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君》瞎子阿饼

2、第二章 掌灯使者

　　我从没想过阎罗大殿会是这幅模样，怎么说呢，像是聊斋里聂小倩的兰若寺。白纱飘飘，细听下还有古琴声声。我老老实实地跪在殿前，却忍不住地腹诽，这阎罗王的品味着实不同凡响啊。孟婆细细把我的遭遇又复述了一遍，免不了又稍稍润色了不少，把我在凡间如何潜心修炼，如何一心向道，俗人每月斋戒三日，我必斋戒十日，日日焚香为国祈福。如此这般，却遭遇晴天霹雳，实在是不该。
　　我听着耳根一阵发烫，心里对孟婆又高看了不少。阎王略一沉吟，沉声道：“地藏王座下的掌灯使者又被调去别处了，你且去他座下掌灯，也算入了仙籍。”我听完拜谢阎王，却不知掌灯使者是何差事。孟婆一边引我去往地藏王府，一边叹了口气，道：“你这女娃娃，运气委实差了些，地藏王座下使者走了，你就出现了。”我心下凛然，忙问道：“那差事是十分凶险吗？”孟婆回过头望着我，流露出无限同情：“凶险是不凶险的，只是忒无聊了些，那老菩萨可无趣了。”说着算了算时辰，说：“今日尚早，也不急着去地藏王府，你且跟我回奈何桥头，我细细与你说明白。”
　　原来这地府的仙职自然是比不过天界的，但毕竟山高皇帝远，总归落得一个自在。只要把地狱、炼狱里的恶鬼看管紧，别的也无甚要紧的。且因与凡界离得近，日日来往也方便。我瞧着孟婆的打扮就与凡界里的二八少女无甚分别，簪着最时新的绢花，撒着最新鲜的花露，只是覆着过厚的白粉，一脸煞白才觉出是地府的打扮。只有地藏王府是个例外，地藏王本是西天菩萨，只因掌管冥界事宜才在地府。在地藏王座下当差，常常要与他一起去西天与如来等佛祖论道，且日日要抄写经文，掌灯反而是最不要紧的事情。
　　我一阵头皮发紧，在凡间我就害怕舞文弄墨，我爹从未因我是个女儿身而松懈对我的教导，三岁诵《论语》，四岁读《孟子》，五岁赏《史记》，六岁念《尚书》，唯一能逃避的方法就是修道，因而我通读《周易》，日日沉迷于卜筮之事，这大概也是我能入仙籍的原因。未等我伤春悲秋结束，孟婆就带我去了地藏王府。
　　路上，孟婆叮嘱道：“地藏王可是个老顽固，你进了大殿就低下头装作一派顺和就好，说不定日后觉得你能堪大用，提你去西天当差也未可知。”因而我进了大殿，二话不说先行跪下，眼观鼻鼻观心，孟婆把我的阳间记录呈上了地藏王的案前，又把阎王的交待说了说，只听见一个甚是年轻的声音响起，似是笑着：“恭贺地藏王又有了新的掌灯使者。”我忍不住抬起头，只见地藏王菩萨宝相庄严，与凡间供奉的一般无二，而立在地藏王菩萨右侧有两位白衣仙君。一位是刚刚开口的仙君，看着面色柔和，身长玉立，很是让人亲近。而另一位，便是我早些时候见过的陆压道君。
　　我此时忽地想起自己被雷劈了的模样一定不忍直视，忍不住往大殿的铜柱子里晃了一眼。心中哀伤，在凡间我虽不是绝色无双，但十三岁后门槛也被提亲的媒婆踏平了。此时的我，未必比镇上王屠夫刚用沥青浇过的猪头俊。只听地藏王应了下来便不作声，孟婆领着我又磕了个头便出了殿。刚出殿，便听见有人唤我，我一扭头，只见陆压道君二人走来。我想着自己的尊容，绝不肯抬起头来。孟婆拱拱手，笑道：“天玑道君和陆压道君今日怎得空到地府？”被称作天玑道君的低头笑笑，眨着眼睛说道：“天机不可泄露。”陆压道君望了望我，对孟婆说道：“使者初来乍到，还要孟婆多多提点。”我受宠若惊，这陆压道君难不成是喜欢肤色黑的女子，今日我这幅模样难道进歪打正着？不等我再做反应，这二位就一阵白光离去。孟婆看着我喜不自胜的模样，同情地望着我说道：“别痴心妄想了，陆压道君可是创始元灵四大弟子之一，对三界都是这般照拂。”
　　此后一连几十日，我日日在地藏王座下抄经掌灯，实在枯燥。便只能把那日下地府揣在怀里的话本子来来回回地看，闭上眼睛都知道那书生在那一页金榜题名，又是在哪一页痛下杀心。偷看话本子，自然免不了被地藏王逮个三五回，好在惩戒也只是去奈何桥头替孟婆接接亡人，帮她熬汤的时候添把柴加把火。大概地藏王觉得抄经才是有益修行，其他于修行无益的都是惩戒。
　　这日，我又被罚去替孟婆当差，长长的奈何桥一位亡者也没有。我一边想着何时能跟着孟婆回凡间逛一逛，一边想着西市那小哥不知道还卖不卖胭脂了。不曾想牛头老远唤我回地藏王府，往日惩戒都是连惩三日，今日才不过半日怎就唤我回府了。难道是地藏王菩萨觉得不解恨，又想出了新的惩戒措施？我心里一边忐忑，一边懊悔自己怎就不能好好抄个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