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葬》圣舞香随

2、欺世谎言

　　紫逍河边竟是一片浓郁的桃花林，然而这个季节并不是桃花开放的季节。涵月伸手去触碰枝干，发现枝干温热，可见是有人用内力使这片桃花林一年四季都开满桃花。
　　会是谁？涵月不禁这么问自己。是谁知道姐姐喜欢桃花而将她葬在这片桃花林，又不惜动用内力使这些桃花常年开放？催用内力使花开放并且是常年开放得消耗不少内力，可见这个人武功不弱，不，应该说是高强。可究竟是谁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事实上，知道她们两姐妹的人并不多，她们的父亲正是上一任水令宫宫主冷笑天，只是自从虚寻鞘继位后，他就在江湖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江湖上说法不一，有的说是出边关了，有的说是去天山闭关了，又有的说他已经被虚寻鞘给杀了。当时，这是件江湖大事，到如今，却也是不了了之了。冷笑天从不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告知外人，除了一次偶然，灵默楼知道了以外，再没有别人知道她们两姐妹的存在，她更是在十一岁的时候被送去了关外，与姐姐分开了。谁知六年前的那一次离别竟成了永诀。记忆中的姐姐温柔似水，从来也没见她生过气，她总是微笑着，她的笑就像是春日里的阳光，让人觉得温暖，想要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还没有回忆完，她的记忆已经被眼前这座坟冢拉了回来。
　　竖立在她眼前的是一块和人一样高大的墓碑，然而如此高大的墓碑上却只空荡荡的写了一个字——“心”。字的颜色是接近黑色的墨红，就像是干涸了的血迹。血迹？是的，直觉告诉她那是用血写的。她看向了墓碑后的坟冢，它的周围没有一根杂草，粉色的花瓣飘零到坟冢上，给这块微微隆起的土地添上了一层粉色的花衣。安静，祥和，与这动乱的江湖完全不符，在这里，似乎只剩下静谧了。
　　姐姐就躺在这下面吗？涵月的脑中浮现出姐姐熟睡时的样子，静静的，柔和的。
　　究竟是谁？涵月上前，抬起手抚着墓碑，指尖顺着字的比划轻描着。会是个真心爱姐姐的男子吗？可即便是爱，这感情，也未免太过执着，太过绝望了。
　　也许是想的太过入神，以至于她并没有发现身后的脚步声正在慢慢地向她逼近。
　　“谁？”
　　身后传来一个男子充满霸气的声音。涵月微微一怔，指尖划过“心”字的最后一点，带着一丝诧异地回过了头，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看着他眼底的三分冷傲，六分轻佻，还有一分是什么，她没有看清，因为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脸上。她微微皱了皱眉，更仔细的打量着他。这个人长着一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冷目，坚毅挺直的鼻梁，微启的唇畔，这相貌竟与虚亦寻有七分相似。涵月恍然大悟，咬牙道：“虚——寻——鞘！”
　　虚寻鞘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应该是很温柔的女子。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左额处，那朵莲花上。
　　不是她，虽然像到了骨子里，可他知道，不是她。
　　“你是冷吟梦的什么人？”他冷冷道，目光却绕过她，看着那座坟冢。
　　“我是她的妹妹，冷涵月！”涵月愤愤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剑。
　　“原来如此。”虚寻鞘嘲讽似的冷哼一声，纤长的手指轻轻挑起了垂在眼前的一缕发丝，良久，才慢吞吞道：“是虚亦寻派你来的吧？”应是询问的语气，可自他的口中说出，倒成了肯定。
　　“就算亦寻哥不让我来，我也会替姐姐杀了你这魔头！”她的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略带着点寒意。
　　“是吗？”虚寻鞘的嘴角又扬起了那抹玩味的笑意：“你回去告诉虚亦寻，这招对我没用。”他说完，然后静静地看着她。
　　“今日，便是我替姐姐报仇之日！”她自腰间抽出短剑，剑锋直指虚寻鞘。
　　可虚寻鞘并不为之动容，依旧笑看着她：“没错，你姐姐就是被我骗去死的，那又怎样？”
　　“你——”涵月一声怒喝，便要刺向虚寻鞘。
　　“只怕，我死了，你也走不出这桃花林了。”
　　“什么？”涵月一怔，刚刚蓄势待发的气势一下子沉了下来。
　　虚寻鞘微皱着眉，用手指点了点额头，做出一副不解状，道：“怎么虚亦寻没有告诉你，这儿是我水令宫的地盘吗？”
　　涵月完全怔住了。为什么？为什么亦寻哥你明知道这里是水令宫的地盘，却还让我来？难道你就真的这么有把握这个人不会将我怎样？她完全无法思考，苍白着脸看他。如今，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要他死！
　　涵月一攒眉，提起剑，直直地向虚寻鞘刺去，而虚寻鞘竟也没有要闪躲的意思，依旧带着玩味地看着她。
　　就在剑尖快要刺进他的胸口时，她的剑却刺不下去了，而剑尖处，虚寻鞘只用了两只手指便扣住了她的剑，速度之快，使她无法看清他是何时出手的。
　　虚寻鞘动了动唇，那是他的嘲讽。他轻弹了下剑尖，将剑气逼了回去，却不多，只是让涵月后退了几步。
　　他背过了身，站在漫天飞舞的花瓣间语气恢复了刚来时的冰冷，淡淡道：“走吧，我不杀女人。”
　　“哈！可笑！”她捂着胸口处，强忍着被剑气震倒的疼痛，蹙着没道：“你不是已经杀死了如姑娘了吗？你又怎么……”
