住处去。
“不是说好了做戏给他看吗?”
“本王有没有留你宿夜,他在挽星院一打听便知,要尽快让他相信本王沉迷于女色,否则他怎会放心把心中的事交托给你?”
怎么说都行,只要他没私心。
我跟着鸮王回了他的住处,那是外院最大的一间客院,内里假山修石高低错落,又有垂柳植于池畔,垂在月影之上,显得清修得很。
我在池边磐石上坐下,外院的三个丫鬟正在里面伺候鸮王沐浴,他更衣后便将人都遣出去,嘱咐今夜不必守门。
我回头一笑提醒道:“王爷,既然你我结盟了,有什么念想你可要收住,别在我身上撒野。”
他走到我身后,“为何?有一不能有二?”
“不能,上回是我想,现在是我不想。”怕他心有怨气,我继续道:“不如我和你说说关于外院的事吧,待你听过,你便再无心记挂那些事了。”
“好,你说。”他在我身后撩起我一把垂发,挂在手中轻轻梳理。
我沉吟了片刻,先问他:“王爷有没有动过方才那三个伺候沐浴的丫头。”
“没有。”
“我不信。”
“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何须骗你?”
见我仍不说话,他便在我身侧坐下,“快说吧,何必吊本王的胃口。”
“所有的宾客都以为季宅的内院最为酒色情迷,也最脏,但其实外院才是有胜之而无不及,你来这里多日,应当也看到了,这些外院的丫头年纪都不,最大不过十七八,小的不足八岁,就是这些小丫头,身子也早被人强去了,吃的苦头一点不比内院的姐妹少。”
“被谁?”
“总有些客人偏好幼小的雏儿,更多的是这里的家奴,就在你睡的床上,恐怕已经躺过无数个哭天喊地的丫头,如此一想还会有那种心思吗?”
“季淳为何不为她们声张?”
“他没有那个闲心,也不在乎,我在外院住了九年都不曾见过他一回。”
鸮王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还是睡吧。”
“我不想进去睡,我也被人拖进过这间屋。”
他的脚步在我身后卒然停住,随后快步进屋,片刻后出来。
他已经换上外出的常衣,“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