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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术 ...


  •   “二哥,不能这样,那是我赐给她的。”

      “就凭你还叫我一声哥,赐姓一事我便能做主。”

      “可阿嫦是我的人!”

      “什么你的人,真是翅膀硬了。”他对着小主子劈头盖脸的训斥,“我总算明白了,你为何总以不精骑术为由不肯返京,原来是躲在此地贪福享乐,告诉你,不许动那歪心思。”

      “三哥还未及笄就纳了妃,为何我不可以。”

      “未及弱冠懂什么真情?你三哥二人不是早已相看两相厌了吗?半月前就合离了。”二爷抬手甩上屋门,“管家的,叫那婢子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自打二爷来了,管家爷的话便不再作数,大小事都要他过问后才能定板。

      宅子里的氛围卒然收紧。

      原本三头两头聚众小赌的护卫都收紧了皮子,个个谨言慎行,行事小心。

      家奴们也不敢再摊在墙角下偷懒,一不小心就会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皮鞭。

      后厨采购油盐的副厨因为半年前私贪了一把柴火钱,被二爷追查到,拉到院中当众打了几十棍子。

      小主子也规矩起来,每日天未亮便去家塾,午后休息片刻就要赶赴马场练骑术,夜里回来还要被二爷头悬梁锥刺股逼着背四书五经,背不出来就拿长矩抽手。

      小主子气他,却敢怒不敢言,不过他仍是个反骨,一得闲就偷偷溜入后厨来看我,顺带给我塞些瓜果点心,有时见我手上有伤就偷些不菲的药膏来。

      他总气哄哄的,“我二哥不如五哥那么慈眉善目,往后不和他亲近了。”

      为了堵住后厨众人的嘴,他给我的东西我总是一一送出去,但毕竟物件有限,顾忌不周,有人心生不平。

      那日忽然来了一个家奴将我招出门去,一路带到墙角下。

      小主子在那等着,拉起我便往宅子后面跑。

      “后厨里有人告密,把我常去见你的事告诉了二哥,二哥一气之下让管家爷联系了城中贩子,要把你卖了,快给我走。”

      他跌跌撞撞拉着我跑到一处空置的庭院,那东墙下的灌木里有一个半人深的土坑,是我们一起玩耍时挖的狗洞,他让我爬进去,又用墙上的藤蔓盖住我。

      “我现在就驾车出门去,到时二哥找不到我们一定以为是我带着你出逃了,我二哥性子冲动,脑子一根筋,绝对想不到你还在宅子里面,你躲在这暂时不要作声,明天等事情过去了我来找你,偷偷带你出去。”

      他临走又丢下一句:“阿嫦放心,我一定会带你一起回家。”

      前几日才下了雨,土坑里湿滑冰冷,他跑走后,远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几个时辰后黑暗终于降临了。

      所有的草木屋房似乎都被剥去了血肉,只剩下嶙峋干瘪的骨骼,在风中瑟瑟,只有墙外极高极远的夜空浮出一点红光。

      寂静之中,一串轻盈的脚步踏着院中枯枝走过来。

      又慢又缓,最终停在了土坑前。

      我担惊受怕的抬眸看去,正迎上五爷的目光。

      夜光下他有些倨傲之气,身形像一柄孤立的长剑,笔直的插在大地上,却是没有出鞘的。

      “饿了没?”他说话的声音不高,慢慢悠悠的。

      我怀疑他根本没看见我,只是在使诈,便闭上眼睛等他离开。

      过了片刻没有动静,我再度睁开眼,他却已经近在咫尺,他不知何时蹲下了身,只隔着几根纵横交错的藤蔓静静看着我。

      见我终于睁开眼睛,他便笑了笑,“出来吧,带你去吃些东西。”

      他笑的好看,显得人善。

      我一直就没吃过东西,眼下饥寒交迫头昏眼花,没多考虑就爬上去小跑着跟着他往外面走。

      不知是夜里几时的天,宅邸中孤灯悬梁,寂寥无人。

      他领我去了屋中,有一碗汤面被摆在桌上。

      他兀自在桌旁坐下,见我稍有迟疑,便垂眸笑了笑,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上留下两处扇形的阴影。

      “七弟溜出去迟迟未归,二哥心急且气盛,正领着人满城寻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你快吃吧,不必怕,我兄弟七人性情迥异,唯我与七弟交情最好,他的事便是我的事,帮你不过是在帮他,随他任性罢了。”

      我点点头,却听他继续道:“人人都说你是哑巴,但我却觉得你不过是不肯说话,为何?”

      他是第一个识破的。

      我的确不是哑巴。

      自我懂事起,就随爷奶为奴为婢,爷奶又是文盲草莽,老来还要操劳生计,无心管我,我起先也说话,只是话不多,后来发现不说也好,免得招惹毒打,何况找不到想说话的人,何况有些话说了也无用。

      年岁渐长后,不说话似乎就成了习惯。

      曾经也想与小主子说些话,张开口却好像已经发不出声音。

      五爷含笑望着我吃面,又道:“寡言少语才是好孩子。”

      饭后,他送我回到了空院,他走前好心提点我。

      “入秋极寒,或许还有夜雨,不知七弟几时才能回来找你,扛不住了就去旁边的小柴屋避一避。”

      我听了他的话,先老老实实在土坑扛了一个时辰,迟迟等不到小主子来,便钻进那屋中去睡了。

      我天真的以为小主子声音那般高亢嘹亮,他来寻我,便是隔着三重门我也能听见。

      可我错了。

      直到翌日午后他也没来,我决定出院看看,谁知宅邸内各院各屋紧闭,里外已无一物,四下不见人影。

      我远远看见了管家爷,匆匆追上去,他正在大门外收敛最后的行装,一一装上马车。

      他见到我很是讶异,“阿嫦?你怎么在这?昨儿闹出那么大的事你在哪里?”