　　“那是她该死！”虚寻鞘冷冷地打断了她，从他的话音中传来了厌恶之情。言毕，他便抬起了脚，向前走去。
　　“那吟梦呢？”涵月朝着他的身影喊了出来，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那吟梦呢……”她的喊声变成了呢喃声。
　　虚寻鞘停下了脚步，过了良久，他才低声道：“……她，不是我杀的……”
　　“可她却是你害死的！”涵月又喊了回去。这一声喊得很响，似乎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夹杂着怨恨。
　　虚寻鞘直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她是一个这么温柔的人啊……”她的呢喃声带着些许哽咽。堆积在心头这么久的怨愤、无奈都在这一刻倾泻出来了。“这么温柔的人啊——你怎忍心……你怎忍心……将她推向死亡呢？她根本不懂得何谓江湖，何谓怨恨，何谓自私，她不过是想远远地躲开这一切，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片桃花盛开的地方，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仅此而已。”她轻轻地叙说着。那一刻，她的眼神是温柔的，让人忍不住感到温暖。也许她本就该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只不过她将真正的自己藏了起来，只因那样温柔的自己会让她想起另一张笑脸，虽然外表一样，可那张脸却是那样的完美无缺，那是她永远也无法做到的真正的温柔。
　　虚寻鞘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她的叙说。额前的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只是那微微向上扬起的嘴角还保持着刚才那抹玩味的笑意。
　　“可是——”陡然间，涵月眼底的那片温柔消失殆尽了，她的眼神又充满怨愤地望向虚寻鞘，“她却爱上了你这个恶魔！她竟为了你——为了你……去死！她好傻——为什么要她死？她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女子，她不懂武功，她的存在对你而言根本不造成影响，不是吗？那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说到最后的几个字，她无力地坐倒在地，眼前的一切都已被泪水模糊了，可她还是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那一抹黑影，虽然怨恨，却也显得无力。
　　“是啊……”虚寻鞘的口中发出了一缕沙哑的声音，很轻，却又似乎很重，“为什么要杀她呢？”他似乎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别人，“为什么要杀她……她不过——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愿去懂的人，为什么要杀她……果真，她真的很傻，竟傻到为我去死，哈哈，真傻！”虚寻鞘扬起了头，对着天空放声地笑了出来，“哈！天下间竟会有这么傻的女人，为了我虚寻鞘去死，哈哈！冷吟梦！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傻的女人！”他仰天长笑，那笑声里，夹杂着嘲讽、疲倦，和另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你怎可以——”涵月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又硬生生地摔了回去，“——这般无情？！”
　　虚寻鞘背对着她，摇了摇头道：“并非我无情，而是我从未动过情。”缓了缓，他又轻笑道：“像你姐姐这样的人，随便找找，遍地都是，她只是幸运地成为了我的一个棋子，一个工具罢了。我这样说，你该明白了吧？”一朵桃花瓣吹落到他的手中，他凝视了下，有摊开掌心，让它随风飘去，眼中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走吧，她不过是——一相情愿罢了。”迎着风，他仰起了头，风吹乱了他的长发，吹起了他的斗篷。他微眯着眼，看了看这漫天飞舞的花瓣，然后，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涵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黑色彻底消失在她的眼中，她才如梦醒般自嘲地一笑。竟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他可以回过头来看一看姐姐，她希望他其实是爱姐姐的，否则，姐姐岂不是太可悲了吗？可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他也不曾回过头来，他竟是——竟是这般决绝！
　　涵月缓缓地，缓缓地支起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走到吟梦的碑前，细细地看着碑上的那个字。姐姐，真的遇到了一个真心待你的人吗？若真人如此，那他究竟是谁？现在又在何处呢？指尖不自觉地又抚上了那个字一遍又一遍地细划着它的比划。

作者有话说

　　他说了谎，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