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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翻开旧伤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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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回办公室收拾了一下出来,路过通往A类那条路,脚步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往车库方向走去。
他其实并没有忙到连下班了都不能去见萧靖天的地步,只是想让自己冷静冷静。
之前,先是那样信誓旦旦地要划清界限,却又因为他救了自己而没有及时拒绝他同居的要求,心里不是没有些想法的,可到头来,连彼此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互相指责为何不多问一句。
沈墨每天的工作,就是消化病人投掷来的负面情绪,消化后再给对方一个积极的反馈,推动治疗性的进展。这是极其消耗感情和心力的工作,他需要的伴侣,是体贴的、包容的,能令他在他面前可无拘无束地放松自己的。萧靖天显然不符合他的任何一项需求,更何况他是一个偶像,要和他有牵扯,必定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在这个前提下,若还不能做到心意相通,那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他不想要一份卑微的感情,所以在泥足深陷前先止损,是最好的选择。然而,萧靖天的受伤,又打乱了他的节奏。对于自己忍不住插手的结果,心里不是没有懊恼的。可悲的自尊心,总是在谴责自己的不争气。把萧靖天带到自己所在的医院前,他对自己承诺过,等他康复完了就两清。所以在这之前,他尽可能地不去见他,尽可能断了这份念想。
可就在刚才,他又因为萧靖天,而让同事难堪。
大概是劫数吧!
沈墨自嘲一笑,低着头走出电梯。
等拐过一个弯快走到车位时,才发现一人靠在他车门边上。
他穿着件宽大的白色短袖衬衫,敞开了三粒扣子,下摆都收进西裤里,头发刚洗过,还湿漉漉的,几缕微卷的刘海垂下来,衬着深邃的眉眼,那拐杖在他手里,倒像是根高尔夫球杆。
“载我一段,打不到车。”
沈墨深吸一口气,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被那人一伸手夺过车钥匙,自说自话地开了锁,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滚下来!”
刚说完,就听着嬉笑的动静,回头一看,正是几个女同事往这边走,随时可能看到他和车里的人。
沈墨只得上车,松开刹车的时候淡淡道:“每公里一百。”
萧靖天对于身边这位“黑车司机”的漫天要价,报以淡淡一笑。沈墨匆忙驶离,故而也未注意到反光镜里映出的,被廖铮捂住嘴的胡乱挥舞着手臂的秦梓风。
等上了高速,萧靖天才自说自话地开了调频道:“我请了假,明一早回来。”
其实从上车起,沈墨就注意到,萧靖天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今天只是个寻常工作日,又不是周五,可以过个双休日,萧靖天打扮成这样,非要这大晚上的出去,再第二天一早赶回来,怎么看怎么像是去约会的,怕是在医院这段时间给憋坏了。
沈墨做了这样的猜想,便不再搭理萧靖天。
萧靖天也没再说什么,电台里的情歌一首接一首换着,直到响起了熟悉的旋律。
那是萧靖天第一盘专辑里一首很冷门的歌的钢琴版纯音乐,也不知道怎么电台想起来放这首了。
沈墨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变道时看右手的后视镜,恰巧与萧靖天的眼神对上。
“有话快说。”
“你觉得这曲子怎样?”
“王林老师替你写的,很好听,怎么?”
萧靖天愣了下,别过头去看窗外,忽然觉得秦梓风折磨他这几天的所谓“三年前”,也算不得什么。
等到了市区,按着萧靖天的要求,把车停在一个码头公园外头。
“两张票。”戴着口罩的萧靖天微微低了头对窗口道。
“还有半小时就关门了啊!”里头的阿姨扯着嗓子提醒。
“没事。”
沈墨眼看着萧靖天拄着拐杖慢慢走回来,手里还拿着两张票,忽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被放鸽子了。”
果不其然,萧靖天站定在他跟前,脸部红心不跳地解释道。
“所以?”沈墨抱起胳膊,瞥了眼正在检票入场的一对小情侣。
这是个有些年纪的滨江湿地公园,从前都免费的,扩建翻修后开始收门票,弄了些什么浪漫传说炒作了一番,吸引了不少小情侣来打卡,久而久之,也便成了约会圣地。最近,还开了夜场,布了好看的灯景。
“来也来了,我腿不方便。”
“你有拐杖。”沈墨毫不留情地丢下萧靖天,转身走了。
然而刚过了马路,走了一段,到了电话亭边上,终究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萧靖天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拄着拐杖默默站在那儿。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那表情像极了那天,他穿到沈墨家来,问沈墨是不是很不想见到他。
沈墨脚步停下来,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
萧靖天也不知站了多久,等发现一双鞋停在自己跟前时,才回过神来。
还没看清沈墨的表情,手里的门票就被他抢了去。
眼见着沈墨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却又在检票口停下来回头看着他,萧靖天就觉得心头拂过温柔的风。
码头响起了汽船的鸣笛声,微咸的气息扑面而来。要下雨了,暗红的云压得极低。几只小蝙蝠和飞蛾似的,绕着各种造型的灯飞来飞去。虫儿躲在草丛里叫成了一片。
“我以前家就在附近,小时候,有什么想不通的,就会过来坐坐。”
沈墨楞了下,没想到这个公园对于萧靖天有着特殊的意义。
“你小时候,有什么特别想不通的事?”
萧靖天沉默许久后,眺望着远方淡淡道:“你知道的吧?我是单亲。”
沈墨自然知道。萧靖天接受采访时从来都是不提他母亲的,外界都传他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她是从这里走的。”萧靖天的侧脸,在灯光下朦胧成了清冷的轮廓,“在我八岁的时候,在我和我爸最需要她的时候。”
沈墨知道,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萧靖天的母亲,只是如今的萧靖天,不愿意用“妈妈”这个称谓来称呼她。
“我追到这里的时候,船刚离开码头。她就在甲板上,背对着我。我叫了她很多声,她都没有回头。”
萧靖天的语气,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无悲无喜,波澜不惊。
可听在沈墨耳里,却如同遭遇了一片平静的沼泽,毫不留情地,慢条斯理地将他整个吞没在某种厚重的情绪里。
“我一直不相信会有什么无条件的付出,对别人的关心总会带着些戒备,反而是单纯的利益关系,会让我觉得心安理得。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被肖冉说动,觉得你对我……” 萧靖天顿了顿,用十分慎重的语气盯着沈墨的眼睛道,“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沈墨愣住了。
他没想到萧靖天挖开伤口给他瞧,不过是为了给这一声道歉铺垫。
萧靖天还是头一次,对另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服软认错,天知道他是做了多少心理建设。然而等了许久却未等到沈墨的回应,只见他垂眼看着脚下,好似那里有什么稀奇玩意儿。
“沈墨,你有在听吗?”萧靖天终究是有些沉不住气,“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沈墨又静止了片刻,才终于扭过头来,凝视着萧靖天被微弱的灯光映照得柔和而沉静的面容道:“咨询费一小时八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