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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叫我金主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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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恤落在地上,沈墨沉默许久,忽地起身踩着沙发就一把将那摄像头扯了下来。
手机响个不停,“大王八”来电,沈墨不接。
他冷着脸打开电脑,默认的微博主页就跳出一条私信:“一共两个,还有个装门口,点这个链接下个APP就能看,有人在门口停留时间长会报警,你以后回来前先看一下。”
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沈墨心情复杂。这是萧靖天第一次在微博上给他这个后援会发私信,前面都是自己发的那一堆已读未回的如今看来十分牙酸的话,实在是讽刺。
沈墨其实知道,萧靖天是怕自己离开这两天出什么状况,才买了摄像头。可说没时间交代那绝对是胡扯!他分明就是存着窥探的心思。
已读不回,沈墨继续未完的事,结果捡起那件刚因为受惊而丢地上的卫衣,却发现口袋里滑出一角名片。
沈墨本就睡眠浅,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阵动静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才知是床头柜的手机在震。
电话?
沈墨取过来,虚眼一瞧,才发现那竟然是监控摄像头的APP在报警。
沈墨猛地坐起来,手机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心中警铃大作,然而还不等他点开来看一眼门口徘徊的究竟是谁,就听着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的“咔哒”一声。
弹簧锁的声音,有人开了门!
听说现在有些贼和开锁匠似的,开指纹锁也不在话下,专挑着夜深人静摸进来看看能顺走些什么。
沈墨一把抓过床头的眼镜闪到门后取下棒球棍,就听到玄关那儿有地板被踩出的嘎吱声,片刻后,那并未收敛的脚步声便朝这边来了。
沈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按下手机一键报警键的同时,虚掩的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沈墨“啪”地开灯,刺得那人用手挡了下眼,这才趁机举高了棒球棍。
然而还不等他劈头盖脸地打下去,手腕就被一捏。恰是握在他腕骨上,疼得他手一松,棒球棍“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被推得撞在墙上时,沈墨才终于看清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黑T恤牛仔裤,刘海些许凌乱地贴在额前,背光的阴影里,是森冷的眼神,仿佛能抖落一地冰渣。
认出跟前人是谁,沈墨松一口气的同时,又生出一股愤怒。
握着刚被他拽痛的手腕皱眉道:“你什么意思?这大半夜的……”
话未完,一拳就砸在他耳侧,像是闷雷,震得地动山摇。
沈墨愣神间,萧靖天已经凑近了他,眉眼映着眉眼,却是咬牙切齿:“谁要你替我还的?你偷看我邮件了?”
沈墨这才明白过来,靖天应该是收到了短信或邮件,知道有人替他还了信用卡。“嫌疑人”实在是太好锁定了,有机会知道萧靖天欠款并且在这种境遇下还愿意拉他一把的,也唯有他沈墨了。
然而萧靖天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并不是什么温暖和悸动,而是被人揭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的恼羞成怒。
沈墨替他还款时,其实也猜到了萧靖天会是这种反应,他想找个时间好好和他解释,却没想到萧靖天会怒不可遏到连夜赶回来找他对质。他的自尊心,绝不允许一个曾见证过他事业登峰造极的粉丝,看到他如此惨淡的一面,还可怜他,对他施以援手。
“就为这个?”沈墨面上波澜不惊,语气故意装点了些不屑,“不还影响征信,我是怕你忘了,也没想起来和你说。你以后还我就是。”
其实之前沈墨也知道肖冉卷钱跑了,可他不知道萧靖天竟然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找人查了下萧靖天的资产,才知道他的房产,包括之前“软禁”他的那处,都已经抵押出去换钱,用来填肖冉给他挖的坑。不是付违约金就是赔偿甲方的损失,最后一点现钱,都用来给沈墨删私人信息,撤热搜了。
萧靖天显然也看出沈墨不过是在顾及他面子替他圆场,自尊心更为受挫,只觉得苦心经营的表象,就这么被一脚踩得粉碎。
“我有的是办法,不需要你多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墨也有些动了气了。他推开萧靖天,从床头柜里摸出那张名片甩他身上:“这就是你的办法?”
