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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红颜祸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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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月色凉,恍恍惚惚,半梦半醒。
提灯的小太监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眼,在宫道上跌跌撞撞地走着。
忽的,一阵疾风闪过,灯影摇晃,树影婆娑,小太监吓得一个激灵。
“谁!?”
夜风窜过枝丫,晃了晃,抖了几片落叶。
灯火扑腾了两下,总算直起了身,将四周照得亮堂。
花花草草都安分守己地在原地杵着,只有他脚下那个被灯火拉得极长的影子在不安地抖抖索索。
小太监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揉了揉眼,小声咕哝,“看花眼了罢。”才提着灯匆匆离了。
听着小太监的脚步声消失了,叶澄颂才敢稍微动动手腕脚腕。
刚才从宫墙上翻下来,直接将伤口磕在了石子儿上,这会儿皮肉都翻了出来,又开始汩汩地淌血。
之前皇后告诉他,瘟疫无法可解,但宋桥与瘟疫打了许久的交道也不见惹祸上身,必然是有些办法在里面。
原本他打算找了唐九九一起去将军府,现在找不到她,也不能在这儿干耗时间,不如先去了将军府瞧瞧。
尽管已近午夜,将军府依旧灯火通明着。
叶澄颂一身伤,习武之人的鼻子都挺灵,这么一身血迹进去指不定没跑两步就被逮了回去,便想了想,使了两道法术,一道隐匿身形,一道屏去气味。
好歹是马猴烧酒,虽然在他看来跟普通术士没什么区别。
思及此,他不由得回想起刚到这个世界来的惨境。
那会儿跟唐九九分开了,一睁眼便是一片火海,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自个儿被烧死,便催动了口诀先变了个身,成了个道士打扮,手上拿着那只不太灵敏的魔法棒,刚要思忖着怎么逃走,便被搜查的士兵逮了个正着。
打点好一切,便循着灯火最亮的屋子去了,轻手轻脚爬上屋顶,拨开砖瓦,果真是宋桥议事的地方。
正主正坐在书桌前,摩挲着一张已经旧了的画,烛火摇曳着,映着他眼中浓重的情绪。
画的主题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文人常画的那些山水花鸟,但就这么稀松平常的主题,却给硬生生画出一道孤傲的狂霸之气,致使这画初看一眼平平常常,再看一眼便无由地徒生冷汗。
叶澄颂趴在那小缝隙边上想道,这么暗潮汹涌的画是谁作的呢?难不成是将军自己?不对,先不说大半夜翻自个儿的画出来欣赏已经足够奇怪了,就说这桀骜之气是藏在画后的这一点,就不应该是宋桥的手笔。
将气势掩藏起来,意味着作画之人不愿锋芒毕露,宋桥作为一个将军,没必要隐匿本性,而且看宋桥看画时的神情,这画对他来说意义颇深。
指不定……是心上人送的?
女子也能有这等狂霸之气?还是说这位宋桥将军是个断袖?
“阿庭……”宋桥呢喃道,“为何呢?明明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南征北伐,几经生死,原以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为何你偏偏选了容南玉!”
窝在房顶的叶澄颂抽了抽嘴角,合着这是一个青梅竹马抵不过天降的故事?
宋桥的表情有些扭曲,“大赦天下,顶撞老臣,就为了娶一个男后!叶庭啊叶庭,我知道你不同寻常,却没想到竟有这么大能耐!”
叶澄颂仰头望了望黑压压的夜空,觉得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大八卦。
也难怪,这样便能解释为何宋桥对皇后有如此之大的敌意,非得除之而后快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叩响了,宋桥立刻撤去脸上的狰狞,将画卷收了回去。
叶澄颂探下头去看,见是一个年轻男人,眼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纪先生。”将军亲自其他拉开门,命人上了茶,似乎颇为尊敬的模样。
“不用了。”男人摆摆手,阻止了小兵的动作,打了个哈欠,“宋将军,属下前来是为的请辞一事。”
“怎的这样!”小兵着了急,“纪大夫,咱们军营里的军医就属您最厚道……”
宋桥眉头拧了起来,抬手挥退了小兵,让男人落了座。
“纪先生这是何意?”
“属下跟随将军东征西伐也有七八年了吧,”纪大夫缓缓道,“原先将军招属下入营的时候,便也知道属下幼时染病落下了病根,如今七八年有余,这副身体再跟着将军,怕以后上了战场会是累赘啊!”
宋桥垂眸半晌,末了叹了口气,“可是近几日忙着瘟疫的事拖累了先生的身子骨?”
纪大夫不置可否,只是道,“如今局势动荡,西面北面蠢蠢欲动,甚至有结盟的态势,将军在京中留不得多久变又得出征,属下这一副身子骨怕是撑不过去,还望将军成全啊!”