      原来昨夜小主子出逃后被二爷逮住,二人争执了一番,二爷原本已经服了软,可等小主子兴高采烈回来却找不到我了,他以为二爷口蜜腹剑已经将我卖掉了,便在下人面前与他大打出手。

      小主子体格强壮,一拳重重的捶在二爷左眼上,二爷的左眼眼角登时就裂了,血流如注。

      二爷一气之下将他按在地上,让人将他五花大绑,连夜便丢上马车赶回京都,要去家中告状。

      他且吩咐管家爷连夜贱卖宅邸,再也不回来了。

      真是一夜骤变。

      我又变成生根在阴暗的墙角的青苔,一同飘零着进入下一个买主手中。

      三日后,天将晚时,新主子来了,他是个肩宽体阔的中年男子,看上去甚是威严。

      我立刻下跪认主,他却退了两步,连忙摆手,“我不是你的新主子,这位才是。”

      他侧身让开,身后的门前赫然立着一人。

      这一望,我挺错愕了,怎么是五爷?

      五爷却是轻轻一笑,踢开敝屣,立即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走吧,我带你上京都去见七弟。”

      五爷说,二爷和小主子回家后闹得十分不愉快,在家中双双领了重罚,又被关了禁闭。

      他允诺我一个月后待诸事平定下来,便安排我与小主子相见。

      我心中无限感激,跪在五爷面前磕头。

      他扶起我,又道:“那时你就放心跟着七弟去吧,平日小心,若是被二哥发现,我会亮出你的卖身契,只说人是我借给七弟的,二哥见你是我的人绝不会为难你。”

      到了京都,我被他先行安置在一处大宅中落脚,一月后五爷信守承诺,把我带去一处梨园,送到一间雅室门前。

      他只替我敲了敲门,便退到我身后。

      不多时门开了,管家爷在门里瞪圆了眼睛,“阿嫦??你怎么会在这?”

      我回头张望,身后的五爷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小主子从里间赶到门前,惊喜中大叫一声便扑上来抱住我,戏也不听了,带我匆匆回到他宅中。

      夜里我与他同床睡下,他牵住我的手道:“阿嫦,我以为二哥真的把你卖了,我和他打了几架,还被我爹罚了,真是惨,先被他打的皮开肉绽,又被我爹打的皮开肉绽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心都灰了,好在遇到了,你到底是怎么来的,莫非有神人助你?”

      我点了点头,他大笑道:“看来我们缘分不浅,往后你别走了,就在这落脚,这只是我在京都用来休憩的小院,改明儿我带你去正宅,去见我娘,她肯定喜欢你,你放心,从今以后我护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我心中喜不胜收,一夜不眠,还有几分得意。

      我也不是清高脱俗的人,我善辨人,从他们的举手投足,以及下人们偶尔说漏嘴的话语中,我都猜到,小主子和二爷五爷的身份绝不简单。

      若能身傍大树,岂不是好乘凉。

      我是穷苦人家的女儿,这是我一生的希望。

      我虽不会刻意攀附,但若有机会摆在眼前为何要放弃?何况小主子这样喜欢我。

      然而,有些人的命运或许一早就注定了。

      半月后的一日,小主子正在屋中教我下棋,管家爷忽然形色匆匆的赶来,俯在小主子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他走后,小主子似乎心神不宁,棋子也捏不住了,几次从指间滑落棋盘。

      他反反复复的站起又坐下,末了看看我又看看门外,便一言不发跑出门去了。

      直到夜半三更他才回来,却睡的不安稳,一整夜都在床上翻来倒去的。

      翌日天未明,他破天荒的早起要沐浴。

      待下人们在浴桶里备好热水,他却不进去,只把双手紧紧揉在一起,在门前打转,不时趴在门隙上往外看。

      好片刻过去,他才面红耳赤的转过身,“阿嫦,待会儿我要是做了什么出格——”他话音未落,门外卒然出现一阵疾行而来的脚步声,听的出人数众多。

      小主子暗呼一声,一把拉住我,“快躲进来。”说罢二人一同坐入浴桶。

      脚步声抵在门前,他还不忘低声嘱咐:“别说话。”

      屋门被卒然踹开,浴桶边的屏风上人影憧憧。

      “二哥,你怎么来了?”小主子将我向水中压了压,“这么一大早有什么要紧事?外头天还没亮呢。”

      “七弟风声不错,我还没开口便知道是我了?”二爷冷笑一声,身子朝屏风走来,“天还没亮你就沐浴?怎么?身上挂了只母蚊子?”

      小主子喉头上下一动,“我……我去去乏,一会儿好读书。”

      “哦,原来如此,对了,那个婢子呢?”

      “哪个?”

      “景观城那个。”

      “二哥昏头了?她不是被你卖了吗?咱们不是还为此打过架,你忘了?”

      二爷又轻快的笑了笑:“七弟啊,今日赵嬷嬷专程替你娘亲来关切你,当着她的面可不好扯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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