这是从卫衣里掉出的那张。萧靖天这样要面子的人,宁可去借高利贷也不愿向人借钱,对他瞒得死死的,一副生活无虞的逍遥模样,其实趁着他上班,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
萧靖天看到那名片,脸色愈发难看。他受不了别人知道他的落魄,受不了低声下气去求人救济。然而债务就像个滚雪球,拆东墙补西墙,却越来越难以应付。
沈墨见萧靖天一言不发,表情也便缓和下来,故意扬起下巴道:“萧靖天你听着,这钱是我借你的,算利息。你一天不还,就得叫我声‘爸爸’!”
“叫你什么?”萧靖天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墨往床上一坐,转了转手腕,仿佛那上头戴了只镶满了钻的手表:“金主爸爸!”
萧靖天不可置信地盯着翘了二郎腿的沈墨片刻:“幼不幼稚?”
“少废话!”“金主爸爸”颐指气使地指了指地上,“先把脚印擦了!爸爸的地板可是实木的!”
萧靖天不理他,却是乖乖把鞋脱了,拿了换洗衣服洗澡去了。
听了浴室传来水声,沈墨才终于松了口气,他真没想到,还个钱能把萧靖天气成这样,这是踩了他尾巴了。
等萧靖天出来,沈墨为了表达不让他占便宜的诚意,一本正经地递了张白纸过去,让萧靖天按照格式写欠条。萧靖天头发还湿漉漉的,擦了几下,二话没说写了,龙飞凤舞签完名。沈墨把那名片撕了扔进废纸篓里,这才接过欠条收好了。
萧靖天认真看着沈墨的动作,就仿佛在看什么交接仪式。沈墨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取了块毛巾丢过去,萧靖天这才回浴室找了吹风机。
等把头发弄干了出来,就见沈墨在他房里用滚轮清理他床上小煤碳留下的毛毛。
“你这里晒得到太阳。”沈默撕下一圈粘满了毛的粘纸扔进垃圾桶里,替小煤碳辩解一句,转而又道,“你这次到底干什么去了?”
“试镜。”萧靖天把行李包搁床边,一样样东西取出来整理。其实也没必要这样着急,可是手上不做点什么,就感觉不知怎么和刚还替他还了债的沈墨相处。
“什么戏?”沈墨追问道。
“生活剧。”萧靖天报了下主创和投资方,沈墨不禁一愣。
这样的制作班底,娱乐圈肯定有不少人挤破头想要抢这资源,萧靖天去试,岂不是去当分母?
正想着怎么安慰铩羽而归的萧靖天,却听他淡淡道:“拿了个男主,其他角色还没定。”
沈墨脸上的惊讶便掩藏不住了。
“年后才进组,现在还早。”
沈墨却并没有接他的话,依然蹙眉看着他。
这不是什么时候进组的问题,是依现在的状况,萧靖天怎么可能拿到这么好的资源?
“想什么呢?”萧靖天见沈墨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被富婆包养了的小白脸,“是别人给的资源,但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你也不用和我解释。”沈墨赶紧收回些显而易见的关心。
刚要出去,门却被萧靖天伸过来的手给合上了。
“我说你,钱都借我了,要怎么交代?”
交代?向谁交代?
沈墨琢磨了会儿,才明白了萧靖天的言外之意,这是在试探他是否有需要交代财务状况的对象?
“我都那么大的人了,要向谁交代?”沈墨觉得有些可笑,“这都我自己赚的。”
“这么赚得动?”
“想听我和医药代表不得不说的故事?”
萧靖天这才收回手:“你不是本地的吗?怎么都不见你爸妈?”
“旅游去了,我给报了个游轮,闲着就折腾我……”说到这里,沈墨忽地打住了,“好了,家父家母身子骨硬朗,不劳费心!”
说着走出去,“砰”地带上了门。
萧靖天等了片刻,见再没动静,这才去拿了拖把,把自己之前踩出来的脚印都清理了。
之后又是忙碌的几日,两人似乎都忘了这个小插曲,家里蹲的家里蹲,忙工作的忙工作。只是萧靖天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制造着与沈墨的交集。
比如说,以前萧靖天准时七点起来锻炼,和六点半就出门的沈墨是完全时间错开的,可最近,萧靖天说要练核心,要吊嗓子,故意和沈墨差不多时间起床,挤在一个时间段洗漱。他不是倚着门看沈墨刷牙,就是故意进出时挨着他。甚至好几次,沈墨起床发现萧靖天刚洗澡出来,围着浴巾,露着胸肌腹肌故意找他搭话。
要不是知道萧靖天不是gay,沈墨都要怀疑他这是在性骚扰。
他可能只是觉得,自己偶尔露出的窘迫的反应很有趣?