宋桥神色不定,盯着他半晌,才幽幽笑道,“先生为本将出生入死,也不过颐养天年这等小小心愿,本将哪有不成的道理。”
这话一出,趴在屋顶上的叶澄颂都感到一阵寒意,又瞥了瞥那纪大夫不到三十的年轻面容,也不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傻里傻气,竟感激万分地行了个礼,离开了屋。
望着年轻男人离去的身影,宋桥打了个响指,一名暗卫应声从房梁闪下。
“杀了他。”宋桥眯了眯眼,眼中的寒意更甚,“寻个好地儿埋了,也算仁至义尽。”
“是。”
话说那傻乎乎的纪大夫哼着调儿慢悠悠往外走去,没走两步,便眼前黑影一闪,被拖进了小花园。
“这、这么快!大侠……”
“我不是来杀你的,”叶澄颂一把捂住他的嘴,“瘟疫是你散布的?”
纪大夫苦了脸,“我是受人命令啊!”
“我只问一件事,”叶澄颂道,“瘟疫可有解?”
纪大夫上下打量了他,眼珠子转了转,“诶?你不是那被将军抓了的犯人?”
叶澄颂冷下脸,“我问你,瘟疫可有解?”
纪大夫觉得莫名一股寒意,面露惊恐。
他听说过,白日抓着的那犯人严刑拷打了一天都撬不出半句话,是个狠角色。可叶澄颂的那张脸太具有欺骗性,眉眼温润,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与活泼,不笑的时候看上去还有些呆,总之是一副讨人喜欢的傻小子的长相。
可这么一冷下脸,那黑亮亮的眼底便浮起一阵阴气,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张牙舞爪地朝他挑衅,似乎随时随地就能将他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有,有,有。”纪大夫忙不迭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约有食指长的小陶瓷罐,“瘟疫发作前会有咳嗽、流涕的感冒症状,一旦发现这样的症状便服下一颗药丸,直到症状消失为止,还有,”纪大夫补充道,“一旦瘟疫发作开始,病人会出现口喷鲜血,高烧不止,恶心头晕的症状,这药丸便没用了。”
叶澄颂阴沉地瞟了他一眼。
纪大夫捂紧了衣裳,“看我也没用,我还没研究到那儿。”
叶澄颂眯起眼,打开罐子闻了闻。
纪大夫想了想,“你要救别人?白日里那个被将军绑走的姑娘?”
叶澄颂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那我提醒大侠一句,时间不多了,”纪大夫看了看天色,“大约还剩……一炷香。”
叶澄颂脸色缓了缓,“要是救不回来,回头再来绑你便是。”
“你!”
纪大夫看着夜空中离去的身影半晌,嘴角掀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什么阴冷的东西撕开刚刚那个慌里慌张的小大夫的皮囊,冲了出来。
而他身后那依言要取他性命的暗卫,却在脚步迈出的一刹那,被他的主子叫了回来。
将军咬牙切齿地拍案而起,“先别管纪容龄了!白天抓的人跑了!”
唐九九刚打算从狱中离开,脚步一转,不死心地又转了一圈,结果还真有收获。
那具叶澄颂挖了一半的尸体还躺在那儿,露了半张倾城倾国的脸在那儿。
唐九九先看到的倒不是那张脸,而是那个眼熟得很的发簪,趁着狱卒熟睡的空档,唐九九从墙上取了钥匙开了栅栏门。
捡起发簪端详半天,她确定白日的那个制式与这个一模一样,但明显做工不如这个精细,霎时便明白了哪个是真品,哪个是仿品。
那么躺在这稻草堆中的尸体自然不必言了。
纵然是先有心理预期,再看见的尸体,唐九九还是被惊了一跳,但片刻便回过神来明白了。
魔物使宿主魂身分离不是个例,这具尸体上没有魔的气息,想必是魔物跟着灵魂留在了宫中,但单单论这张没有任何修饰的脸,依旧是美得男女莫辨,却更为内敛,沉静一些,想必这也是原主的性子。
心念一转,唐九九将尸体收进了乾坤袋中。
做好这一切,见狱卒还睡得天昏地暗,便在狱中细细摸索起来。
既然门锁得好好,她相信叶澄颂不会有那个心思在逃亡路上顺手锁上门,便是这牢狱之中暗藏玄机了。
牢狱不大,唐九九很快就摸到了墙上的机关。
看着头顶那个洞,唐九九叹了口气,感叹真是时运不济,两个人恰好错了开来。
叹息完纵身跃上空隙,她望了望,发现这是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提着灯巡夜的小太监一副腿软的样子抖抖索索,嘴上还念叨着,“大神保佑,大神保佑,刚刚翻过宫墙的只是只夜猫啊!”
唐九九还隐着身形,就这么看着小太监碎碎念地从她面前走过,摸了摸下巴。
难不成叶澄颂已经逃出了宫?
刚要动身,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人声却突然传来,唐九九脚步顿了,心下一动,莫不是将军府的那些人发现了叶澄颂逃了?
唐九九迅速返回牢狱之中合上那机关,转头望着大开的铁栅栏,狱卒还在酣睡之中,脱下的外袍被随手扔在椅背上,心底生出一计。
于是,酣睡的狱卒便被钥匙串叮呤咣啷落地的声音惊醒了,随之,他便看见一个黑影飞快地从他面前闪过,脑袋嗡得一声响。
犯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