沈墨想着这些在饭桌上叹一口气,那道他觉得挺好吃的肉片炒竹笋便再没出现过了。
没两天,又到了进社区做一月一次的公益讲座的日子。这是医院的常规项目,要求去基层普及健康知识。
沈墨作为这一次的讲师,早早去了小区的活动室准备。
这个点来的基本都是中老年人,有的还带着孙辈,吵闹不止。沈墨拿着话筒,对着PPT,尽可能把语速放缓,说得浅显易懂些。除了比较常见的一些神经症的科普,沈墨最后还留了点提问的时间。没想到刚说完,就一群人围上来,有几位老阿姨恨不得把家里鸡毛蒜皮的事都找出个相应的病症来,最后还是街道的干部出面说了几句他才勉强脱身。
这一耽搁,就到了七点多。这里不好停车,沈墨是坐地铁来的,此时恰逢下班高峰,打不到车,便想给萧靖天去个电话,然而还未拨出去,倒先有个电话进来。沈墨说了几句挂了后,直接给萧靖天发了个消息:“单位有事,不回来吃了”。
等沈墨去办完事坐地铁回到家,已经将近九点了。
萧靖天正在沙发上看剧本,见他回来,头也不抬。
沈墨看了眼厨房的垃圾箱,倒了好些菜。估计是他临时不回来吃,辛辛苦苦做菜的萧靖天生气了。
沈墨实在是疲惫,暂时也不想和他说这个事,决定先去洗个澡。
等他出来,一碗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百合汤就搁在桌上。那百合每一片都白白嫩嫩地舒展着,冰糖加得不多,恰符合他的喜好。微微的凉,也不伤胃,特别解渴。
沈墨看了眼依旧坐在沙发上看剧本的萧靖天,他就好像根本没站起来过一样,和那碗百合汤撇清得干干净净。
沈墨坐在桌前,默默地喝着,喝到最后一口,竟有些不舍。
他抬头看了眼萧靖天,想着该如何向他解释今天的事。不要太刻意,他们关系还没到这个地步,也不要太随意,让萧靖天觉得他不尊重。
然而还不等他把腹稿成形成一段剖白,萧靖天已经站起身往阳台走去。
沈墨洗了碗,从镜子里打量了一下自己,确认面上并看不出什么异样,这方也往阳台去了。
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萧靖天的背影在月色下朦胧成了茕茕孑立的清冷,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世俗地吞云吐雾着。
“谁允许你抽的?”
沈墨走上前,刚要伸手把萧靖天的烟夺过来,就听着淡淡的一句:“明天要进组了。”
沈墨的手一顿:“不是下个月吗?”
“提早了。”萧靖天轻笑一声,烟在他没有笑意的双眼前渐渐散去,“现在是配角,当然是我先进组等人。”
沈墨听他云淡风轻的语气,不禁皱起眉来,弹掉落在栏杆上的烟灰道:“要拍多久?”
“看我是被调整成四番还八番。说不定两天就杀青了。”说这话时,萧靖天也不看沈墨,那目光飘过万家灯火,落在虚空的一片光影上。
沈墨这才意识到,或许回来时感受到的那种沉闷,并不是因为他浪费了他的心意,而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离别。
原本都是算着日子过的,希望赶紧结束这一场酷刑,可事到如今,两人间,又与当初截然不同。说不舍,好像也找不出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可说洒脱,却又有什么在心里百转千回着,无法圆场。
“干什么不说话?搞得很沉重似的。”萧靖天掐灭烟头,终于回头看向沈墨,他的眼里有些难以捉摸的东西,忽明忽暗地,像时不时被浮云遮蔽的星辰,“仔细想想,谁还不是谁的过客?演一场戏,也总有曲终人散的时候。”
说罢,不等沈墨回过味来,便转身走进屋里去了。
沈墨低头,看着那只被撵灭的烟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也随着那淡淡的烟味,悄无声息地飘散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